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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订婚

    这个消息无异于平地一惊雷,婚姻不是儿戏,订婚是成两姓之好,如果不成,那两户人家关系也就淡了。像是靖勇侯府这种定了亲又退的,不异于结仇,两家人没有反目成仇都是好事,霍长渊竟然还来提亲?

    而且提亲的对象,竟然是程瑜瑾的妹妹,二小姐程瑜墨。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连翘几个丫鬟听到,气得浑身发抖:“这个……忘恩负义的败类!他莫非不知道姑娘和二小姐是亲姐妹吗?便是堂姐妹,也没有退了姐姐又去订妹妹的,我们姑娘还是过继给大房的,霍家这不是诚心羞辱姑娘吗?”

    杜若沉稳细心,说话慎重的多,但是她听到郑婆子转述寿安堂的境况,也气得不轻:“霍家欺人太甚!他们无故退婚便已经毁了姑娘多年的努力,现在竟然还好意思上门,堂而皇之地向二小姐提亲。门房怎么没把他们打出去呢!”

    程瑜瑾十分平静,甚至还轻轻笑了笑:“有利可图,祖母为什么要落霍家的颜面?我和霍长渊退婚后,祖母本来就一直懊悔错失一门助力,现在霍家再度上门提亲,祖母惊喜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舍得将霍家赶出去。”

    “什么?”连翘震惊,“老夫人不要侯府的脸面了不成?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答应,退了姐姐订妹妹,靖勇侯府把程家当什么?老夫人若是答应了,那就是将两位姑娘,甚至整个宜春侯府的脸面扔在地上踩。”

    杜若也十分震惊,皱眉道:“老夫人虽然重利偏心,但……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吧?”

    程瑜瑾好笑地摇头,嘴边的笑意轻巧又笃定:“她会的。我的祖母,就是这样的人。”

    连翘和杜若听到心中惊恸,她们从小跟着程瑜瑾,一路看着程瑜瑾从孤弱无依的小女孩,变成名满京华的侯门闺秀,没有人比连翘和杜若更清楚程瑜瑾这些年的付出。她的一切作为都只是为了嫁个好夫婿,或许听起来很讽刺,然而,这的确是程瑜瑾唯一的出路。

    她并不是为了嫁人而活。她一直都是为了自己而活。

    正因为明白,多年努力被人以近乎糟蹋的态度打碎,才更让人心疼。被霍长渊退婚后,连翘和杜若都气得不行,程瑜瑾却没有消沉,立即重回状态,搜寻下一个合适的人选。好容易寻到了徐之羡和林清远,眼看一切即将进入正轨,霍家却还不肯放过大姑娘,竟然又来糟践程瑜瑾的脸面。

    杜若连连说程老夫人不可能答应,其实就是因为她心里害怕,才要格外坚定地喊出来。然而程瑜瑾,连一点点侥幸都不给自己留。

    杜若心疼到无以复加,低低喊了句:“姑娘……”

    “你们哭什么?”程瑜瑾笑着看了两个丫鬟一眼,施施然站起身,仔细翻平裙子上的褶皱。杜若惊讶:“姑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霍家骑到我的头上来踩,我就真的让他们这样猖狂吗?”程瑜瑾突然收起笑,冷冷道,“他做梦。”

    “姑娘!”

    “什么都不必说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程瑜瑾抬手打断丫鬟们劝阻的话,说,“那些贱人欺人太甚,凭什么要我宽容,要我来识大体?要忍,也是他们忍我。走,去寿安堂。”

    寿安堂里已经满满当当塞满了人,庆福郡主闻讯赶来,看到端坐在上首的霍薛氏,险些气得晕过去。

    阮氏看到,连忙让婆子拦住庆福。她眼角眉梢都是喜悦,斜挑着眼睛说:“大嫂,我知道你现在心情激动,但是凡事要分场合。霍夫人这次请来了京城里最有脸面的全福太太,当年杨家小姐出嫁,全福太太还给杨家小姐梳过头。大嫂要是在她面前闹开,让侯府失了脸面,母亲可不会轻易放过。”

    庆福郡主当然气,但是她生气只是因为自己的脸面被人踩,并非是母亲给女儿讨公道。庆福才刚刚露面,屋里好几个嬷嬷已经看过来了,想来都在防着人闹事。庆福郡主很快冷静下来,她的儿子还小,为了程瑜瑾一个养女得罪程老夫人,委实没必要。

