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红颜老
寇仲、徐子陵立在一栋相对寒酸的府邸前,已是夜深,大雪漫天,他们已经对门口守卫直抒来意,希望可以求见一下沈府贵客傅君婥,并口口声声声称他们是傅君婥的儿子,守卫在怀疑的眼神中前往向着傅君婥禀报了这件事情。
这实在不能怪他们的眼力不佳,因为这两位看上去将近三十岁的年轻人是哪位貌若天仙的女子沈军师的贵客傅君婥的儿子,若论年纪傅君婥无论如何看上去也不应当已经四十五出头了。
不过毕竟傅君婥是主人的贵客,而且沈落雁早已经交代过,无论有关傅君婥的任何事情,都应当尽量满足,因此他们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只是中间出现了一些小插曲,以至于寇仲、徐子陵并未见到傅君婥。
风雪漫天。
傅君婥原本已经准备入睡了,事实上和沈落雁的一番交谈,她实在已经很满意沈落雁给出的答案了,毕竟以如今大臻如此实力应对四分五裂并没有介入之心,那她如何不满意呢?在她看来这甚至是最好的结果。
不过才刚刚如夜,她并没有睡觉,恰巧在闲逛的时候正巧碰上了在走廊散步的墨清池、沈落雁,望着神情亲密的两人,傅君婥准备立刻转身离开的,但墨清池却非常自然大方的喊住了傅君婥,微笑打招呼道:“刚才听落雁说傅姑娘就在此处,原本想打搅却又不敢叨扰,而此时能与傅姑娘相见那实在是缘分,不如前往大厅喝一杯茶可否?”
傅君婥自然是没有拒绝的,倘若傅君婥拒绝了,那寇仲、徐子陵也不会依旧在风雪长夜中等了。
大厅,沈落雁收敛起了平日的能言善辩,而是沉默寡言,只是在一侧含笑望着隔着木桌相对而坐的墨清池、傅君婥,三人才喝下一杯热茶,侍卫便传来寇仲、徐子陵两人在门口求见傅君婥的讯息。
傅君婥想了想,摇头道:“请他们离开吧。”
侍卫躬身后径直离开。
不过这个时候傅君婥又叫住了侍卫,道:“请你为我向他们转达一句话。”
侍卫止住脚步,低头躬身倾听。
傅君婥道:“你们不亏欠我什么,也没有做错什么。”
侍卫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将话语传到。
墨清池望了一眼走出去的侍卫,又看着傅君婥道:“你可真是一位慈爱的母亲,你说这番话只是不希望他卷入中原和高丽之间复杂的事件中来吧。”
傅君婥抬头眼神清澈平和的瞧了墨清池一眼道:“你或许可以理解为我不希望在面对你这样一位深谋远虑的布局者以外还有面对他们这两个强劲可怕的对手。”
墨清池轻轻一笑,他淡淡道了一句:“不管如何你总算是没有让他们为难的,而且似乎还间接保护了他,毕竟大臻虽然明面上通缉他们两人,但最为李世民李渊身侧最可怕的谋士,他们一段现身恐怕就是麻烦了。”
傅君婥沉默以对,她知道她这些小心思肯定是难以瞒过面前这个男人的,不过他还是感觉高兴的,毕竟这个男人当着她的面将这句话说出来,否则那才是极其可怕的事情。
寇仲、徐子陵苦笑望着传讯的侍卫,他们对着老实道出详情的侍卫点了点头,寇仲递给侍卫一锭银子,而后有些落寞的离开了。
徐子陵只是淡淡说道:“娘亲心中还是记得我们的。”
寇仲苦笑道:“是的,否则我们这次就真交代在这里了,如果我推断得没错墨清池可能在沈落雁的府邸。”
墨清池,这个男人如同一座大山横亘在天下人面前,无论是武者的世界,还是天下的谋划,似乎总被这个人的阴影投射下,他们两人也在这个男人阴影之下,世上没有那个人不敬畏这个男人的,无论是谋划天下的窦建德,王世充、李世民等人还是宁道奇、毕玄之流都不能不敬畏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的存在就如同王者君临天下一般。
他们实在难以想象,今日长安皇都一战的墨清池倘若对他们出手会如何?他们实在难以想象得出他们两人有什么生机。
这是一个见面很难让人感觉到一丁点锋芒的男人,但这个男人却如同黑暗中的王者,搅动着天下风云。
只是现在这个男人已经没有动武的心思了,他的左手边是红粉知己,右手边也是一位绝代佳人,他望着傅君婥微笑道:“不久之前我已经见过傅姑娘的师尊傅大师了,我也对傅大师说过了落雁对你说得那一番话,大臻并无意正对高丽,但高丽也不能接机生事挑衅,否则大臻并不介意在应付东西突厥的同时,再加上一个高丽。”
他说道这里,声音一顿,道:“于情于理之上,现今大臻都是不愿意面对高丽的,不管是因为突厥方面,而且我也不想再一次见到傅姑娘的时候,面对得并非是傅姑娘的欢声笑语,而是一柄戳向我咽喉的致命长剑。”
