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一抱住这个人,鼻尖就闻到了对方身上她熟悉的淡淡笔墨气息。心中更加肯定起来,双臂不由的也收紧了几分。
就听到头顶有一声轻笑声传来:“这天色昏暗,你也认不清过来人的模样,隔着好远就冲过来抱我,若我是个陌生人,你岂不是要抱错?到时看你羞是不羞。”
因着连日赶路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少年大了,已经过了变声期,声音不再是以往那样的清越,所以这会儿许攸宁的嗓音听上去较以往有些儿低沉。但是听在叶蓁蓁的耳中,这依然是她最熟悉的兄长。
只高兴的都想蹦跳起来。搂着他劲瘦的腰身,抬头来看他,一面笑着说道:“我怎么会抱错?也绝对不会认错。刚刚在家里的院子远远的看到这里有个人,我就知道那肯定是你。”
哪怕是在暮色中,她说这话的时候,也能看到她一双眼极亮,如天边此刻高挂起的长庚星。
许攸宁闻言笑起来,抬手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头顶。这一刻只觉日夜赶路的劳累和疲惫都没有了。
叶蓁蓁也放开他了,又惊又喜的问他怎么今日就回来了?
白天许兴昌才刚跟她说过,按照他的推断,许攸宁最早也要明后天才回来,但没想到他现在竟然就回来了。
许攸宁正要回答,抬头看到许兴昌走了过来。
显然许兴昌也知道是他。便是不认得身形相貌,但只看着叶蓁蓁跟来人如此亲近,便也不难猜到。
当下心中也是惊喜不已,赶过来就叫阿宁。
许攸宁恭敬的对他行礼,叫了一声爹。许兴昌问了他路上的几句话,就拉着他的手往家走。一边还叫叶蓁蓁:“快回去告诉你娘,就说你哥回来了。”
叶蓁蓁清脆的答应了一声,转过身就往家跑。
这是条小路,两边还有人挖出来用来排水的沟壑。虽然不深,但若是不慎跌下去肯定也会扭到脚的。许攸宁见叶蓁蓁跑的快,担心她,连忙叫她:“你别跑,慢慢的走。”
哪晓得叶蓁蓁压根不理会他的话,趁着一团高兴劲儿已经跑回了家。
叶细妹正在堂屋里面摆碗筷,看到叶蓁蓁跑进来还说她:“你这孩子,这天都晚了刚刚你还往外面跑,我叫你你还不答应。都是你哥平日惯的你,惯的你越来越皮了。”
没在她身后看到许兴昌的踪影,又问她:“你现在回来了,你爹呢?你撇下你爹自个儿跑了回来?”
叶蓁蓁停下来喘了一会儿气,待气顺了,才笑着伸手挽住了叶细妹的胳膊,将她往门外拉。
叶细妹被她拉的差点儿一个踉跄。就又数落她:“你看你这孩子,拉我到外面做什么?这天都黑了,难道外面有什么好看的,你......”
一语未了,叶蓁蓁已经将她拉到了院子里。而许兴昌也正拉着许攸宁的手走进院子里来。
叶细妹睁大双眼看着许攸宁,余下的要数落叶蓁蓁的话就没有说出来。
片刻之后叶细妹又惊又喜的叫了一声阿宁。也不用叶蓁蓁再拉她了,自己三两步的就走到许攸宁面前,目光上下的打量他。
打量一番之后就说:“瘦了,瘦了。这些日子你在外面肯定没有吃好也没有睡好。”
见许攸宁肩上依然背着行囊,就一面嗔着许兴昌没有眼力见儿,都不知道将许攸宁肩上的行囊拿下来提着,一面又动作极快的伸手将行囊拿下来,塞给了许兴昌,然后拉着许攸宁的手就往家走。
猝不及防被塞了个行囊的许兴昌,目光望着看到许攸宁之后眼角中就看不到他的叶细妹:......