    庆福狠狠瞪了阮氏一眼,带着丫鬟进屋里,站在隔间外听里面说话。

    霍薛氏和程老夫人正在打太极,要霍薛氏说,她是不愿意做这门亲事的。奈何儿子得知她阴奉阳违,直接放话要亲自上门来向程家求娶二小姐。霍薛氏这才慌了神,只好安抚住霍长渊,自己捏着鼻子来提亲。

    霍薛氏对程瑜墨的评价又下一层,长渊之前一直好好的,全心全意信任她这个娘亲,结果去了趟佛寺,突然态度大变,这里面没鬼才怪了!

    霍薛氏暗暗骂程瑜墨,这个小妖精,倒是一身好手段,竟然蛊惑着长渊和亲娘作对!这还没进门呢,程瑜墨就敢如此,等日后成了婚,让她日日用狐媚手段缠着霍长渊,那还得了?

    霍薛氏心里不愿意,态度就说不上多热络。程老夫人有心继续两府的婚约,奈何女方要矜贵,还是退了姐姐订妹妹这种情况,让程老夫人主动,她委实拉不下这个脸面。程老夫人想着若霍薛氏殷勤些,百般示好,她冷着脸推拒两个回合,半推半就地便能应下了。没想到,霍薛氏连装个样子都不屑,程老夫人不上不下,十分尴尬。

    场面一度冷场,全福太太本来是看在霍长渊得圣上亲眼的面上才接这桩说道的活,没想到这两户人家没一个热络,看起来并不像是要结亲的样子。

    大户人家好颜面,讲究多,正式提亲之前,总要双方都确认好,重要事情沟通妥当,才能大张旗鼓遣媒人上门。世上唯有皇家选妃,是直接遣使上门的。然而男方父母登门拜访也容易被人发现,所以要多一个全福人在其中说道,就算婚事不成,日后也有借口。

    全福太太心里犯嘀咕,谈亲事时女方要拿捏架子她明白,程老夫人的冷脸勉强能解释得通,可是霍薛氏一副见仇人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全福太太百思不得其解,屋里只能听到她一个人刻意热闹的张罗声。

    屋里气氛逐渐凝滞,这时候,窗外突然传来吆喝声:“大姑娘,大姑娘您万万不能……”

    程老夫人浑身一震,脸色立刻拉下来。她阴沉着脸回过头,看到程瑜瑾正一脸肃然迈过门槛,两边放风的婆子又急又愧,几次想将程瑜瑾拉回来,又被连翘等几个丫鬟拦住。她们见程老夫人已经发现,连忙跪在地上:“老夫人,奴婢拦着大姑娘了,可是大姑娘不听。”

    程老夫人的脸色黑的能滴下水来,全福太太没料到这一出,也扭过身往正堂看:“怎么了?”

    事到如此,程老夫人还能说什么,只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问:“大姑娘,我这里有客,你来做什么?”

    程老夫人的声音里隐含压迫,直到这一刻,她还想粉饰太平。

    程瑜瑾也温顺恭敬地笑着,说:“我知道祖母有客,我今日来,便是特意向贵客问好的。”说着她就行了个万福:“周太太好。”

    全福太太姓周,她心道名不虚传,程家大姑娘果然样貌仪态都是一等一的好。不过……全福太太扫了霍薛氏一眼,有点尴尬。

    两个人并排坐着,程瑜瑾却只给其中一人问好,霍薛氏的脸色显著地难看起来。她瞥了程老夫人一眼,讥诮道:“这就是程家的规矩?”

    程瑜瑾赶在程老夫人说话前,截住道:“我们程家规矩当然是极好的。从夫人太太,到姑娘丫鬟,个个都是知礼守礼的人。不过,君子做事讲究礼尚往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霍家对程家不仁不义,我们也不必守着圣人规矩。若是见笑之处,请周太太原谅一二。”

    周太太看看程瑜瑾,又看看霍薛氏,兴致盎然地拢起袖子,闭嘴看戏。

    霍薛氏已经气得不轻,忍不住指着程瑜瑾骂道:“满口胡言!你现在的行为,哪一点符合妇德妇言?”

