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山。
少年身形一动来到圆盘前,掌心金焰喷薄而出,瞬间将之层层裹住,金光一闪,结为一颗拳头大小的晶莹圆珠。
然而下一刻,黑白灵光破壳而出,金珠如春阳化雪般层层溶解,圆盘通体轻颤,化为一道黑白流光破空而去,转眼就消失在天边。
少年一声低哼,金光大放间现出百丈麒麟真身,张口吐出一个不知名音节,周身金芒顿时化作薄纱般的金色雾气,翻涌蒸腾,卷起庞然兽躯,如一片灿灿金霞,紧随其后。
丁真人见状,立即收起银针、木剑,反手祭出一团彩光。彩光附于身后,化为一对五彩蝶翅。蝶翅轻扇,扬起粼粼波光,随即身合彩光,化虹追去。
司真人思量了片刻,终下定决心,手中镜光翻转,一闪人便出现在百丈之外,再一闪,已越过丁真人,几个闪动后就消失不见。
三人走后没多久,又有数道流光划过天幕,看其方向,也是向圆盘而去。
曲意在圆盘现世之初便收了星海,不过并未动身追逐,而是背负双手,静静站着,任由遁光来去。
此刻山河破碎,天地萧索,老人孑然一身,颇有些兴致阑珊,灰袍翻飞,竟有种说不出的落寞孤寂。
大袖一摆剑光起,须臾数十里,游转一圈复回原地,老人一声轻叹,随身储物戒指内多了十余柄残破剑器,眼中也多了一抹惋惜。
似是想到了什么,曲意屈指弹出一点星芒落向山林某处,光华一闪便隐去不见,随后一声轻哼:“算是便宜你小子了。”
说完身合剑光,倏忽远去。
山林间,上清众人仍在昏迷,身外一道剑光盘旋,洒下盈盈星辉。
百里外,云舟上王庆扯着嗓子对白芷说道:“师姐,真就不能回去看看?”
白芷面若寒霜,冷声回道:“战局未定,师兄弟死伤大半,掌门师尊音讯全无,我又岂能为一人置百十同道于险境,尔等执意要去,大可自便。”
王庆听了,半响说不出话,末了只能拿出酒坛,狠狠灌上几口;韩红蕊站在一旁,手中不停地摩挲着一根火红灵羽,神色黯然。
就在这时,隐约有隆隆鼓声自天边传来,与兽潮冲阵之时一般无二。
白芷当即打出一道法诀,其余人亦各安其位,云舟轻颤,化作一道白光飞驰而去。
船舷边,韦杉望着飞速模糊的远景,眼中满是泪花,喃喃说道:“元师兄,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三日后,林间。
一片残枝落叶中,元清静静躺着,双眼怔怔望着湛蓝天穹,神情恍惚。
昏迷三日,却是大梦一场。
梦中自己剑术有成,劈山斩岳,分江断海,不过一念之间;朝游北冥暮沧海,纵情极意,览尽天下风光。
更有佳人在侧,亲朋相伴,天地为席,诗酒当歌,却数人间最得意!
稍稍收摄心神,元清站起身来,却见周围散落着众多妖兽尸骸,下到寻常野兽,上至结丹大妖,皆尸首两分,切口光滑平整,显然是遭利器一击致命。
御剑而起,神念四散开来,发现类似境况尚有近百处,且林中树木多有倒伏,地面兽印杂乱密集,似是兽群过境。
“看这样子,北凉一战还是败了,也不知王兄、韦杉他们如何。不过看这残尸,莫非”
少年目光闪闪,暗自想着,心中渐有答案。
剑阵破时,上清门人散落处正是如今兽尸所在,加之自己昏迷前已是重伤之身,醒来竟然神完气足,甚至修为还略有精进,定是得了高人相助。
此间高人,与上清关系莫逆,且以剑术通玄者,唯有上清掌门,曲意。
明悟此节,元清心中不禁有些感动,轻叹道:“曲掌门竟真把我当做弟子门人一般対待。”
说完向下扫了一眼,突然脑中灵光一现,随即落下身形,大兴剑光,却是按照王庆所授之法,分解收集妖兽宝材。
然而下一刻少年便傻了眼,只因结丹妖尸太过坚韧,一剑落下,纹丝不动,便是全力为之,仍不过破其皮肉。
略一思量,索性一股脑将整只囫囵收入储物袋中。只是如此一来,储物空间便颇为不足,无奈只能挑些高阶兽尸。
一个时辰后,元清回到原地,附近仍有许多妖尸未处理,身上仅有的两只储物袋早已塞得鼓鼓囊囊。
“既得横财,怎可再生贪念!”
元清摇摇头自嘲一笑,随即辨了辨方向,身合剑光,破空而去。
又过数日。
白光一闪,却见一只巴掌大小的狸猫小兽落在林间。
小家伙先是向后看了看,接着四下嗅了嗅,重新选了个方向后,四肢用力,又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不见。
盛唐,长安,城南。
一座四进四出的豪华府邸,朱门紧闭,门口两尊丈二石狮威风凛凛,栩栩如生。
府前一少女亭亭而立,二十岁许,着水蓝衣裙,面容清丽,气质缥缈,如仙子遗世,不似人间绝色。
正是朱灵儿。
朱灵儿看着府门牌匾上“李府”两个大字,秀眉轻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上前扣门,没过多久,便见朱门启,一干瘦男子踱步而出,身披锦缎腰悬玉,双目狭长,鼻孔朝天。
“何人扣门,”男子不耐烦地问道,话说一半戛然而止,却是见到朱灵儿,不由目光发直,呆立原地。
朱灵儿目光微冷,动念间寒气生,冲着其迎头罩下。
男子顿时打了个冷颤,不过也回过神来,换上一副自认为和善的笑容后轻声问道:“姑娘何人,来李府是寻人还是”
不等他说完,朱灵儿便打断道:“元家何在?”
