邛鸿院是云宸、云凝和云歌三人的住所,位于天极峰北山腰的竹林深处。从此地沿山路再往上行至绝顶,便是三位长老修行的无极崖。</p>
小道童说,邱婆婆知道云凝今天回来,所以天不亮就起来了,忙了一整天,做了好多好吃的。翎儿一听,说什么也不走了,非要跟他们一起回邛鸿院“打牙祭”不可。</p>
几个月不见,翎儿和云歌都攒下了说不完的话,一路上围着二师兄叽叽喳喳聒噪个不停。云歌告诉云凝,自他下山以后,大师哥便奉师尊之命在崖上闭关,修习一门名叫“灵犀六识”的咒术,直到现在都还没下过崖。云凝心中暗忖,以前师尊传功都是三名弟子一起传,怎么这回独叫了师兄一人前去闭关。又想,不知这是什么厉害的咒术,连师兄那样的天资竟也数月不得窥其门径。</p>
云凝知道小师弟云歌心思单纯,便故意半开玩笑地说:“看吧,平日嘱你好好练功,你总是贪玩不肯,现在师尊教些厉害功夫都没你的份儿。”</p>
云歌马上摆手说道:“才不是呢。师尊说了,这‘灵犀六识’必须我们三人合练才行,只是修炼的过程极难极险,需要一人总领。大师哥此番闭关便是先学习疏引之法,以后修炼到关要之时,好替你我二人护功。”</p>
云凝心中琢磨,若非提前得授此门咒术的精髓,又岂能担当总领护功之责?想来师尊们总是偏爱大师兄一些的。他心中一念既起,脸上却不动声色,正想再问别的,可跟在一旁的雁翎儿早就听得不甚耐烦,直嚷嚷道:“又是咒术,又是练功,听着就闷死啦。”又蹦蹦跳跳绕到另一侧,问:“凝师哥,你这次下山去了那么久,就没碰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儿?”</p>
云凝听了哈哈一笑,将一路上的见闻添枝加叶地与二人说了。一行人说说笑笑,转眼便到了邛鸿院。</p>
众人刚踏进院子,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婆婆便吟吟笑着迎了出来。这老婆婆看上去似已年逾古稀,然而精神矍铄,满头银发如雪,不见一丝散乱。她身上那套晴蓝色的短襟褂是用最普通的市井土布做的,而且早已洗得发白,可是穿在她身上非但不显寒酸,反而十分得体。</p>
老婆婆姓邱,邛鸿院的人都叫她邱婆婆。没人知道她本名叫什么,也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又是因为什么来到了不归山。自打云凝他们记事开始,就是邱婆婆在一手照顾师兄弟三人的饮食起居。从身份上来看,她当然是这邛鸿院里打杂的下人。可是对于三个孤儿来说,一个能在病时彻夜陪伴自己的人、能在打雷时哼唱歌谣哄自己入睡的人、能够毫无保留地给予自己无限的关注与慈爱、从小呵护自己成长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下人呢?那是他们在这世上除师尊以外最亲最近的人。</p>
这时,邱婆婆早已经听见了众人的说笑声,她快步走出了房门,边走边探头,一面自言自语地笑道:“呦,瞧瞧这高兴劲儿,离老远就听见吵吵嚷嚷的。”</p>
云歌一进门便急忙扯着嗓子报信儿:“婆婆!我把师哥给接回来啦!”</p>
“怎么才回来呀?”婆婆接过云凝手里的包袱,眼睛弯成了一条缝。她把比自己高了一头还不止的云凝转过来调过去地看,嘴里絮叨着:“瘦啦,可不是瘦啦?”</p>
云凝离山数月,最惦记的就是邱婆婆。他知道婆婆常年犯有咳嗽气喘的老毛病,所以路过江淮时,特意买了当地的梨膏糖带了回来。他把油纸包着的梨膏糖放在婆婆干枯微颤的手里时,心中是一股长大成人的自豪感,可婆婆却哭了。</p>