    “那霍夫人不妨说说,我哪一点做得不对?”程瑜瑾逼视着霍薛氏,不闪不避,霍薛氏一时之间竟然不敢面对程瑜瑾的眼睛。

    程瑜瑾冷冷地收回视线,施施然对周太太抿嘴一笑,道:“周太太见笑。先前我和靖勇侯退婚的事,想必太太已经听说了。周太太是最公正不过的人,今日当着太太的面,我将其中原委说个清楚。我去年十二月在雪山上发现靖勇侯昏迷不醒,特意守了许久,让我家家丁将霍侯爷搬到母亲庄子里。我从小受祖母、母亲教导,要行善积德,怜贫惜弱,我救了靖勇侯后,着实没有想过任何回报,程家也不曾要求过靖勇侯府丝毫。没想到年底,霍夫人上门,说霍家想结通家之好,以报我的救命之恩。祖母心疼我,想结一桩善缘,就同意了我和霍侯爷的婚事。没想到今年二月,我家的长辈还在病着,霍夫人就上门说霍侯爷突然不满意我了,要和我退婚。周太太见证过不少姻缘,你来评说,这件事到底是谁做错了?”

    周太太沉默,她前段时间确实听说了靖勇侯和程家大小姐退亲的消息,当时事成的时候不少人艳羡过,突然掰了,众人惊讶,一些不太好的,甚至可以说恶意的猜测便四处传播。这种事情总是女子吃亏,这些天外人对程大小姐的揣测,委实不算好。

    周太太原来也只是听个热闹,今日才见识到程家大姑娘闻名京城是有原因的,这口齿着实伶俐。她的话虽然长,但条理分明,前因后果陈列的明明白白,周太太便是个局外人,听到后也觉得霍家太过分了。

    霍薛氏不及程瑜瑾能说会道,又连续被抢白,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如今好不容易瞅到机会,大声道:“荒谬!分明是你冒名顶替,故意抢占功劳,我儿才忍无可忍和你退婚。”

    “霍侯爷醒来第一眼,我便说了自己是宜春侯府大姑娘,庆福郡主之女。后来将霍侯爷抬下山的,也是我母亲的小厮。霍夫人说的明白些,我哪里冒名顶替?我哪里抢占功劳?”

    “救命之恩分明不是你……”

    程瑜瑾笑了,她对周太太行了一礼,问:“周太太您说,我在山洞里发现霍侯爷,当时他身边空无一人,是我叫人将他抬到庄子里。这算不算救命之恩?”

    周太太看着始终进退有度、彬彬有礼的程瑜瑾,再看看怒气冲冲,面目扭曲的霍薛氏,叹气道:“当然是算的。”

    程瑜瑾露出一丝笑,几乎瞬间就掩饰下去。她终于将视线对上霍薛氏的眼睛,缓慢又清晰地说:“霍夫人,您听到了吗,我从来不曾对不起霍家,一直都是你们在污蔑我,现在还对救命恩人倒打一耙!霍侯爷在您心里是个宝,可是在我眼里,他和世上其他男子并无区别。我不欠你们的,我程瑜瑾也从来不稀罕嫁给他。霍长渊出尔反尔,视婚姻如儿戏,狂妄自大,摊上这么一个人怨我倒霉,我无话可说。可是霍夫人您要记住,这桩婚约,错处在您。不查明真相便提亲,此为一错;不守信誉毁约,此为二错;退婚后四处诋毁我的名声,将过错全推给我,此为三错;明知得罪了程家,还上门定前妻妹,挑拨姐妹关系,此为四错。”

    程瑜瑾说完,心想都四个了,干脆凑个整,于是很快接着说道:“你们自己认错人,不肯认错,还转而诬陷救命恩人冒领功劳,此为五错。你们要退婚就退婚,却不能踩我的名声,总做这种事是会遭天谴的。”

    程瑜瑾的话掷地有声,说完后满堂俱静,都愣愣地看着她。霍薛氏被一连串数字砸的眼晕,满脑子都是一二三四五,根本反应不来。程瑜瑾将霍家骂完,便乖巧礼貌地和众人行礼:“周太太,祖母,我先行告退。”

    周太太下意识地追问:“那靖勇侯和二小姐的婚事……”

    “退婚错误全在他,我无能为力。遇到这样一个前未婚夫,我程瑜瑾自认倒霉,至于之后霍侯爷要娶什么人,小女并不关心。”程瑜瑾说完轻轻笑了笑,之后就端庄贵气地转身离开。

    出门之时,程瑜瑾看到程瑜墨雪白着脸,娇娇怯怯站在门口:“姐姐……”

    程瑜瑾仿佛没看到这个人般,停也不停地走了。程瑜瑾穿过她后,程瑜墨的脸色又白了。

    程瑜瑾离开之后,众人还一愣一愣的。听完程瑜瑾这一段话,周太太也觉得退婚全是男方的错。尤其不地道的是退婚就算了,竟然还要踩一脚女方的名声,否认程瑜瑾的救命之恩,还说她冒领功劳。

    霍长渊从外面看着还行,私下里居然是这样的人?