傅君婥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喝茶。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
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
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
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
这里并非长安,而是扬州。
是扬州的一处书塾。
书院中书声琅琅,后院一位身穿青色长衫,打扮得如文士一般的女子正在用一壶粗茶招待一位冷若冰霜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望着这位已经是一位教书先生的女人,眼神有些复杂,轻叹道:“实在没有想到,你将巨鲲帮整改之后竟然会当一名教书先生。”
青衣文士装扮的女人淡淡一笑:“成为一名夫子正是我在成为巨鲲帮帮主之前最想做的事情,只可惜世事无常,因此误入歧途,现在只不过是回归正道而已。”
白衣女人笑了笑,她实在难以想到这个女人竟然会用误入歧途来形容自己成为巨鲲帮帮主那一段岁月。不过有一点不得不承认,这个昔日的红粉帮主实在改变了太多太多了,从昔日的善舞长袖到如今的洗尽铅华,她甚至有些难以相信这个女人就是昔日哪位巨鲲帮帮主云玉真。
她低头翻阅了一下手中的书册。
这是一本薄薄书册,上面的文字非常有趣,正是书院中的稚子念道的文字: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两鬓风霜,途次早行之客一蓑烟雨,溪边晚钓之翁。
这些文字不但押韵而且朗朗上口,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以前她从来没有听过看过这本书册,她迟疑了一下,抬头望着面前的教书先生,道:“这本书非常有意思,似乎是前人未有之作,难道是你后来编撰用来教书的?”
云玉真抿嘴轻笑,她摇头道:“我这个人虽然读过不少书,但终究还没有达到这种境界,拥有这种本事的,事实上这本书是墨清池三年前故地重游扬州的时候交给我的,当时他知道我想成为一位教书先生,因此将这本书交给了我。”
女人道:“哦,难道说这本书是墨清池写下的?”
云玉真低头望了一眼桌上封面上写着声律启蒙的书册,摇了摇头道:“书上的字的确是墨清池写下的,不过创作这本书的人不是墨清池,据墨清池言是一位叫做车万育的老儒生,他说得倒是有鼻子有眼,只不过世上是不是有这个叫车万育的人,那还真尤未可知。”
听到这句话,冷若冰霜的女人也忍不住轻笑了起来,她也微笑道:“的确也真是这个道理,正如同现今大臻帝国制定下的诸多策略,明明都是他的手笔,不过他却硬生生推到祝玉妍或其他人的身上。”
云玉真又笑了笑道:“是的,不过他的有一句话我还是赞同的:物尽其用方才是首要大事。”
白衣女人也不能不点头赞同这句话,她忽然凝视着云玉真,轻声道:“这些年来你也和沈落雁一样孤身一人,岂非也是在等他?”
云玉真直接摇头,不过收敛了面上的笑意,她轻声道:“我不是在等的,而是在想着如何忘记这个男人。”
“忘记?”
她苦笑道:“是的,忘记,如果我的心中永远有墨清池这个男人的身影,那这一生恐怕也就注定孤独了,虽然在我自己看来这并不寂寞,不过这却也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她顿了一下,望着白衣女人道:“你呢?你岂非也是如此?”
白衣女人沉默了,很久很久以后她才轻叹道:“我真后悔遇上他这个人,或许我本不应当在十一年前出现在扬州。”
云玉真又笑了,她望着女人道:“即便你不出现在扬州,那结果还是一样的,毕竟若没有东溟派的相助,那想要成就今日今时之景,那岂非是难上加难,因此即使你不去找墨清池,他也会来找你的。”
白衣女人望着云玉真道:“你呢?你岂非也是如此?”
云玉真点头道:“是的,我的确也是这样,以前我算得上是他的棋子,游秋凤一样,你一样,宋玉致一样,我们都是一样,只可惜我们和宋玉致、游秋凤不同,我们已经陷入得太深了。”
她轻叹道:“因为我还是希望他现在也能将我当做棋子,至少若真是这样,我或许还有机会再见到这个男人。”她抬头望着远方的天空,喃喃自语道:“哪怕见到也好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