男子闻言微微一愣,上下打量了灵儿一眼,心念一转,脸上笑容更盛,温声反问道:“姑娘与元家有旧?”
朱灵儿点点头回道:“不错。”
男子收起笑容作沉思状,同时看似无意的退了几步,随即突然大声喝道:“来人!元家余孽在此,速速拿下,送与王爷发落!”
话音刚落,便见披甲府兵鱼贯而出,手持利刃,将朱灵儿团团围住。
朱灵儿依旧是清冷模样,无悲无喜,丝毫不为所动。
男子见了不禁心火大起,冷哼一声说道:“我劝你老老实实束手就擒,保全一身好皮囊,届时见了王爷,识趣点还能当个宠姬。”
朱灵儿闻言眼中泛起冰寒,心念一动水光现,化为条条绳索瞬间将府兵尽数捆住,跌倒在地,动弹不得。
男子面色大变,踉跄着向府内逃去,却见水光一闪,水绳如灵蛇般也将其牢牢缚住,凌空而起,缓缓带到朱灵儿身前。
“仙子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触怒仙子,求仙子饶命!”男子高声喊道,面容惊恐,语音带颤。
朱灵儿动念将其扔在地上,随后冷声问道:“元家何在?”
男子挣扎着跪坐而起,恭声答道:“回仙子,早在十年前元家就因犯上作乱被满门抄斩,家主元鸿飞,其母殷素华,其子元景被江湖人士所救,如今下落不明。”
见朱灵儿神色不变,男子心念急转,正想再说些什么,突然感到身上绳索越收越紧,同时有丝丝缕缕寒气侵入体内,冰寒透骨,四肢亦渐渐没了知觉。
“有消息说元鸿飞一家在峨眉山一带露面,圣上已下密旨派人前去追查,仙子饶命,小人就知道这么多了,仙子饶命啊!”男子凄厉地喊道,浑身颤抖如筛糠,冷汗浸湿衣襟,转眼又凝为寒霜冰屑。
“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三天前!仙子饶命啊!”
两人说话间,不时有家丁府兵出来查看异动,无一例外,皆被水绳捆住,倒在地上。短短片刻,人已躺了一地。
朱灵儿最后冷冷看了男子一眼,随后转身便走,没走几步,身形渐淡,仿佛凭空消失一般,却是拿了隐身法,放出法器,御空而去。
其走后不久,法术顿解,哗啦啦化为一地水渍,接着便听一浑厚男声自府内传出:“李德,何事喧哗?”
众人急忙起身,正衣襟,垂首以待。干瘦男子腿脚仍有些麻木,一不留神又跌坐在地。
“青天白日,席地而坐,成何体统!”却是一中年男子,身穿蟒服,燕颔虎颈,不怒自威。
干瘦男子一个机灵顺势跪倒,恭声回道:“回王爷,乃是一妖女为元家旧事而来,奴才被其妖术所困,才失了礼数,还请王爷恕罪”
中年男子眉头一紧,沉声道:“元家?细细说来。”
干瘦男子应声称是,随即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其中不乏添油加醋之举,直把朱灵儿说得凶神恶煞,仿佛罗刹在世。
王爷听完脸色阴沉欲滴,大袖一挥喝道:“备马,本王要进宫面圣!”
皇城。
空旷的大殿内,这位人间至尊正在批阅奏章,朱笔落处,生死两分,一举一动,威势自现。
少倾,有内侍小太监拜倒御前,恭声说道:“皇上,安远王李展求见。”
皇帝手未停,眼未抬回道:“传。”
内侍太监随即起身,退至殿外尖声喊道:“宣安远王觐见!”
不消片刻,只见一中年男子来到御前,躬身拜倒,高声喝道:“臣弟拜见皇兄!”
“起来吧,何事?”
男子闻言起身,恭声回道:“回皇兄,有修士为元家旧事而来。”
皇帝手上一顿,抬眼问道:“消息可确切?”
男子执礼更恭,沉声道:“臣弟管家与一众兵丁亲眼所见,甚至还与其动了手,确信无疑。”
“哦?修为如何?可有门派师承?”
“尚未可知,不过据臣推测,修为应当不高。”
皇帝放下手中朱笔,略一思量,随后对身旁太监说道:“李英,去请几位仙师过来。”
皇城外,卧龙山。
卧龙山山势雄峻,终日云遮雾绕,如神龙盘卧云端,故名卧龙,更有传言道,有仙谪居于此,降龙以护万民,是为皇家世代祭天祈福之地。
山中修有一座道观,名为白云观。观内有三清殿一间,另有静室若干。
其中一间静室内盘坐着一道人,着杏黄道袍,身形圆润,座前一柱清香袅袅,正闭目清修。
不多时,一清瘦道童叩门而入,深施一礼后恭声说道:“观主,据报皇家供奉尽数出离,向峨眉而去,不知何为。”
道人双目未睁,随口回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长安城外,山道。
一队黑衣人身负利刃,纵马疾驰,溅起尘土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