    庆福听着刚才那一顿骂简直畅快极了,她顺着程瑜瑾的势,阴阳怪气地瞥了阮氏一眼:“从订婚至今,大姑娘什么错都没有吧,却白白担了污名。也罢,既然霍侯爷看中了二房姑娘,瑜瑾做姐姐的,还能和妹妹争?”

    说完,庆福尤不解恨,故意又摇着扇子说了一句:“二弟妹也真是,你们若是看中了霍侯爷,当初议亲的时候就直接说啊,非要等大姑娘婚事订好了,婚书也下了,你们才在背后使功夫。如今你们如愿以偿,倒是高兴了,大姑娘却平白被人退了婚。你们说说,这干的叫人事吗?”

    程老夫人早在程瑜瑾进来的时候脸色就很难看了,不过她知道程瑜瑾有分寸,一个家族女子的名声同气连枝,一个人坏了名誉,其他人也别想讨得了好,所以程老夫人并不怕程瑜瑾说程瑜墨不守妇道。这段时间,程老夫人询问了当日在山庄的丫鬟,知道程瑜墨消失了一夜,第二天程瑜瑾上山寻二姑娘,才偶然撞到了霍长渊。拼拼凑凑,再结合霍长渊的态度,程老夫人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

    然而无论如何,程瑜墨的清白都毁了,她不能嫁给霍长渊,就只有自缢一条路。程瑜墨和霍长渊共同待了一夜这种事,只能烂在当事人心中,一旦说出来,程家所有女子都身败名裂,再也说不到亲事。程瑜瑾作为长姐,更是首当其冲。

    程瑜瑾很聪明,程老夫人最欣赏她这一点。即便亲妹妹做了这种事,程瑜瑾也没有被气愤冲昏头脑,而是始终有理有据地针对霍家,将错误全部推在霍家身上。霍家忘恩负义,程瑜瑾作为受害人,当然是最可怜、最无辜的。

    程老夫人最后默认了程瑜瑾的举动,墨儿的清白已失,势必要嫁给霍家,能借此机会打压打压霍家的锐气也好。可是程老夫人没有想到,有程瑜瑾开头,庆福借着程瑜瑾的胜势,一上来便开始阴阳怪气,卯足劲嘲讽阮氏。程老夫人不想让外人看程家笑话,她低咳了一声,庆福和阮氏顿时都不敢说话了。

    程老夫人看向周太太:“周太太,劳烦你走一趟。让你看到这种事,实在是老身管教无方。”

    周太太笑:“哪里。”

    “既然周太太已经看到,老身也不再遮着掩着,不妨和你直说了罢。霍家先前订了大姑娘,却莫名其妙退婚,现在又向二姑娘提亲。哪个姑娘受得了这种侮辱,大姑娘来讨一个公道,无可厚非。今日当着周太太的面,老身和霍夫人说清楚,我程家并不是非霍侯爷不可。霍夫人若是真想结亲家,那就拿出诚意来。如果没有,那便罢了吧。老身便是让两个孙女全都绞了头发,一辈子做姑子,也好过被人踩在脚底折辱。让她们清清白白来,清清白白去,也挺好。”

    “老夫人您这是说什么话!”周太太一听这话,连忙急道,“事情怎么就至于这个地步呢?霍夫人既然上门,那必然便是想结这门亲家的,霍夫人您说是不是?”

