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丫鬟们上来请安,于是祈男回头,这才看见,六处隔扇全被小厮们拆了抬下楼去,空落落畅亮亮的显出诺大地方来,只放了八张楠木包镶竹丝茶几,背后栏杆外另放着两张竹案,一个上面设着杯箸酒具,一个上头设着茶筅茶盂各色茶具,又有两三个丫头煽风炉煮茶,这一边另外几个丫头也煽风炉烫酒呢。《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
“这倒风雅,”祈男不觉笑道:“不知什么人坐在这里?咱们怕是没份,就此现在看看也好!”
说着拉起祈缨走到茶几前,见是梅花形状的,又有海棠,还有一只最大,竟是方形,上头各摆了八碟点心,八样细果,杯盏碗碟齐备。
“在这里看戏可是正好,眼界又开阔,隔着水音又清亮。”祈缨走到最前面一张茶几前,抬眼向外,见对面岸间向外伸展出一片搭好的戏台来,中间靠外三面阑干,上挂彩幔,下铺绒毯,上面有人正走动穿流,乐师也都在两边坐好,正在调音。
“确实不坏,”祈男含笑点头:“难为太太竟想出个这么有趣又不失风雅的主意来!”
祈缨看着她笑了:“这可谬赞了人!我听二姨娘昨儿晚上回来说,这主意明明是五姨娘提的呢!太太也觉得很好,便就此纳用。”
祈男惊得嘴也合不拢了。想不到大爆竹还有这等本事?平日再看不出来!
“其实五姨娘理家确是好手,就是脾气急些,再一个,身份摆在那儿,有些不服众。又有太太几个陪房,仗着年高功大从中挑唆,”祈缨叹道:“因此才结下许多怨结。若按理说,五姨娘倒比太太更不偏不倚,也得人心些。只是坏在姨娘二字,压死人哪!”
祈男默默不语地听着,一言不发。
祈缨拉过她的手来,见左右丫鬟退下,悄悄地道:“你们既已说到这里,我的心事妹妹也已尽知,妹妹到底怎么个想头?眼见老爷就要回来,回来也不过三个月,必要从咱们当中挑选一位进京,也就跟大姐姐上回似的,备选入宫了。妹妹想不想去?妹妹若不想,我就要挑头了!”
祈男忙说不想不想:“大姐姐如今那样,你倒心大,还想着进宫?”
祈缨摇头,眼里闪出怅然的光:“最坏也不过如此,好歹搏上一搏,大姐姐前些年的风光你也是见过的。再者前车之鉴,我再进去,横竖也学些乖了。”
祈男依旧闷着头,想说什么,只是说不出口。
其实她很想实话实说,自己不想去,宫里是个什么地方?最好祈缨也别去!
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话有些道理,甚至一时间,有些说中了自己心意。
这个年代的男子,苏祁阳,苏祁繁,赵昆,都全是一个模样,看女人不过如衣服,今儿要件新鲜的,明儿脱下换了,再寻一件更耀眼的,女人总是没有好下场。不是如太太般熬着,就是如姨娘般忍着。
宫里宫外,其实并无分别,不过宫里压力更大些,反过来说,倒也就更风光些。
那么还有宋玦呢?
祈男脑海里瞬时又冒出那张总是不动声色,貌似看穿了一切的俊朗面容。说来奇怪,自看穿祈蓉暗中与宋玦见面一事之后,她就早当此人与赵昆他们是一样的了,可再想起来,却总情不自禁,在心底将他区别对待。
“去不去的,”祈男被祈缨眼光逼着,不得不说话,只是看着有些心不在焉:“也不在咱们,太太让谁去就谁去,我们再想,也做不得主。”
祈缨听这话有些苗头,便强将祈男的脸扳了过来,直视对方道:“妹妹说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当真妹妹也存了这个心思?”
祈男被对方目光逼得,退也不是,让也不是,不得已说了句昧心的话:“姐姐也傻了,既然如姐姐说得那样好,这园子里有谁不想去?”
祈缨慢慢松开了拢在祈男脸上的手,瞬间神情就黯然下去,她知道自己拼不过祈男,论聪慧,她比不过,论美貌,她更比不过,不过好在,她有自知之明,既知自己拼不过,便只有知难而退,退而求其次。
“既然如此,今儿就更重要了,”祈缨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妹妹且助我一臂之力,下回,我必倾力回报!”
