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男脚下顿了一顿,凝神细听,果然空中传来祈娟凄厉的哀嚎,声音之惨之烈,几令她动容。《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
“不知太太怎样罚她了?”祈男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心软起来。
玉梭叹气摇头:“依咱们上回来看,几十板子怕是少不了,若这样还好,只怕将要带累七姨娘!”
祈男默然。暮色悄悄焯上游廊四周,只在转瞬之间,天地间便混沌成一片,远处隐隐有轮红日,但已不复光辉,只显颓势了。
“咱有一天能离了这里就好了!”祈男握紧衣袖下的拳头,小脸绷得铁紧,这受人摆布的日子可不好过。
虽说她现在得了太太欢心,可那怎么来的她比谁都清楚。再说,她祈男可不想一直替太太卖命,最终目的,当然还是为了自己。
玉梭却不理解祈男,反而扑嗤一声笑了出来。
祈男好奇地看她,昏暗的暮色下,对方的眼眉有些看不清楚:“你笑什么玉姐姐?你不想离了太太?”
玉梭边弯腰笑着,边低低地答道:“小姐,这也不难,不过再熬几年罢了。依太太对小姐的喜爱,将来必要替小姐找个好婆家,说不准比二小姐还强呢!到时候还怕离不了?太太再中意九小姐,也不可能留下九小姐做老姑婆吧?!”
祈男张大了嘴。她确实没想到这一出,瞬间红了脸,好在此时天昏地暗,无人可见。
“你这小蹄子只是胡说!我才懒得理你这样的话!”祈男边说边匆匆向前走去:“天已经黑了大半,再不回去看走道上真叫黑影子拌倒了,那才现在我眼里!”
主仆二人嘻笑着去了,竟没发觉,身边游廊柱子后来,还藏着两人呢!
吹香先从后头出来,嘴里不屑地鄙夷道:“二小姐听听,这货说得佬玩意!也不嫌臊得慌!我都替她牙疼!这才多大。就盘算起要出阁了?上头还有几位小姐呢,哪里就轮到她了?!也不怕人听见脸红!啧啧!”
祈鸾紧随其后,慢慢也踱了出来。刚才玉梭的话,她一字不落全收进了心里。别的也罢了。只有那句,说不准比二小姐还要强呢!直戳进她心窝里,疼得她几将出泪。
这门亲事是她苏祈鸾一辈子的骄傲,是她并不灿烂辉煌的人生中,最令人侧目,最令自己扬眉吐气的支点,她只有依靠这个,才觉得自己过得不冤屈,不萎顿,才能在众人面前。抬得起头来。
不想祈男这个死丫头,上来就人拿自己最心疼最骄傲的事开刀!她想要于此事上超过自己?!
祈鸾暗中咬牙,脸上失了血色,只因内心裂痕与创伤,正滴滴渗出血来。叫她疼痛,令她爆怒。
“这话你不许对一个人提起!”沉默良久,祈鸾的声音冷彻骨髓,她吩咐吹香道:“只你我二人知道而已!”
吹香愣住,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按理这不正是攻击九小姐的好机会么?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有些小姐的身份没有?
祈鸾看透她的心思,不耐烦地抬起了眼眸。因靠得极近,霎时间,吹香便觉像是有一道寒冰般凛冽的刀锋向自己射来。
“刚才的话是玉梭说得,九小姐可一字没吐!太太即便知道,也不过说她们主仆间开开玩笑罢了!到时候说不定反赖咱们多事,闹得家里不清净!现在太太对九丫头的宠爱是个人长了眼睛就看得出来!平白无故的。咱们去碰什么钉子?!”
吹香沉默了。果然二小姐心计之深一般人无从体会。
“走吧!”祈鸾稳了稳情绪,慢慢向太太院子方向走去,口中喃喃地道:“她现在得意成这样,总有疏漏大意之时,到那个时候。你且看我。。。”
声音渐渐隐进了越来越浓的暮色中,悄悄消融,不见了踪迹。
祈男回到院里时,已是掌灯时分,锦芳已经洗过澡了,正命金香搬了凉床出来,欲在院里纳凉呢!
艳香也已从小厨房里传了菜出来,锦芳吩咐她就在院里花架前的石桌上摆下,预备过会子凉快下来再用。
不想正忙着,祈男却无声无息地站到了身边。
“姨娘好兴致!”一句声音不大的问候,却吓了锦芳一跳,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小女儿。
“你怎么回来了?才出去也不支会我一声,现在又怎么样?叫太太赶回来了?”锦芳话里诸多不满,实则全是心疼关切。
祈男嘻皮笑脸地道:“是叫赶回来了!”
