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欲回些什么,锦芳却已经笑着去了。《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
玉梭凑到祈男身后,看看她手里活计,由衷赞了几句,便催着她先吃饭。
祈男坐了一下午,正好腰也酸痛起来,于是依言起身。
外头桌上,章婆子领着桂儿几个,早将饭菜摆下了。暑天炎热,外间也摆下一只冰桶,此时倒也凉快。
祈男喝了一碗莲子薏仁西米露,见有干菠菜包子吃了两只,再捡些泡菜酱瓜过嘴,便丢下说饱了。玉梭上来收拾,祈男便叫她就座用了,只说何必虚礼,反正也没有外人,又说包子很好,玉梭便也吃了两只。
余下的散出来,大小丫鬟们用了,玉梭便伺候祈男去净房里,热水也已经备下,洒了不少白檀香末儿和玫瑰香精。
祈男美美地泡了个澡,换上干净家常蟹壳青纹样镶领银白撒花小衫,底下系一条白色绣花长裙,清清爽爽地出来了。
玉梭见屋里黑黢黢地,便叫了露儿过来:“怎么也不知道掌灯?看这屋里怎么站人?”
祈男黑曜石般的眼珠子一转,随即笑道:“算了也别点灯!坐了一下午也累得很了,这会外头还亮着,暑气倒下去不少,玉梭咱们园子里逛逛去,消消食,散散心。”
玉梭一听也好,祈男晚饭吃了些面食,怕停了食倒不好消化,走几圈也好。
于是二人走出房来,正巧在院里碰见章婆子。
“妈妈的手艺愈发进益了!”祈男笑赞:“今儿竟想起用干菠菜做包子了?”
章婆子笑着行了个礼,然后回道:“说来不值什么,前几日余下一把菠菜,我想着放坏了也是可惜,就用滚水把菠菜烫过了,日头下晒干收起来。今儿晚上正愁没东西做点心呢,就想起这一茬来,正好灶上现成的肉汤。就用来发开了菜,再剁碎和些肉末进去,放些盐、姜、葱、酒做馅儿,捏几只包子蒸了出来。原是粗鄙的玩意。只当上不得台面,想不到小姐竟也喜欢。”
祈男笑道:“谁会不喜欢?面子和的软而韧,馅儿调得不咸不淡,吃起来芳而不濡,腴而不腻,的确是点心中隽品。”
章婆子眯着眼睛笑了。
祈男吩咐留下两只等锦芳回来宵夜,然后就扶着玉梭出门去了。
园子里此时正是清风袅袅,祈男只觉得胸襟一畅,便拉了玉梭道:“此时也没了太阳,不如咱们别走那游廊。从小桥过去,到池边玩玩如何?”
玉梭也说很好,就依小姐主意。
于是二人穿过一带槐林,老槐盈盈,夕阳下愈发令人心生凉意。出去后走上青石羊肠小径,古藤碍首,香草钩衣,丝丝腾腾的异香扑鼻。
二人走完了小径,便顺着围墙而走,很快就见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处流出。如碎玉一般泻于石隙之下,又走了几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远远就看见了一座小亭,依水而立。亭里有个人站着,正凭朱栏俯看水面上的金鱼,手里捏了些小食,水面上便腾起锦被似一片。
“玉梭你看看,谁在哪儿?”因天色渐暗。又隔得远,祈男看不出那人是谁,便问玉梭。
玉梭先向前迈了几步,又眯起眼来看了半天,有些犹豫地道:“看不太清,只知道是位少爷,也不知是大少爷,还是三少爷?”
祈男便问她怎么看出来的?
“面目是看不清了,可身上那件—琥珀色暗纹缎面镶领银灰底子五彩纹样缎面窄袖圆领袍,我记得还是上回大小姐赏出来的料子,太太只拿出来给大少爷和三少爷一人做了一件,说七少爷还小呢没做。就为这事四姨娘闹了几天别扭,到底太太还是没理会她。”
玉梭有些犹豫地说着,见祈男又向前去,不由得一把拉住她道:“小姐,要不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少爷在这里,咱们让让好了。”
祈男不觉奇怪道:“都是一家兄弟姐妹,他在这里我就不能去了?这诺大一池碧水,许他看就不许我看?再说我不招惹他,最多问句好罢了。”
玉梭只是担心太太,早先八小姐不过去外书房里,叫太太听见了便是一通打,不许庶女接近自己嫡女之意是明而显之了,九小姐何必再于此时生事?
“算了,晚上看荷花也看不清,不如咱们还是回去吧!”玉梭拉着祈男,不让她再向前。
不想这里拉拉扯扯,亭子里的人也早看见动静,便招手笑着唤了一声:“谁在那石径上?”
