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里的生意依然温温吞吞,三个顾客里倒有两个是在蹭网,余生百无聊赖的坐在吧台后面,翻弄着从左右那里借来的流行小说。
铁匠依旧不见踪影,店长还没起床,左右和唐糖都没有来,丁晴一大早就出门了,连招呼都没打。所以余生现在倒成了咖啡店唯一的专业店员,不过好在店里清闲,余生也乐得无事可做。
前几天那场突如其来的能力实验最终还是不了了之,左右和唐糖本来就不是那种长性的人,一阵兴致过后便再也不提这茬了。
那两个人虽然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余生却有认认真真的思考回想自己的经历。
余生刚刚经历了一连串的打击,踏上重新开始新生活的列车,却在车上遇到了他做梦也想象不到的亦神者们。随后就被强制带到医院,注射了号称可以令人失去部分记忆的“天锁”。
但是近神军用以掩盖亦神者秘密的“天锁”显然对余生毫无作用,余生不仅仅记得发生的每一件事,并且自己也变成了亦神者的一员。
在余生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才使得他转化为亦神者的?
余生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他当天努力回想的时候才忽然发现,过去这几天发生的每一件事情对他来说似乎都是独一无二的特殊。
这几天里,余生时常陷入思考,即使两只眼睛正盯着左右借给他的流行小说,脑海里却翻江倒海。
他一会思考成为亦神者的真正诱因,一会又对自己现在的处境充满怀疑,还有的时候,余生想起弟弟和妈妈的遭遇,心中凄凉。
就在余生胡思乱想的时候,伴随一阵悦耳的风铃声,丁晴推门而入。她长发披肩,红唇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格外醒目,上半身一件白色衬衫,下半身是一条修身牛仔,越发衬得她那双长腿引人瞩目。
余生被风铃惊醒,回过神来,抬头望去的第一眼就被吸引,心里只有满满的一声赞叹……
真的全是腿啊……
丁晴面无表情的来到余生面前,余生却目不转睛盯在丁晴身上,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丁晴冷哼一声,对方却对她的提醒毫无反应。丁晴有些头疼,随手把手里的东西摔在余生脸上。
余生从神游中惊醒,他这才注意到丁晴手里还提着什么,那袋子落在手里并不重,似乎是一个鞋盒。
“给你的东西,别在这打开,”丁晴阻止正准备拿出来欣赏一下的余生,“去你屋子,拉上窗帘,试一下。”
余生“哦”了一声,有些僵硬的转身,心里怦怦乱跳,脑海里的遐想一条接着一条前仆后继的涌了出来。
丁晴什么意思,她给我买鞋子?为什么要给我买鞋子?这是新人的礼物还是另有暗示?
余生一步一个台阶,轻飘飘走上楼,他努力装作随意,心里却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她真的是在关心我,余生想,但是为什么非要我在屋里看?
难道不是鞋子,余生心跳停了半拍,是内衣!?
余生进了自己屋,轻轻推上门,拉上窗帘,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他真有点心跳加速,余生虽然谈过一场恋爱,但只有有限的几次牵手和接吻。
在这方面,余生比一张白纸强不了多少,他过去摸不透女生的心思,现在还是摸不透。
余生看着镜子,提醒自己深呼吸,保持平静,然后带着小时候打开生日礼物时的虔诚,准备拿出袋子里的盒子。
门被推开了,店长“啊”了一声,“我听到有声音,你果然在这,正准备找你呢。走,铁匠回来了,去他屋里。”他瞥了一眼余生手里的袋子,“有礼物?”
余生连忙把袋子放下,面红耳赤,“没有没有。”
店长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总算没有再说什么让余生更加羞涩的话。
铁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余生惊讶的发现自己虽然天天坐在吧台前,却对此毫不知情。
不过余生虽然好奇,却依然忍住不去过问,他只是安静的跟在店长身后走进铁匠屋里,然后差点被熏出来。
铁匠的那间破屋里烟雾缭绕,对此他自己倒是很满意,对一进屋就表示强烈愤慨和义正言辞指责的店长嘿嘿一笑。
“这才是人间仙境的样子嘛。”铁匠一边说着,一边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那里面满满当当,差点容不下新来者。
铁匠把桌上的文件向店长一推。
“蜘蛛那边拿来的。”
店长接过打开,余生没有凑过去,不过从他的位置大概可以看到文件里除了文字,还有不少照片,甚至外加半页剪报。
铁匠从桌子上把塞的满满的烟灰缸往旁边一扫,正好落进桌旁的垃圾桶里,然后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新的,摆到原来的位置,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一抬头,正碰上余生复杂的眼神。
“咳,余生,”铁匠有些尴尬,“这几天我出了个差,一直没看见你,最近怎么样啊?”
