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彝?”</p>
陆树声狐疑的看着钱渊,“你问他做什么?”</p>
钱渊指了指邸报,“进士出身者,论战功卓著,当世还有出张经其右的吗?”</p>
陆树声沉默半响后点点头,“没有。”</p>
的确没有,张经早在嘉靖十六年就任两广总督平定瑶民叛乱,之后抚定安南,平息思恩九土司及琼州黎民叛乱,战功累累,进兵部右侍郎。</p>
“张廷彝归乡守孝,听闻是聂双江举荐起复,按理来说,他丁忧前任兵部右侍郎,此位正好出缺,但如今王民应异军突起……”陆树声慢慢说:“转任南京户部尚书……嘿,这可是个闲职。”</p>
聂双江就是曾任华亭知县的聂豹,如今任兵部尚书。</p>
“闲职?”</p>
“有总理江南税粮的应天巡抚在,南京户部尚书并无太多实权。”陆树声随口解释了句,瞪了眼钱渊道:“小小年纪,还真以为自己是国士无双了?”</p>
钱渊有点紧张,张经起复,是不是意味着大规模的倭乱要开始了呢?</p>
“南京兵部尚书是?”钱渊试探问。</p>
“费修,今年已七十有三,老迈不堪,常年卧床。”陆树声愣了下,缓缓道:“南京兵部侍郎屠大山刚刚调任应天巡抚……”</p>
虽然只有寥寥几句问话,但钱渊勾勒出了一条不太明显但线条分明的线索,从南京户部尚书到南京兵部尚书……不管是不是王民应抢了兵部右侍郎的位置,但聂豹明显早就有了将张经用在南京,用在抗倭上的意图。</p>
陆树声沉思片刻后,用崭新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少年郎,“难怪有人说……你做个师爷绰绰有余。”</p>
钱渊腼腆的笑了笑没说话。</p>
但陆树声这老头立即喷道:“考不中举人进士,你这辈子都没出头之日,你是华亭人,又不是绍兴人!”</p>
特么绍兴师爷的名声有这么不好吗?</p>
“朝廷大事轮得到你来操心?吃饱了撑着!”</p>
“为可能遭遇的倭寇就要举家迁居,智勇双全兼有气节,震川公是瞎了眼吗?”</p>
一句句猛烈的叱责在钱渊耳边回响,他双手下垂做恭敬状,但眼睛盯着那不时在空中挥舞的棒子……这老头嘴巴毒,脾气坏,特么还力气挺大!</p>
“你现在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些什么狗屁事!”</p>
“说啊!”陆树声的话一顿,朝着外面吼道:“谁在外面鬼头鬼脑,滚进来!”</p>
看着畏畏缩缩进门的陆树德,钱渊翻了个白眼,真是交友不慎,之前溜之大吉就不说了,居然还偷偷摸摸过来看热闹,这厮八成是想看自己被揍!</p>
看着畏己如虎的弟弟,陆树声哼了声,“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p>
老头你这是不讲理啊……钱渊斜斜瞥了眼陆树德,这厮还用我带坏?</p>
但很明显,陆树德的注意力集中在看起来毫发无损的钱渊身上,他大着胆子牢骚道:“兄长不公!”</p>
陆树声握着棒子的手一紧,你丫的是想造反了?</p>
“往日我身上伤痕累累,今儿渊哥……”陆树德声音越来越低,“兄长不可姑息……”</p>
姑息?姑息养奸吗?</p>
钱渊深深吸了口气,“以后你想大杖则走的时候别来找我。”</p>try{ggauto();} catch(ex){}
在陆树德的眼里,兄长的眼神越来越危险,他急中生智道:“兄长之前问渊哥一天到晚干什么?”</p>
“我知道!”</p>
“喂!”钱渊急了,但还没等他去捂这厮的嘴,一根棒子就将他和陆树德分开了。</p>
“一日三餐都下厨,有时候还要伺候田地。”陆树德噼里啪啦的把什么都往外吐,“招聘护院一起习武,就刚才还在街上狂奔……”</p>
钱渊咽了口唾沫,强行解释道:“离家半年,下厨孝母,伺候田地是仿效老大人年少……”</p>
在陆树声看来,这个钱家子天赋过人,心思机巧,颇有城府,对朝政大事见解独到,如若能中进士,前程远在自己女婿之上。</p>
但现在看来,这厮走的有点歪……陆树声冷笑一声,走歪了不怕,老夫帮你纠正过来就是。</p>
半个时辰后,陆树声木然的看着桌案上的纸张,声音都有点嘶哑,“渊哥儿,你自己觉得……”</p>
“怎么?”钱渊揣揣不安,这是自己第一次下笔制艺。</p>
陆树声的声音猛地暴烈起来,瞪着钱渊一字一字的说:“丢不丢人?!”</p>
“你是怎么中的秀才,县试、府试、院试,那么多考官的眼睛都瞎了?”</p>
陆树德美滋滋的凑上去看了几眼,赞道:“文辞朴实,颇有野趣……”</p>
钱渊嘴角抽了抽,这厮真会骂人!</p>
“粗粝凌乱,不得其法。”陆树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一口将杯中茶饮尽,“你一日有几个时辰在书房里?”</p>
钱渊张嘴欲说,一旁的陆树德抢道:“听钱家小妹提过,渊哥巳时起床。”</p>
陆树声眼睛都瞪圆了,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都讲究一个晨读,说得好听点,日后当了京官上早朝也习惯点,一般情况下卯时三刻之前也就是后世六点半左右起床,而巳时……已经过了九点了。</p>
“对了,刚才说错话了,一日三餐……应该是一日两餐是渊哥下厨。”陆树德嬉皮笑脸的说:“还要伺候田地,还要午睡,还要习武……”</p>
“我是夜猫子。”钱渊阴着脸辩解,“每日至少有三个时辰在书房!”</p>
三个时辰就是六个小时,钱渊自以为不少了,而且自己是一家之主,还有些庶务要处理。</p>
但陆树德突然噗嗤笑出声,“三个时辰……哈哈哈!”</p>
“不用说了。”陆树声一挥袖袍,“明日起,食宿都和与成一起,日夜攻读,写不出让老夫满意的八股,你休想离开半步!”</p>
钱渊登时傻眼了,不是,有你这样做事的?</p>
凭什么把我关起来!</p>
“老夫已经说过了,没人管教你,那老夫来管。”陆树声目光炯炯,“家里事尽可托付你叔母处理,你只需专心攻读。”</p>
“老大人,但是……”</p>
“这是好事!”陆树德一把拽住要上前辩驳的钱渊,“渊哥,不入进士榜,终究是水中之月。”</p>
的确是好事,能得到翰林院名士平泉公的教导,钱渊举业成功几率自然大增,但也不能被关在小黑屋里吧!</p>
钱渊回头看了眼诚恳的陆树德,心里犹豫不决。</p>
这时候,陆树德狡黠一笑,“不过,以后渊哥你是小杖则受,大杖亦受了……哈哈哈!”</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