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中，颜旭走到了校场中央。</p>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全是过往的经历。</p>
因为没有后台和靠山，他在军中的升迁格外艰难。当初在九边时，别人杀敌一人能升官一级，他却需要杀五人。</p>
他不服气，于是越发努力厮杀。</p>
但他升迁的速度，总是比不过那些有背景的同袍。</p>
越往上，他发现靠军功越难升迁。甚至还发生过军功被抢的事儿。</p>
他挣扎过，愤怒过，但无济于事，反而换来了打压。</p>
渐渐的，他明白了一个道理。</p>
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p>
说你不行，伱就不行，行也不行。</p>
他颓废了。</p>
在虎贲左卫里混日子。</p>
但没后台的人，混日子都不行。</p>
黄三德这位指挥使有后台，所以平日里不管事，有功劳他领，有事儿颜旭背锅。</p>
颜旭不想挣扎了，学会了逆来顺受。</p>
否则，他的境遇会更惨。</p>
偶尔午夜梦回，颜旭也会怀念当初的理想。</p>
为大明而战！</p>
但更多时候，是麻木的混日子。</p>
直至蒋庆之出现。</p>
他觉得这位朝中新贵就是来走过场。</p>
但没想到，这位新贵竟然把虎贲左卫弄了个底朝天。</p>
而且，蒋庆之按理在处置了黄三德后，就该怀柔，拉拢人心。比如说建言任命一个有背景的将领来代领虎贲左卫，缓和与武勋、武将们的关系。</p>
但蒋庆之却选中了他颜旭。</p>
顶着压力，把他推了出来。</p>
“我颜旭何德何能？”</p>
颜旭按着刀柄，闭上眼睛。</p>
他听到了马蹄声。</p>
回首。</p>
营地外，人马喧哗。</p>
嘉靖帝的扈从们在高声呼喊。</p>
正是此时。</p>
颜旭喊道：“虎贲左卫。”</p>
咚！</p>
鼓声一响。</p>
颜旭看到了营门外下马的蒋庆之。</p>
他朝着蒋庆之方向低声道：“此生，下官当追随伯爷！”</p>
他用那种从胸腔中迸发出来的气息喊道：</p>
“集结！”</p>
……</p>
大营外，嘉靖帝等人遇到了阻拦。</p>
侍卫们恼火，嘉靖帝却摇头，制止了他们的咆哮。</p>
皇帝自然不需要验证身份，但随从需要。</p>
“等着瞧，若是虎贲左卫操演不出个一二三，爷爷要让你等好看。”</p>
这些宫中侍卫何曾被人这般盘查过，而且嘉靖帝难得出宫一次，是他们展露威风和身手的好时候。但这一切却被军规森严的虎贲左卫给破坏了。</p>
就在此时，营中鼓声响起。</p>
呼喊声传来。</p>
“虎贲左卫！”</p>
“集结！”</p>
脚步声从营房那边传来，刚开始有些无序，渐渐的整齐。</p>
营门打开。</p>
军士们单膝跪下。“恭迎陛下！”</p>
蒋庆之上前，看了严嵩等人一眼，然后挤到了嘉靖帝身边。</p>
被挤掉的臣子嘟囔，“欺负人吗这是。”</p>
此人便是严嵩此行准备顺手推出来的心腹，嘟囔之余，被蒋庆之看了一眼，就冷笑退后，对同伴说：“元辅有安排，晚些我定然要弹劾此子！”</p>
嘉靖帝走进军营。</p>
晨光中，他听到了整齐的脚步声。</p>
他眯着眼，顶着光看去，就见一队队将士整齐列阵而来。</p>
噗噗噗！</p>
整个整列只能听到脚步声。</p>
大地仿佛在震动。</p>
皇长女惊呼，“爹爹，好吓人。”</p>
嘉靖帝看了太子一眼，太子也被震慑到了，反应慢了半拍。裕王把妹妹叫过来，低声安抚。景王看向太子时，眸子里有讥诮之色。</p>
太子对身边人说道：“老四这是想嘲讽孤，表叔此等大才，孤却不知亲近？”</p>
身边人说到：“殿下身边多的是人才。”</p>
“也是。”太子笑道。</p>
作为太子，未来的帝国主人，太子身边就是一个热灶，无数人为此打破头。</p>