刷杯子,磨豆子,泡咖啡。
余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熟悉以后,他真心有点懒得搭理处在没话找话状态的铁匠。
“唔,”余生点点头,“还好。”
“那就好,”铁匠一本正经,“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千万不要客气,毕竟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么,余生在心里笑了一声,确实不错,在这里的这段时间,他又拥有了难得的温暖。
余生心底依然还有一点点芥蒂,但这芥蒂与面前的这群人无关,而是余生对自己身份的不真实感。
余生曾是标准的普通人,安心工作,正常上班,最大的焦虑不过是对恋人对上司。过去的他从来没有想过未来自己会有一天成为帝国的反抗者,即使这种身份是因为某种形式或主动或被动的转换。
余生当然可以接受自己成为这群人的朋友,但是他还是很难接受成为所谓的亦神者,或是游荡者。
这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当然,这也跟他一直也没有真正以一个亦神者的身份参与游荡者活动中来有关,更因为他那可怜的只能偶尔用来偷窥别人的能力真的没有其他人那么炫酷。
店长合上文件,铁匠向他看过去。
“怎么样?”铁匠问。
“……这……确定吗?”店长长吸一口气。
“镜先生交给我的,”铁匠耸耸肩,“八九不离十。”
店长点点头,“这个能力有点意思,足可以改变战局。”
“如果是真的,我们想要,近神军更想要,”铁匠说,“就看谁更先一步了。”
店长点点头,“通知大家,收拾一下,我们下午出发。”
铁匠呼的站起身,“所有人都去?”
“所有人,”店长转向余生,“你也一起来。”
余生一愣,不过没等他说话,铁匠就抢先开口了,“余生的能力还不确定,带他过去会不会有危险……”
“我知道,”店长转向余生,“你那袋子里的是面具吧?”
“难道不是鞋子吗……”余生有些迷惑。
“那是一副面具,既然已经成为我们的一份子,你总需要见识一下亦神者的战场,”店长笑笑,深深看了余生一眼,“何况你的能力说不定只有在战场上才会觉醒。”
余生彻底呆住了,铁匠哈哈大笑。
余生回到自己房间,想了想,还是打开盒子,里面果然静静躺着一副纯白色的面具。
余生把它举在眼前,这副面具似曾相识,他看不出面具是用什么材质制作的,上面没有五官,只露出眼睛的位置。
余生把面具翻过来,面具内侧的一边有一只袖珍话筒和一只耳机,看来游荡者行动的时候就是通过这个相互联系。
余生当然记得这副面具,他曾经见过它,在列车上,余生第一次看到亦神者时,余生更忘不了面具落下后,露出的那张明艳动人的脸,今生仅见。
余生明白这是什么,这是游荡者的象征。
如果说他现在还只是亦神者世界的一个看客,只有一只脚踏在门口向里张望,那么戴上这副面具则代表着余生真正成为游荡者的一员,进入面前这个他还没有做好准备接受的崭新世界。
“戴上。”丁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余生门外,她正倚着门框,用那双会电人的眼睛盯着余生。
余生脸上没来由又是一红,但是很快就褪去了。
“你从哪里买的?”余生没有正面回应,“不怕近神军根据面具的款式找过来?”
“这是一位老师傅亲手做的,”丁晴难得耐心的解释,“没有印记,老人家的儿子死于近神军手中,所以她很乐意给我们帮点小忙。何况……”丁晴顿了顿,“她从没见过我们的真实模样。”
余生笑了笑,犹豫片刻,缓缓把面具戴在脸上。
“话筒和耳机已经给你调好了,”丁晴解释,“开关在面具外靠近你耳朵的地方。”
余生依照丁晴的话摸索过去,果然摸索到两个小小凸起。
“找到了。”余生回答一句,然后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
两个人一时无话,片刻沉默,双方都有些尴尬。
“你还在犹豫。”丁晴轻声说,不是问句。
余生被说破心事,皱了皱眉,苦笑一声,“有这么明显吗?”
“当然,除了左右和唐糖那两孩子,谁都明白。”丁晴笑笑。
余生把面具摘下来扔在床上,静静站了一会,突然叹了口气。
“我只是觉得,这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了,”余生颓然坐到床边,“一个多月以前,我还是一个刚刚辞职的普通人,准备回来照顾出事受伤的弟弟。可是眨眼间,家里就剩下我一个还活着,然后没过几天,我又突然变成原本只存在于都市传说里的异能者,还要跟整个帝国对抗。”
余生停了一会,想找到一句合适的话来形容,“你知道吗,就好像冥冥中有一把刀,把我和我的过去一切为二,彻底斩断,我有些……那种感觉就像……”
“有些自己的心被突然掏空,然后被塞进其他东西,无论怎么样都接受不了。”丁晴离开门口,来到余生身边,“我明白,其实我们所有人都明白。店长、铁匠和我,我们都是从拥有完整生活的普通人突然变成这样,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跟我们还存在联系,没有家,没有亲人。”
丁晴望着那副面具,“所以我们才自称游荡者。”
她把面具拿起来递给余生,“我们不是与帝国为敌,我们只是想为自己找回一个公道,找出一条生路。”
余生接过那面具,“可我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亦神者。”
“没有合不合格的亦神者,亦神者只是一种能力,就像骑车的人,只有骑得快与慢而已。”丁晴说,“而你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继续骑下去。”
余生戴上面具,抬头看去,镜子里,一个新的游荡者正面对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