砀山县城。</p>
县城破烂不堪,但一片废墟之中,仍有人艰难存活。</p>
县城虽小,也有三个城门。南北乃是主城门,东边还有一个小城门。寻常时候,乡下养猪的送菜的,多是从此门过,开闭门的时间也比其他两个城门长些。</p>
离东门不远,有户人家。屋里只剩个三十多岁的瘸腿汉子,姓龚,单名一个浩字。此人好吃懒做,一无是处。不读书,不会什么营生,唯独有个本事,就是套鸟捉鼠。如今日子艰难,他凭这个本事,倒三天两头能混顿肉吃。</p>
今日的运气着实不错,饿了三天后,未到正午,终于寻到了老鼠。而且是四只,虽个头都是不大,却也能熬上一锅好汤。</p>
急忙回家,洗剥干净,除了肚肠,其余都丢进锅里,先煮去血水。老鼠本小,再去内脏,已剩不下什么。更何况老鼠脏的是皮毛和血,内脏倒是不怕。再说了,人都要饿死,还管它脏不脏。</p>
好容易等汤滚开,拿破勺子先舀一口汤。砸吧砸吧嘴,自灶旁一个小黑罐中捏出一撮白色结晶,撒入锅中,又搅上一搅。</p>
他放的是盐,却又不是正经的盐。他穷的屁股也包不住,便是城里还有盐他也买不起。他用的乃是厕盐,古时穷人发现,厕所掏过之后,附近的石上会析出白色的晶体,除却有些苦,与盐没什么区别。这其实是硝酸盐,会致癌的东西。只是穷人不懂,只知道这东西跟盐没什么区别,还不花钱。</p>
又煮片刻,他再等不及,熄了柴火。也没有碗,筷子倒有一双,已经黑的看不出原色。捞出一只老鼠,凑上去对着鼠腹就是一口。带点酸带点苦,带着一团热气,还有一股肉香,在嘴里打了个转,便落入肚中。</p>
他登时觉得日子也没那么糟,一股暖洋洋的满足感荡漾全身。</p>
转眼两只老鼠连骨头带肉都下了肚。鼠肉微酸,但肉质紧实,烹饪的好,味道不逊小羊羔肉。但奈何这四个老鼠瘦骨伶仃,着实啃不下几条肉丝。最肥的一只,他刻意留到最后一个。</p>
吃着手里,盯着锅里,正待去捞,口中突然“咔”的一声,咬中了什么硬物。他年纪还不算大,一口牙却已经掉了四颗,连门牙都掉了一颗。这一下硌的他钻心的疼。心中却是奇怪,这老鼠骨头也细小,又煮的烂了,一口就断。定然不是骨头,莫不是煮汤时不在意,丢进了石子?</p>
嘴抿了几下,将那东西吐了出来。黄豆大小,白中透着点黑。</p>
龚浩的眼睛忽然瞪大了,急匆匆走到屋外,凑到阳光下去看。那东西这辈子他也没摸过几块,但一见便是知道,那是一块银子。</p>
他疯一样冲了出去。他擅能捕鼠,自是熟知鼠性。这褐家鼠除非窝被毁了,都是在窝五十丈之内活动,从不会远离。而且鼠生性胆小,昼伏夜出,活动时必在墙根或有遮挡处,沿着鼠路行走。这鼠路一旦形成,往来皆是由此,绝无例外。</p>
至于鼠洞,对他而言,更非难事。鼠洞都在人迹少至之处,杂物越多,老鼠越是喜欢。洞口隐蔽,但难掩鼠臭。</p>
白日捕鼠,他是设了几处陷阱。所用的诱饵更是奇怪,乃是他自己拉的屎。莫要奇怪,眼下这砀山县,有口屎吃,只怕狮子老虎也能引来。</p>
两个时辰后,他在一所空屋墙根寻到了鼠洞。但那窝中只有些破烂毛皮,鼠屎木屑。</p>
悻悻而归,一夜无眠,手中握着那块银子,磨的几乎要冒出火星。次日天未亮,他便起身,在方圆百丈之内,疯狂捕鼠。他自是拉不出这么多屎做诱饵,索性拿昨日的鼠肠做饵料。同时寻鼠路掏鼠洞。</p>
到了晚间,他提着七只老鼠回到住处。在院中宰杀,半个时辰之后,院中发出一阵叫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叫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p>
他在四只老鼠腹中都有收获,三颗黄豆大的黄金,一颗蚕豆大的白银。</p>
人在黄金白银面前,总能迸发出惊人的智慧和能量。又是三日,再又寻到十一只老鼠,自其中五只身上取出金银之后,龚浩寻到了目标所在。</p>
肚子里带着金银的老鼠乃是在城东一处枯井中跑出。那枯井被埋在一堆砖石之下。看砖石模样,正是旁边的城墙。此处的城墙被宋军拿投石机攻破,原先还留了一截悬在半空,如今竟塌了下来。而且说巧不巧,正砸中下面一口枯井。</p>