这下想退也退不回去了。
祈男忙向前紧走几步,口中笑道:“哪位哥哥在亭上?”
待她走上亭家的石阶,这才看清,原来既不是大哥祁阳,也不是三哥祁候,竟是寄居在她家的,赵昆。
“原来是昆表哥,”祈男便不像刚才那般自如了,忙就低了头道:“不知表哥也在这里,失礼了。”
赵昆笑着从腰意抽出把牙骨撒金纸扇,呼啦一声展了开来,边开口边上下打量着祈男:“九妹妹何必这样客气?你我本是一家子骨肉。若说失礼,岂不生份了?”
祈男听这肉麻的话,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起来,再加上对方身上熏得浓烈的香气,引得她鼻子里痒痒的,又想打喷嚏,又想流鼻涕。
玉梭微微抬头,见赵昆一双眼睛只在自已小姐身上打转,便有些留神,再看对方,在家也打扮得十分光鲜,头上乌绡方帻,露出那赤金龙头簪儿,巾上斜嵌个琥珀汉□,腰上又是荷包又是玉佩,足有十几只之多。
赵昆却只留心在祈男身上,见她长长的眉,眉弯新月,远山淡画出双蛾;一双秀眼,眼溜秋波,碧水轻盈含一笑;粉嫩双腮,鼻边红杏淡白云;娇艳朱唇,齿上樱桃明素玉;圆润双肩,新藕琢成香玉臂,只可惜最后那一样隐在纱衫子下,见不得,也摸不到。
好个苏家九妹!果然比别人都出色些!
“妹妹别只站在那下头,上来说话!”赵昆殷勤伸出手去,欲搀祈男进得亭里来。
祈男忙道:“不用了不用了!”说实话她对自己这位表哥实在没有什么好印象,一眼看去便是纨绔子弟,吃喝玩乐四字如印在额头上一般,再兼他看自己的眼光,如钩子似的让人抬不起头来,三者放于一处,她现在只后悔自己没听玉梭刚才的话,若能及时抽身退回去就好了。
果然赵昆不让她回去,口中劝道:“此时正凉快,水面又有金风拂面,玉露轻送,看这下头鱼儿多好,又活跳又调皮,九妹妹何必这么快走?有我在此,再好陪着妹妹取乐!”
说着赵昆又向下连走几步,这就直接站到祈男眼前:“来吧来吧!”手也已经伸到了祈男眼皮子底下。
玉梭机灵走到二人中间,不动声色地地挤开了赵昆那有些不太安份的手,口中陪笑道:“昆少爷有心了,只是才小姐出来了半天,只怕姨娘着急,也该回去了,这天色也暗了,若迟了,又没个灯笼,怕不太方便。”
赵昆沉下脸来,看着玉梭道:“一向我以为苏家的规矩大,原来也有这样不懂事的丫鬟?我正跟你们小姐说话呢,你算哪里冒出来的?有话小姐不会说,要你在这里多嘴多舌?”
玉梭唬得向后退了几步,却也顺带将祈男带到自己身后头,口中连陪不是:“表少爷多心了,我原是怕。。。”
赵昆不待她话说完,竟动手径直推开玉梭:“你给爷让开!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玉梭自是又惊又怕,可她咬紧了牙,偏就不让开身子,凭那赵昆去推,死活不挪位。
“我当是谁在这里,原来是赵兄!”正闹得不可开交,骤然间从不远处传来人声,众人皆吃了一惊,尤其赵昆,他立刻就听出来人是谁,竟不自觉地松开了紧攥住玉梭的手。
池东头堤岸上,大株梨花兼着芭蕉,阴影下,缓缓走出一人来,白色暗纹绸底子银线回纹叠靛青蟒纹团花刺绣四开裾窄袖圆领袍,同色底子带暗纹刺绣滚靛青细边腰带,施施然然间,翩然而至。
“本想出来散散,没料到竟在这里遇见赵兄!想是这美景犹如锦绣裁成,珠玑造就,因此赵兄也坐不住了,出来赏玩吧?”
祈男也听出这声音是谁了,如丝似缎,柔滑细润,自己的身心皆因此舒而畅地起来,刚才的紧张和难堪都不见了,似有神助,一扫而空。
是宋玦。世间唯有这个男人的声音,才有如斯力量。
赵昆怔住,直到宋玦笑眯眯地走到身前,方看清来人,这才从梦中醒过神来似的,不自觉地,说话便有些结巴:“宋兄,这时候,你怎么还在这里?”
这句话也是祈男想问的,这人眼见就赖在自己家了是不是?最近怎么总看见你?为什么你就是不走?
可说不出为什么,赖在自己家,祈男心里也觉得喜欢似的。
只因为这个人,是他。
( 弄巧成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