这天的晚饭极其丰盛,婆婆一个人张罗了十几道菜,都是云凝平日最爱吃的。翎儿和云歌在饭桌上斗嘴,惹得所有人一阵阵地哄堂大笑。婆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边擦泪边指着二人说:“要不是你们两个鬼灵精在我身边闹一闹哇,这日子还真不好打发。”云凝整晚不时偷偷去看翎儿,发现几个月不见,她仿似比先前愈加出挑了。此时见她故意和云歌怄气的模样,更觉得娇俏可爱,不由得看呆了。听婆婆这样说时,云凝也不再摆兄长的面孔,一头撞到婆婆的怀里,明知故问道:“怎么婆婆只说他们好,凝儿不好吗?”邱婆婆用她苍老的手一下下地抚摸着云凝的头发,嘴里忙道:“好!怎么不好?!你们都是好孩子,都是婆婆的心尖儿尖儿,啊。”</p>try{ggauto();} catch(ex){}
邛鸿院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待到肴核既尽时已是二更天过半。翎儿知道时辰已是不早了,便向众人起身告辞。云凝也忙起身,说天太黑,要送她回去。云歌是个最没心眼的,将手掌中剥好的桃仁往嘴里一倒,搓搓手也起身说:“师兄赶了一天路,休息罢,我去送她。”云凝一时不及寻找别的说辞,只好张了张口,坐立不是。邱婆婆早将一切看在眼里,便对云歌嗔笑道:“成日价在一块闹还闹不够。让你二师哥快去快回,你留下帮婆婆收拾碗筷。”说着便把云歌往里间推。</p>
云凝送翎儿出了竹林,又绕过一座矮峰,二人竟然一路无话。翎儿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只要单独和凝师兄在一块,气氛总是古里古怪的。云凝停下脚步叫她,翎儿像是被吓到一样“啊?”了一声。云凝笑了笑,有点忸怩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什,往她面前一递。那物什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原来是一只漂亮的珠钗。</p>
“给我的?”翎儿欣然展颜,接过来细细端详其样式。那珠钗的做工十分精巧,镶在上面的两只金蝴蝶栩栩如生,还能随着她摇晃钗柄而煽动翅膀,甚是喜人。翎儿小小年纪只存了爱美的心思,却哪里懂得分辨男人送女人礼物的诸般含义。</p>
“这是现下王城里最流行花样儿,年轻女孩儿都喜欢,所以……所以就买了一支给你带回来。”云凝瞧她对那珠钗爱不释手,心中自是十分欢喜,哪能不想再进一步,故而又试探说:“……来,师哥给你戴上试试。”</p>
就在这时,几声嘻嘻的轻笑将二人猛吓了一跳,接着云歌的脑袋从山岩后面冒了出来。</p>
云凝心中一惊,甚是烦乱,“你怎么跟来了?!”他心想,不知这家伙在这猫了多久,又听到些什么。他去看翎儿,却不见她有丝毫窘色,只是疯疯闹闹地去打骂云歌,怪他装神弄鬼。</p>
云歌摇头晃脑地说:“我要是不跟来,怎么知道师兄恁地偏心眼儿。”他走到翎儿身边,抻脖子去看她手中的珠钗,撇了撇嘴,“翎儿和婆婆都有礼物,我的呢?”</p>
云凝又好气又好笑,正想说些什么搪塞过去,忽然听见隐约有无数叫喊之声从远处传来。云歌和翎儿也听见了,显然这叫喊声不同寻常,因此都收了玩笑。三人侧耳听了一阵,又见远山山道上星星点点亮起火把。他们面面相觑,顿时警觉起来——莫非有人闯山?</p>
“是忘执塔!”云歌突然嚷道,“他们是不是要去忘执塔?!”</p>
云凝听见这三个字,脸色登时一沉。他放眼望去,那亮起的火把果然朝着忘执塔的方向不断聚拢,于是心中的隐忧瞬间被放大。他语气不容置疑地对翎儿说:“你先回去,不许跟来。我和云歌去看看。”话还没说完,兄弟两人已纵身跃向峡谷,一瞬间便消失在了浓稠的夜色中。</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