    霍薛氏心想好话坏话都被你们说完了,她成了纯然的恶婆婆,还能怎么说?然而当着周太太的面,霍薛氏不敢撕破脸,只能勉强地笑笑:“周太太说得对,我当然是诚心替我儿求娶贵府二姑娘的。”

    “这就好。”程老夫人说道,“至于具体的诚意,您下次来再说吧。送客。”

    霍薛氏听到这话咬牙,什么诚意,程老夫人分明是借机索要高价聘礼!霍薛氏恨得不轻,她出门时看到程瑜墨,真是觉得刺眼至极。

    搅家精,还没进门,就已经帮着娘家算计婆家了,真是好得很。

    程瑜墨本来诚心诚意给霍薛氏行礼,前世她和霍薛氏关系平平,但霍薛氏毕竟是长渊的母亲,程瑜墨重来一世,想要从一开始就好好和婆婆相处。她怎么也没想到,霍薛氏竟然用那样充满厌恶的眼神瞪了她一眼。

    先是姐姐视若无睹,后面又被婆婆迁怒,程瑜墨眼里的泪花一下子涌上来了。她眉尖细细地拧着,看向阮氏,无助地喊:“娘……”

    阮氏也看到霍薛氏对女儿的态度,她忍不住心酸,才刚订婚就被婆婆记恨,等墨儿真的入门,要如何在婆婆手下讨生活啊!

    程老夫人坐在屋内,静坐了良久。她听到屋外二房母女的哭声,叹了口气,道:“老二家的,你们进来。”

    然后又说:“我累了,送大太太回去。你们也出去吧。”

    庆福被送出门,她好好奚落了一顿阮氏,倒也心满意足。婢女次第走出去,轻轻合上门。

    屋里顿时只剩程老夫人、阮氏和程瑜墨三人。关上门后,屋子里阴阴沉沉的,越发暮气。程瑜墨莫名有些害怕,前世并没有出现这些,她本能地对这个场景胆战。仿佛,有什么事情,就从这里不一样了。

    程老太太问:“二姑娘,你当真要嫁给靖勇侯?”

    程瑜墨定了定神,想到前世她好容易和长渊修成正果,结果没享几年清福,便染病死了。这一世,她当然要继续和长渊过日子。

    程瑜墨定下心,低头道:“是。”

    “你想清楚了?”

    程老夫人为什么这么问她?程瑜墨没明白程老夫人的用意,她甚至觉得程老夫人说话奇怪,哪有这样诅咒新人的?她暗暗撇嘴,愈发坚定地说道:“我想清楚了,我愿意。”

    阮氏眼底隐约的期冀灭了,程老夫人也叹了口气。如今程家和霍家闹成这样,而程瑜瑾绝不是个肯吃亏的,她一定会让所有过错都堆到霍家身上。霍薛氏说不过程瑜瑾,她受了这等气,能对程瑜墨有好脸色?

    可惜,程瑜墨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同样的双胞姐妹,她的脑子和程瑜瑾的委实差了太多。

    程老夫人已经给过程瑜墨一次机会,既然她愿意,那就如了她的意吧。

    程瑜墨隐约察觉到祖母是同意了,但她不明白为什么这种喜事,祖母要叹气。程老夫人感慨了一会,语气骤然变得冷硬:“二姑娘,你是姑娘家,我给你颜面,出了这道门后就再不会提这件事。但是你要知道,你清白已失,嫁人后的路本来就比旁人难走十分,娘家只能护你到这里,之后能不能过好,就看各自本事了。”

    程瑜墨本来还不懂程老夫人说的是哪件事,听到“清白已失”,她的脸顿时血色腿尽。

    她咬着嘴唇,难堪至极:“祖母……”

    “放心吧,事关程家全府女眷声誉,这件事情,我再不会对人提起。”

    程瑜墨稍稍放了心,她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问:“那姐姐呢?祖母会告诉姐姐吗?”

    “大姑娘?”程老夫人冷笑了一声,看向程瑜墨的眼神中尽是悲悯,“你以为瞒得过她?她早就知道了。”

    程瑜墨恍若被人迎面浇了盆冰水,脸色煞白,手脚冰凉。

    即便程老夫人压了消息,霍家上门向程瑜墨提亲的消息,还是像长了脚一样传遍全府。带些桃色的新闻本来就是闲人最喜欢说的话题,而这次还涉及侯府两位小姐,嘴碎婆子们私下里嚼的更欢了。

    虽然霍家将退婚的过错全认在自己身上,还给程瑜瑾送来了赔罪礼,但是好事之人私底下还是在传,说霍侯爷本来订了大姑娘,但是大姑娘端庄的像个木美人,霍侯爷嫌无趣,便转而求娶二小姐。程瑜瑾完美到冷漠,下人们怕她,敬她,又隐隐嫉妒。现在出了事,人们当然一股脑地捧起没心机也没能耐的程瑜墨了。