他看了一眼裕王，老三是个蠢的，此刻竟然不去奉承父皇，而是低头和妹妹嘀咕什么。</p>
“别挤，小心被人拐卖了。”朱载坖恐吓妹妹。</p>
“谁敢？”朱寿媖撇撇嘴，然后眼前一亮，“看！”</p>
朱载坖放眼看去，就见嘉靖帝走到了高台上。</p>
蒋庆之站在他的身侧。</p>
此刻，臣子们都在看着高台下集结的虎贲左卫。</p>
“止步！”</p>
厉喝声中，所有人重重踩下去。</p>
嘭！</p>
巨大的声音令人觉得高台都在晃动。</p>
随即，阵列沉默。</p>
一动不动。</p>
朝阳从天边升起，把阵列中的甲衣映照的分外光明。</p>
反射的光芒映照向四方。</p>
放眼看去，虎贲左卫的将士们恍若披上了一层金黄色的甲衣。</p>
一双双平静的眸子看向高台上的皇帝。</p>
嘉靖帝点头，“气势不俗。”</p>
朱希忠笑道：“陛下，这阵列比京城诸卫强出了许多。”</p>
不要脸的老纨绔……陆炳心中冷笑。</p>
嘉靖帝不置可否的道：“听闻京城诸卫成了看门狗，朕不信。”</p>
边上的将领和武勋们齐齐看向蒋庆之。</p>
正是此子揭开了军中的许多弊端，据闻蒋庆之说京城诸卫连看门狗都不配做。</p>
今日，大伙儿就看看你操演的虎贲左卫如何。</p>
若是花架子，对不住了。</p>
大伙儿有怨报怨，有仇报仇。</p>
你贬低我等，就别怪我等反击！</p>
嘉靖帝仿佛没看到那些人眼中的怒火和期待，“今日朕来了，便看看这阵子操演的如何。开始吧！”</p>
“领命！”</p>
朱希忠和蒋庆之躬身行礼。</p>
随即二人相对一视，蒋庆之点头，示意朱希忠来。</p>
但朱希忠苦笑，摇头。</p>
他可以发号施令，可虎贲左卫是蒋庆之一手操练出来的，后续若是有些什么问题，他可没法临机应变。</p>
此次整肃虎贲左卫，是朱希忠第一次尝试插手武事，也是多年来成国公一系尝试重走祖宗的老路。</p>
只能成功，不能失败。</p>
否则，多的是人会压制他。</p>
蒋庆之点头，明白了他的顾虑。</p>try{ggauto();} catch(ex){}
“陛下。”蒋庆之说道：“若只是操演阵型，臣觉得更像是花架子，看不出我虎贲左卫的实力。”</p>
严嵩一党中的武将刚想提出这个质疑，没想到蒋庆之竟然主动说了。</p>
那武将看向严嵩，心想元辅，咱们怎么办？</p>
严嵩也没想到蒋庆之会自曝其短，他不是武将，于是干咳一声，“今日在场的大将不少，窥一斑而知全豹。”</p>
这马后炮放的格外响亮。</p>
蒋庆之却无视了他，继续说：“臣准备把虎贲左卫分为两军，对垒厮杀。”</p>
嘉靖帝看向诸将，见无人有异议，便点头。</p>
蒋庆之吩咐道：“令他们开始吧！”</p>
大旗摇动。</p>
虎贲左卫分为两部分，在校场相对列阵。</p>
太阳渐渐升高。</p>
颜旭领军为大明军队，对面是假想敌。</p>
双方沉默了片刻，颜旭率先发动进攻。</p>
一排排将士整齐上前。</p>
“弓箭手……”</p>
对面，弓箭手列阵上前。</p>
而这边，盾牌就位，同样的，弓箭手就位。</p>
大伙儿装备都差不多，没什么能取巧的地方。</p>
模拟了一波箭雨攻击后，蒋庆之解释道：“两军对垒，弓箭手只来得及发出一次箭矢，敌军就接近了。”</p>
嘉靖帝点头，欣慰的道：“看来，你长进不少。”</p>
朱希忠嘴角抽搐，心想陛下您若是看到诸将对庆之的态度宛若先生，不知可会说什么长进。</p>
随即两军撞在了一起。</p>
这等时候，没什么兵法可言，第一波攻击，讲究的是勇气，以及实力。</p>
无头木枪伤包裹着布团，上面染着石灰，边上的仲裁不时高呼，“你，躺下！”</p>
这种演练方法令众人眼前一亮。</p>
交换了几轮眼色。</p>
“果然真实。”</p>
严嵩看向自己一方的武将，却发现无人关注自己，都死死地盯着校场双方。</p>
一个军士冲上去，手中木刀奋力劈砍，连续砍中两人。随后被围困，只听他在中间喊道：“我虎贲左卫……”</p>