祈男的心猛地抽紧,她赶紧将祈缨的手拉了回去:“姐姐这叫什么话?且不说我想不想的,太太还没发话呢,姐姐怎么自己就放弃了?就算我想去也不定就轮上我,再者,难不成昨天我对姐姐的话都白说了?罗家那可是。。。”
祈缨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再说下去,因身后丫鬟们纷纷瞟来怀疑的目光。
“玉梭和玉吉没上来,不知她二人在楼下做什么呢?咱们看看去!”
拉着祈男下楼之后,玉梭焦急地迎上前来:“六小姐,九小姐,才太太着人来请,说她们都在牡丹花圃那儿,且赏花且等着客人们到,先在花圃那里赏玩过后,再到这边来!请二位小姐就过去吧!”
祈男一听就明白了,牡丹花圃象征锦芳,本已冷落了一段时日,如今因祈男将要入宫,便再度热门起来了。
祈缨也不傻,自然心里也品出些味儿来,便点头惨淡一笑:“我早说了,妹妹只是不信。太太既然如此高看妹妹,妹妹再不拿稳了机会,那可就白白让别人捡漏得利了!”
祈男心里又焦躁又困惑,如今她真正是骑上虎背,欲罢不能了。
进宫?还是不进宫?
这是她苏祈男的人生,是她身为女子这一辈子当中最重要的抉择,可她做不了主,她没得选择。
更重要的事,以前那个坚定自我,不肯低头的祈男,动摇了。
真的不进宫就能实现人生价值,活出锦绣天地?扪心自问,祈男自己得不出答案。
要不要拼一把赌一回?!
“小姐别再发呆了,咱们走吧!”玉梭拖上祈男就走,她自听说牡丹花圃又重回太太法眼,心头狂喜便不可自量。
祈缨望着二人疾步如飞的背影,重重叹息。
玉吉小心扶着她:“六小姐,跟九小姐商量的怎么样?她肯么?”
意思是,肯让出进宫的机会么?
祈缨苦笑一声:“就算她肯,太太肯么?”
玉吉急了:“太太那边另说,若九小姐不肯,她那样聪明一个人自然能寻出法儿来,至不济,也能让太太不那么容易在老爷面前说通。只要她自己肯,六小姐再想想别的方法,在老爷面前下下功夫,总有成功的机会!当日大小姐也没人当她能成,最后不也成了?!”
祈缨的脸色黯淡如灰纸:“别说了,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凡是个人还能看不出其中厉害?九妹妹也是姨娘养的,也吃过苦头,她就想,也是自然而然的。”
玉吉怒而生怨:“她吃过什么苦头?小时不懂事,大了些就躲在大小姐和五姨娘的庇护之下,她知道什么人生厉害?只不过受过太太一顿板子而已!小姐您自小挨过多少打?”说到这里,声音发颤:“奴婢只当九小姐是个可人心的,想不到还是这样硬心肠!”
祈缨偏头向水面看去,眼里已有泪花:“算了!别说她有一万个不好,至少她救过姨娘!只这一点,她就强过园子里别的姐妹!再说,以她蕙质,我也争她不过,何必自讨没趣?不如看开些,现实些的好!”
玉吉憋了半日,正要再爆发,突然看见前头祈男和玉梭停了下来,忙拉过祈缨来道:“小姐你看,她们面前几个人是谁?”
祈缨眯起眼睛来看,只见有祁阳和祁候,另一位却认不出来。
“想是大少爷和三少爷的客人?也必是贵公子!”玉吉陡然心中生出喜意:“小姐还不快快过去!好事也别只让九小姐一人独占了!”
祈缨被她推着,本来也离祈男不远,玉吉又连连口中叫着,祈男回过头去,祈缨便站到了她身边
“六姐姐什么时候落到后头去了?”祈男如蔷薇濯露,芍药笼烟的小脸上,挂着些异常的笑容,有些尴尬,有些不安。
全因她对方站着的那个男人,宋玦!
一大早跑哪儿不好,偏跑这里来凑什么热闹!
偏生他还跟大哥三哥一起,祈男想装看不见也不行,只好弯腰恭谦地行礼,顾全礼数。
“早起就听说太太和妹妹们都去了牡丹园浦,我特意和三弟同去,给太太请安,问妹妹们好。偏生家里又有个闲人,”祈阳笑着指向宋玦:“放他一人在我书房只是不能放心,少不得拉了一起过来。好在他宋家与我苏家也算姻亲,今儿来的宋夫人家妹,正与大太太那边表亲结有姻好,因此大家也算通房,他过来走动走动,也不算违例。”
玉梭是看见祈阳就有些害怕,正躲在祈男身后大气不敢出,不料今儿祁阳对她似闻所未闻,见也不见,只当她不存在一般。rs
( 弄巧成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