锦芳心里一紧,扇子也拿不住了,掉去了地上:“你又惹出什么事了?”声音紧张地都变了调,直高了八度。
“不过赶回来是请姨娘过去的!”祈男随后的话,却叫锦芳心头一喜。
知道自己被禁足不得出门,锦芳一早便预备下了,好在上回买得果馅饼不少,她下午已清点过了,熬个几天不成问题。
出不去对锦芳来说,唯一的损失就是面子,里子并无所谓,在这个家里,她一向不屑于出门与人社交周旋的。
不料祈男这丫头,却不言不语地,悄悄替她将这个面子要了回来,还是太太太跟前。
“你怎么说服太太的?”趁更衣梳妆时,锦芳问着身边祈男,她又惊又喜,没想到小女儿竟有了如此长足的长进,和如此厉害的本事。
祈男笑眯眯地不答,只看她头上首饰道:“这支不好,太耀眼了,太太面前怎好这般争风夺目?金香,去换了那对青宝石银簪子吧!听话乖!那对更合适些!”
最后两句是哄锦芳的,因其嫌后来的簪子太素净了。
“我不喜欢这种,”锦芳到底还是依了祈男,却不住抱怨:“白惨惨的有什么好看?不如金的多了!”
祈男好声好气,继续哄她:“上头有宝石呢!也不算素了!再说那支凤簪上头又是珠子又是翠,翠还不小,珠子更大,太太见着眼热怎么办?问姨娘要,姨娘又不好说不给。”
提到这个,锦芳倒想起一事来:“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早起金珠那丫头穿的是不是我的衣裳?我怎么觉得,跟包在箱笼里送到太太那边去了的一件,那么像的?她好长的手,敢偷拿后楼上的东西不成?!”
祈男于灯下微笑:“没有这样的事,定是姨娘眼花了!金珠子她再大的胆子,也绝不敢偷拿姨娘的衣服,姨娘只管放心吧!”
金香有些不信,她也明明看见了那件褙子,确实是姨娘的没错,还是她替姨娘收进箱拢里的呢,不会看走眼。
“可我也看见了,那件衣服确实是。。。”金香突然收口不言,因玉梭暗中从背后捅了她一把。
锦芳此时已经起身,便没听见金香说了一半的话,只顾在三四只小箱子里挑鞋子,翻来覆去只是没有令她满意的。
最后还是祈男帮她,挑了双八成新的紫丁香色羊皮金滚边玉色线锁边云头高底鞋儿,艳香伺候锦芳穿上了,又替她拿了团扇罗帕,金香方才扶住她,慢慢向外走去。
及到太太屋里,众姨娘小姐们都到了,锦芳和祈男落后进去,满屋子眼睛都落到了她二人身上。
太太倒也没怎么说,只叫大家坐下用饭:“都凉了。好在暑天,也不妨事。”
说是大家,其实只有小姐们有份,姨娘则皆于太太座位后站着,预备伺候。
祈鸾若有似无地瞟了祈男一眼:“一向九妹妹都十分勤俭,怎么今儿迟了?”
祈男便看着太太,太太哦了一声,先吩咐金珠将一碗银丝牛肉放到祈男面前,然后方淡淡地道:“九丫头早到了,我叫她传个话去,因此迟了。”
众人皆明眼看到,锦芳一身鲜亮衣服站在太太靠左手边,却不见媚如,再看座位上,也没有祈娟的身影,于是心中有数,不敢多问,默然而立。
祈鸾因到得早,看见祈娟被人架出去的,又因听了祈男的话,便知这事定与对方有关,本欲开口嘲讽其几句,可看看太太脸色,终于还是没说话。
月容见太太看了桌上西湖醋鱼一眼,便快手弯腰,欲将那青花寿字仙鹤盘端了过来,不想看着不大八寸的盘儿,端在手里却沉甸甸的,且又滑手,月容当了众人面,丢也不是,端也不是,最后涨红了脸,硬咬了牙憋足了气,方才单手托过盘子来,轻轻放在了太太面前:
“太太请尝尝吧!”月容开口时,已显中气不足。其实也不能怪她,已是七个月身子的人了,却还要逞强。
太太却丢下这道,也不正眼看月容,转头就对四姨娘石竹道:“我看那边的云腿红烧羊肚菌倒好,还冒热气呢!有日子没吃过云南菜了,你夹一点子我尝。”
石竹忙哎了一声,拈起牙箸,果然依言取了些放在太太面前小碟子里,见太太吃了,又殷勤问道:“太太觉得怎么样?”
月容又羞又恼,白献了勤没落下好,当了众人的面,便有些下不了台.
( 弄巧成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