龚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清开井口石块。井沿已被城墙压塌,往井中一看,井底也被石头塞满。</p>try{ggauto();} catch(ex){}
早在六千余年前,河姆渡人就已经掌握了打井技术。人类可以摆脱江河的束缚。又有传说乃是辅佐大禹治水的伯益发明了凿井之法。一般的水井,多在三四丈到十丈之间。水源匮乏之处,要数十丈,甚至有百丈的深井。</p>
清朝自贡的一个农民,道光十五年(公元1835年),历时13年,打了口盐井,最深处1001.42米,便是鼎鼎大名的燊海井。</p>
最早的井乃是打入木桩,以支撑井壁,后来改为毛石。眼前这口井,就是井壁的砌石掉落,将井底封住。此地土地坚实,井壁石头脱落,井却未整个塌陷。他是本地人,自知道这口井,也有四五丈深。</p>
龚浩犹豫不决,但很快,一只老鼠,就从他眼皮底下,自井中窜出。他眼疾脚快,一脚踏住。</p>
鼠肚里又是黄豆大一块金子。</p>
龚浩拿出一颗银豆,寻了三个一般的穷汉来,谎称要用这口水井。三个穷汉见了银子,也不管这井根本早枯。在井前架起一个吊杆,入井搬运石块。</p>
干了三天,清出的石头怕有三万余斤。</p>
然后他们从井下挖出了沈放。</p>
沈放惊闻衡山派变故,萧平安谋逆逃亡。得知消息他也是惊的目瞪口呆,毫不迟疑,立刻下山去寻萧平安。在道上意外遇到衡山派的秦晋,秦晋嘴上不说,却暗示萧平安还未死,并被萧登楼夫妇带走。</p>
沈放费了很大力气,方才发现几人行踪。但不及追赶,就遭遇柯云麓。他言语挤兑,叫柯云麓单手与自己过招。谁知柯云麓武功竟是大进,自己仍然落在下风。自己拿手的几招意剑,柯云麓全都见过,虽然忌惮,却不能依此为胜。</p>
正要落败,封万里意外出现。封万里为一睹《器经》,心心念念,已不知卖了沈放多少人情。奈何沈放一直不为所动,此际遇到,自然又拉封万里下水。趁着封万里与柯云麓相斗,自己逃之夭夭。</p>
封万里与柯云麓知道上当,自是紧追。随后的事情却是意外,就连沈放自己也不知道,他逃命之际,竟被莹儿看到。莹儿与杜绝同行,当下杜绝引封万里两人走上歧路。</p>
沈放只道摆脱两人,又去寻萧平安师徒踪迹。未待赶上,先遭遇晏苍然,随后封万里、柯云麓、宋仁杰三人齐至。</p>
这四人武功个个都强沈放倍余,饶是他机灵百变,也只有束手就擒。宋仁杰与他有一剑之仇,立刻主张杀了他。封万里仍念念不忘《器经》,自是阻拦。奇怪的是,柯云麓竟是举棋不定。晏苍然意见却与宋仁杰截然相反,甚至想拉拢沈放。</p>
沈放很快辨出味道,宋仁杰与晏苍然虽都在翼王府做事,但宋仁杰乃是与彭惟简一路,这两拨人勾心斗角,并不和睦。</p>
这四人既然貌合神离,各自肚肠,很快被沈放瞅到机会,又是虎口脱险。</p>
随即他疯狂寻找萧平安下落,但线索在河边中断。等了一日多,方才寻到船过河,过河后见到河岸血迹,却不知缘由。他也猜测萧登楼夫妇许是要去洛阳。</p>
沈天青便是洛阳人,与梅盈雪便是在洛阳相识结为夫妻。但沈放却未去过洛阳。虽然如此,毕竟是自己家乡。洛阳有个人命关天不由我关濒湖,他多少也知道一些。</p>
决心往洛阳去寻,不眠不休,日夜兼程,去了百余里。一路遇到不少逃亡的百姓,询问之下,无一人见过萧平安师徒。</p>
知道寻错了路,急忙回转。回到嵩山附近,江湖人物渐多。一个消息叫他几是魂飞魄散。传闻燕长安杀了衡山派的萧琴双侠。</p>
自己大叔杀了萧平安师傅师娘?</p>
沈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萧登楼潇洒不群,洛思琴秀外慧中,那是一对人中龙凤,神仙眷属。侠义双全,武功也是不俗。两人对待自己义兄,真如亲生一般。自己每每见他三人一起,心中只有羡慕。自己爹娘不死,应也是这般模样。</p>
自己大叔更不必说,那是豪气干云的热血男儿。只怕除了小时候顽劣,未做过一件伤天害理之事。而且大叔对自己义兄也是青眼有加,得知自己与他结拜,笑的那是合不拢嘴。</p>
大叔不可能杀萧平安的师傅师娘!</p>
沈放素有急智,可听闻也是六神无主。只想速速寻到大叔或是萧平安,问个清楚明白。</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