一只手高高举起，而仲裁在边上喊道：“敌将中刀身亡！倒下！”</p>
那只手，在模拟着什么？</p>
嘉靖帝看向蒋庆之。</p>
“陛下，这是高举人头之意，有勇士斩将夺旗了。”</p>
“万胜！”</p>
欢呼声中，虎贲左卫的将士猛的扑了上去。</p>
哪怕是木刀木枪，可不小心就会被劈砍的头破血流，乃至于骨折。</p>
惨嚎声中，高台上的众人看到虎贲左卫这边拼死在中路突破。不断有人倒下，但后续的将士依旧悍不畏死的往前冲杀……</p>
一股惨烈的气息扑面而来。</p>
沐舒面色微白，看向蒋庆之，“这便是他操练出来的虎贲吗？可畏！”</p>
有人握紧双拳，忍不住喊道：“万胜！”</p>
严嵩心头一震，看向了心腹武将。</p>
武将高举右手，“万胜！”</p>
此人竟被虎贲左卫士气鼓动，高呼了起来。等发现自己立场站反了后，赶紧过来低声解释。</p>
此刻，虎贲左卫的将士倒下的多达百余人，而且其中大半都被木刀木枪所伤。</p>
嘉靖帝看到一个军士杵着长枪，一瘸一拐的跟着往前冲，不禁动容，“此乃悍卒！”</p>
当他看到一个军士被判左臂被斩断，就自负左手，用右手拿着长刀，高呼酣战时，不禁说道：“勇士！这是我大明勇士！”</p>
“杀敌！”</p>
一个将领冲上去，砍翻一人后，振臂高呼。</p>
身后，麾下涌进了缺口中。</p>
随即，对方防线被冲出了一个大口子。</p>
“全军进攻！”</p>
颜旭喊道。</p>
双方交错的地方，喊杀声震天。</p>
而且，双方都杀出了真火，不时能看到有人倒下。</p>
惨嚎声货真价实，让高台上大部分没经历过战阵的帝王将相们面色微白。</p>
“杀气腾腾！杀气腾腾啊！”卢伟双拳紧握，“好一个长威伯，好一个长威伯！”</p>
“败了！”</p>
裁判们做出了判断，假想敌，败！</p>
对垒双方集结。</p>
哪怕是受伤的人，也被搀扶着，列阵走向高台下。</p>
阵列成型。</p>
被刚才那一场大战震慑住的帝王将相们还在发呆。</p>
朱希忠捅了蒋庆之一下，欢喜之色溢于言表，低声道：“该收了。”</p>
可蒋庆之却纹丝不动。</p>
神色肃然。</p>
他还给嘉靖帝他们准备了礼物</p>
戚继光在浙江抗倭，发现东南大明官兵早已不堪用，便亲自练兵。</p>
戚家军在征倭之战中威震一方，随后他率军赴任北方。</p>
北方将士对戚继光和麾下不以为然。</p>
第一次见面，戚继光便令麾下列阵。</p>
就在北方诸将的注视下，暴雨如注，阵列一动不动。</p>
直至所有人拜服。</p>
日头高升。</p>
高台上的人热的不行，有人嘀咕，说将士们穿着厚重的甲衣，为何不歇息。</p>
嘉靖帝不语，没人敢啰嗦。</p>
他修道多年，对酷暑不怎么在意</p>
但黄锦还是令人送来了大伞。</p>
护住了嘉靖帝和四位贵人。</p>
嘉靖帝看了众人一眼，“都歇着。”</p>
于是，除去蒋庆之等人外，其他人都去了边上的营房屋檐下躲避烈日。</p>
时光流逝……</p>
“他们依旧不动！”</p>
烈日下，阵列依旧如故，恍若钢铁之城。</p>
卢伟动容道：“这是虎贲！”</p>
那些武将目光复杂的看着蒋庆之，他们也没去躲避烈日，但早已不堪忍受。可将士们身披甲衣，而且一动不动，难度比他们多出不知多少。</p>
这种程度的阵列，每个武将都知晓有多震撼人心。</p>
这样的军队，每个武人都知晓，有多犀利。</p>
不知过了多久，嘉靖帝回身，问：“可有人质疑？”</p>
武人中有人看向严嵩，随即低头。</p>
随后，所有人说道：“虎贲左卫，可谓劲旅。”</p>
“哈哈哈哈！”</p>
嘉靖帝长笑。</p>
然后，拍了拍蒋庆之的肩膀。</p>
“吾家千里驹！”</p>
……</p>
第二更送上。</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