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祈缨竟认真地说了起来:“也难怪妹妹要问,说起来,太太还真是个讲规矩不喜散漫的人呢!”
这是在说我么?祈男在心里嘀咕。《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
祈缨也不理会,自管自说了下去:“一来不许迟了,若是人都到了,落后的一个便要挨训。二来,太太喜欢安静,最恨人大声喧哗,说早起耳根子若不得清静,只怕一天都要心烦意乱。这第三么,”她意味深长地顿了一顿,细细看了祈男一眼方道:
“太太也常说,凡为女子,大理须明,孝顺父母,唯令是行。问安侍膳,垂手敛容,这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模样。”
祈男头上闪出黑线来。自己多久不去太太屋里了?园子里只有自己是不去的吧?这话不正是批评自己的么?
看来早起这关,不好过啊!
祈缨心满意足了,她要的,就是这样效果。
确如祈男所说,臻妙院离太太屋里不远,走不多时下了抄手游廊,祈缨熟门熟路地进了月亮门,先冲倚门的小丫头笑了一笑:
“今儿又是你当值么?”
那小丫头忙弯腰笑了一笑:“是奴婢呢!昨儿六小姐叫人送来的鞋面子,我就收了,只是怪不好意思的。”
祈缨更笑:“这有什么?不值得说起。太太起来了么?”
小丫头笑眯了眼,点头又低低地道:“起来有会子了,不过今儿太太早起心情不太好,六小姐多提点小心才是。”
祈缨吐了下舌头,冲那小丫头笑了一笑,果然将脚步放得极轻,又松开了祈男的手,自己先走了进去。
祈男跟在她身边,路过小丫头身边,也冲她一笑,不料那小丫头脸变得极快,见是祈男,一丝儿笑纹也不露,板着脸瞪住她。
祈男堆出去的笑,立刻间收来回来,只好尴尬地转过头去,心里骂了一句。
玉梭也不好说什么,看不看那小丫头一眼,快步跟上前去,倒是玉吉,与那丫头对视一眼,扑嗤都笑了。
祈男在前头明明听见,心里的火一下冒了出来,不过想想这里太太的地盘,不便生事,便硬生生地将火气压了下去。
再说她也不傻,明知这是祈缨用来挑着自己生气的,自己若真动气,岂不正中了对方下怀?
虽则本人年纪十二,可并不真只是个小丫头片子!六姐姐你若当真小看我,那可就犯了轻敌的毛病了!
祈男强作镇定,深呼吸几遍,看着高高在上,已经走上台阶的祈缨的背影,长长吐出一口气去,紧随而上。
苏家二太太,本名钱竞眉,小名眉娘。娘家乃钱塘名士,祖上出过围子监祭酒,在当地很有名气,家里有一座高楼,二层重檐,巍然立于园中,乃城中最高观景之处。
只是名声在外,到底家里的日子没有外头光鲜。钱家族人甚多,各有千秋。最富贵的便是五房,因五老爷浙江提学副使,四川左右布政使,最后一路做官做到京里,顺风顺水,最为得意。
眉娘这一房,却没有这样的风光了。
钱家三老爷,也就是眉娘的父亲,一世没有大出息,不过在家族里吃些闲饭,母亲亦只一昧贤惠顺从,从不敢多与家中争执,因此三房总是被人欺负,也养就了眉娘会看人眼眉高低下菜碟,亦乖张薄凉的性子。
自小钱眉娘便被列女传,闺中训教导着长大,琴棋书画不过略通一二,大道理却是说起来可以长流不断的。
只是外头说得一套,心里想得却是另一套,看人眼色讨生活长大的人,总是不免用眼角风去试探看人,钱家五太太就总说,眉娘这丫头有些鬼头鬼脑,嘴里千般道理,说出来总有些邪气的。
也是不上正路的意思。
嫁进苏家来,也是一样外头光鲜里头苦的。当时的苏家并没有现在的风光,也是大空壳子一座,说是联姻,还真有些门当户对。
好在,也总算扬眉吐气,熬出头来。眉娘仗着宛妃,还真堵上了不少娘家人的嘴,回去过一趟,也是风风光光,叫钱塘众人咂舌的。
苏家二位老爷,尤其是眉娘的夫君,二老爷愈发青云直上,在京里慢慢站稳了脚跟,立下足来。
这也是为什么宛妃被贬,眉娘却没有立刻惊到要晕死过去的原因。二老爷宦海中浸淫多年,靠山自然不会只有宛妃一尊。
不过当然,宛妃却是最可靠的一尊。只是她既然倒了,以苏家现在的根基,也不至于就一败涂地,甚至也许,并不怎么受牵连呢!
娘家那里,眉娘并不记前仇,也是因了自己房里姨娘众多,她便多安了个心眼,回去娘家时,遍洒金水,果然引得众人对她好感频生,亦多出些心腹之交来。
这天早起眉娘心情不好,也是因为娘家众人得知宛妃之事,赶着叫人送信来问,今日刚刚起身就收到手里,眉娘看过信后,便大为生气。
“就这么上赶着怕死么?!”眉娘将信重重丢回床上,脸上阴云密布。
玳瑁陪着笑脸送上衣服:“太太,这件沉香色十样锦妆花遍地金通袖袄是裁缝新做得的,太太试试可好?”
眉娘看也不看一眼:“这件不好,人家以为咱家出了事,连件鲜亮衣服也不敢穿了呢!昨儿收进来的箱子里,我记得还有件大红茶花穿蝶刻丝小袄,宝蓝色绣蜜蜡色缠枝纹综裙,你取了来我穿!”
玳瑁不敢吱声,收了衣服就退了下来,翠玉赶紧扶眉娘起身,净房里先行梳洗去了。
玳瑁愁眉苦脸,站在外头廊下,手里空落落的,想说什么又不赶进去。
金珠催水回来,看见她这样儿好奇地道:“你怎么了?衣服也不取去?太太一会问起来看你怎么回!”
玳瑁见是她来,一把拽住:“好姐姐,想个法儿救我一救才好!”
金珠笑道:“敢是你将太太要穿的裙子熨糊了不成?!”
玳瑁苦着脸,低低地嘟囔道:“倒不至于那样松懈。不过昨儿夏裁缝送进衣箱来,说那件宝蓝色绣蜜蜡色缠枝纹综裙还不好呢,腰身里的杭州绸内衬还不好呢!偏生我在边上,说句几十件呢,你悄悄拿回去改了,明儿送进来只怕太太也不知道。他就赶着收下去了。怎知道太太今儿提着名儿要穿那件?这可难死人了!”
( 弄巧成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