    人性如此。

    连翘听到这些风言风语就来火,短短几日功夫,她不知道骂了多少背后嚼舌根的婆子。今日连翘回来,又是一脸气的模样,程瑜瑾见了失笑:“你和她们置气什么?她们也就能躲在背后说一说,真有能耐,让她们到我跟前,我看看谁敢多说一句话。”

    这倒是真的,程瑜瑾在府中威严极大,仅次于程老夫人,连庆福都比不上。那些长舌妇就如老鼠一般,只敢躲在阴暗处狂欢,真到了程瑜瑾面前,她们一个个忙着巴结还来不及呢。

    连翘心里好受点了,但还是气:“只不过是靖勇侯府向二姑娘提亲而已,她们就敢这样说姑娘,还说是姑娘沉闷无趣,不得靖勇侯喜欢,霍侯爷才退亲换了二姑娘。我呸!分明是我们姑娘看不上他,怎么就成了霍家来挑挑拣拣?大姑娘样样出挑,依我看配皇家都使得的!”

    杜若连忙去捂连翘的嘴,程瑜瑾脸上的笑也收起来,警惕地看了眼周围:“你不要命了?这等话以后不许再说。”

    连翘也知道轻重,她就是气不过。连翘闷闷憋了一会,说:“姑娘,您以后一定会嫁一个顶好顶好的夫婿,让今日这些看笑话的,全都一个字一个字地,将他们说过的话舔回去。”

    程瑜瑾噗嗤一声笑了,偏连翘还一脸认真。她们主仆几人在屋里说话,外面忽然咚咚咚跑进来一个丫鬟。丫鬟发髻也跌散了,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大姑娘,老夫人让您赶快过去,宫里来赏赐了!”

    程瑜瑾惊讶,宫里来赏赐?非年非节,程家在宫里有没有人,怎么会突然送来赏赐?程瑜瑾不敢大意,立即站起身往外走。

    她赶到礼堂时,宜春侯府逢婚丧嫁娶才开启的大堂此刻乌压压全是人。众人见她过来,纷纷让开路。

    透过众人让开的间隙,程瑜瑾看到大厅中央,站着一个黄衣太监。

    程瑜瑾定了定神,不紧不慢走过去,逐次给几人行礼:“臣女程瑜瑾见过公公。请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安。二叔二婶,九叔安。”

    这种场合程老夫人都没有说话的份,程老侯爷对程瑜瑾示意:“快起来吧。还不快跪下领旨。”

    程瑜瑾依言跪下,黄衣太监虚扶了一下,笑着问:“这位便是程家大小姐?”

    “是臣女。”

    黄衣太监飞快地打量了一眼,他在宫廷里过生活,不知见过多少嫔妃、贵女,一双眼睛毒得很。饶是如此,他看到程瑜瑾走过来的时候都眼前一亮。

    他心想,程家软弱窝囊,这位程大小姐倒是好皮相,好仪态。须臾间黄衣太监收回杂思,对着北方拱了拱手,随后念道:“圣上口谕,朕寿辰本不欲张扬,然宜春侯府贺礼独具匠心,绣屏尤其得朕喜欢。听闻此乃侯府长孙女亲手所绣,亲力亲为,不劳民伤财,实乃典范。念及程家长女年幼心诚,秀外慧中,特赏云锦四匹,绢八匹,金绣具一套,以资嘉奖。”

    黄衣太监说完,抄着手笑道:“程大小姐,谢恩吧。”

    程瑜瑾心性稳重,即便如此,她都被人推了一下,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程瑜瑾反应过来,发现御前太监对着她笑,程家其他人或羡慕,或嫉妒,或后悔,都跪在后面看着她。在众多人影中,程瑜瑾一眼就看到程元璟。他亦在人群中,眸光安静,对她微微抬了下下巴,示意她赶紧谢恩。

    程瑜瑾回过神,深拜及地:“臣女谢皇上恩典。”

    程家其他人心情复杂,阮氏和程老夫人尤甚。她们总觉得程瑜瑾被退婚,这辈子就完了,所以宁愿得罪程瑜瑾,也要定下霍长渊和程瑜墨的婚事。然而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程瑜瑾就被皇上亲口赞誉为女眷楷模。

    程老夫人觉得自己的脸都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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