行吧,他就好好的拿着行囊吧。
叶蓁蓁站在一旁捂嘴偷笑。笑过之后就走到许兴昌面前叫了一声爹,然后朝他伸出手:“哥哥的行囊给我,我来拿。”
许兴昌哪里会让她拿?笑着摇头:“不用你拿,爹拿。你也快回家吃饭。”
叶蓁蓁还来不及说话,就已经听到叶细妹的大嗓门在堂屋里面响起:“秀才,你快去打盆热水来给阿宁洗脸洗手,好让他吃饭。”
许兴昌忙应下了,赶着要去厨房打水。叶蓁蓁见状,也跟过去帮忙。
等他们两个人一个拎着行囊,一个端着水盆到堂屋的时候,就看到叶细妹和许攸宁正坐在桌旁说话。看画面,端的是母慈子孝。
见许兴昌打了水过来,叶细妹忙叫许攸宁洗脸洗手,然后又忙着张罗他吃饭。
因为一开始也不知道许攸宁今日就会回来,所以晚饭叶细妹做的只是三个人的量,肯定是不够的。所以叫许攸宁吃饭之后,叶细妹又赶着去厨房烙了好几张饼过来。
明明只是小麦粉加水揉成的面团,就加了点儿盐,其他什么都没有加,但烙出来的饼两面金黄微焦,叶蓁蓁拿在手上吃的时候只觉得香甜酥脆,比饭还要好吃。
索性不吃饭了,都让给许攸宁吃,她自己吃饼。
许攸宁想必也确实是饿了。而且他们家别看着相处间都轻松融洽,但也有一条家规,食不言,所以这会儿许攸宁也没有说话,只低头吃饭。
其他人便也各自吃饭吃饼。等到饭后叶细妹收拾了碗筷下去洗好了,大家才围坐在一起说话。
就得知许攸宁院试考中了,而且考的还是个头名案首。
因为他几年前的县试,府试也都考的是头名案首,说起来他这也算是连中了个小三元了。
虽然不是连续的,中间有一次院试他因为右腿断了的缘故没能去参加,但此次院试的主考学道问起缘故来,还是对他的学识很肯定。当即就给了他一个廪生的名额,让他年后入府学读书。
所谓廪生,也就是由国家给以膳食的生员,可获官府廪米津贴。除却每个月给廪米六斗外,每年还会给银四两。
廪生名额是有限制的,如现在学道让许攸宁进的府学便限额四十人,历来只有成绩一等的生员方能进入。如许兴昌,虽然也进了学,但因为成绩不够十分突出,所以也就只有秀才的功名而已,并不能入府学,或是县学之类。
许兴昌和叶细妹都没有想到许攸宁非但能考中秀才的功名,竟然还能做了廪生,两个人皆是喜出望外。
叶蓁蓁也有点儿小惊讶。
虽然她知道许攸宁是个很厉害的人,学问也好,前几年的县试和府试也都考的是头名案首,但她也知道一般县试和府试比较容易好通过,而决定你到底能不能得到秀才功名的院试则要难通过一些。听得说好些人也是县试和府试都高高的中了,但院试依然落第。甚至终其一生都过不了院试,哪怕考得胡须都花白了也还是只个童生,称不得是秀才相公。
所以对于许攸宁能通过院试的这件事叶蓁蓁其实不是特别惊讶,惊讶的是他竟然考了个头名案首。
这就不是一般的厉害了。
一家子都很高兴。知道许攸宁是个爱干净的人,纵然他现在看起来身上的衣裳也很洁净,但叶细妹还是要去厨房烧一大锅热水,让许攸宁好好的沐浴一番,然后好早点儿上床歇息。
许兴昌也忙跟过去帮忙烧火。
屋子里面就只剩了叶蓁蓁和许攸宁两个人,隔着一张桌子对面坐着。
叶蓁蓁也不说话,左手托着脸颊,就着桌面上点的一盏油灯看许攸宁。目光幽幽的,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许攸宁虽然被她这样看着,但也并没有半点不自在。反倒有几分好笑的问她:“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一边说,一边伸手拿过行囊来。
先前行囊被许兴昌拿进屋里来之后,因为忙着跟许攸宁说话,就顺手放在了后面的平头几案上,这会儿许攸宁略一倾身就能拿到。
明明才十来日不见,可怎么现在看着他就觉得比以前更沉稳了呢?难道真的是因为进了学的缘故,所以给人的感觉也不一样了?
不过叶蓁蓁在许攸宁面前是随便惯了的,所以听他问起,就笑着说道:“我在想一件事。我现在看着的人虽然还只是个秀才,但说不定过了三年之后就是个举人了。然后就是进士,还会入朝为官,过着跟现在完全不一样的生活,见到的也是跟现在完全不一样的人。我刚才就在想啊,别到时候哥哥你做了官之后就把妹妹我给撇到了脑后去。”
这世上多的是发达了之后就忘却故人的事,上辈子叶蓁蓁也没少听说这样的事,所以这时候就忍不住以开玩笑的口吻说起。
但其实她说的也真的只是玩笑的话罢了,因为她心里就是无来由的坚信许攸宁肯定不会是那样的人。
哪晓得许攸宁虽然也明知道她说的是玩笑的话,但依然一本正经的回道:“你放心,不管我将来是什么样的,我永远都不会迷失自己的本心。我永远都会是你的兄长。”
叶蓁蓁真是想不感动都不行了。当下也一本正经的说道:“嗯,我也一样。将来不管我是什么样的,我也永远都会是你的妹妹。”
说完两个人彼此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许攸宁这时也将行囊解开了,从里面拿了一样东西出来递给叶蓁蓁。
叶蓁蓁低头一看,就见是一只竹笛。
她抬起头,有些疑惑不解的看着许攸宁,不明白他拿了一只竹笛给她是什么意思。
就听到许攸宁在跟她解释:“你以前不是说过,想学很多很多东西?可我能教你的也只有写字和画画,哪里够?这次我坐船去省城,听同船有一位老者笛子吹的好,便跟他学了两日,也算是勉强学会了。到了省城的时候我便去买了这只笛子,回来好教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注视着叶蓁蓁,唇角笑意浅露,心中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和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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