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州歙州之间,有群山连绵,群山连绵之中,有一谷,名曰死人谷。世人只知其名,不知其在何处。只因着群山之中,布满瘴气,越往里走,瘴气越盛。
山高险峻,马不能行。颜白玉和郭青莲前方开路,楼听雪背着冬笋走在中间,南宫正断后。行至山谷深处,天色已晚,那颜白玉停下脚步,沉声道:“再往前行,便是那瘴气密布之处,依我看我们还是在此修整一晚,明早再穿过这一带瘴气不迟。”
郭青莲看向楼听雪,只见楼听雪脸色苍白,这一路之上,楼听雪不停地给她灌输真气,到此时,楼听雪已经有些气力不济了,楼听雪踌躇的侧过头去,看着那身后背着的小姑娘,小姑娘呼吸平稳,气色竟然也有了一丝红润。
“也好,这几日日夜兼程,也着实是辛苦诸位了。”楼听雪慢慢将冬笋放下,这才缓缓说道。颜白玉眼疾手快,忙把冬笋接过来,笑道:“楼兄稍作休息,冬笋姑娘交给我吧。”
转眼间篝火升起,南宫正翻动着柴火,噼里啪啦。
楼听雪坐在篝火前,正慢慢的调息,郭青莲在他身旁,两眼直勾勾的盯着火焰,却不知道在想什么,火光映照着美人的脸庞,忽明忽暗,风尘中略显疲惫。颜白玉在楼听雪身后不远处,双手抵住冬笋的后心,源源不断的输送着真气,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忽然只听得一声呻吟,那原本已经昏迷数日的冬笋竟在此刻悠悠转醒。楼听雪听到这一声呻吟,猛地跳起身来,一个箭步来到冬笋面前,一把搭上她的脉搏,几息过后,眉头却拧了起来。恰在此时,那冬笋竟缓缓地睁开眼睛,望着眼前的男子,轻声呢喃着:“楼大哥---”
楼听雪立马眉头舒展,轻抚着她额前的头发,柔声笑道:“你醒了?”
冬笋乖巧的点点头,想要抬起胳膊却没有力气。此时那跟随楼听雪走来的郭青莲一把扶着她的手,慢慢的搭在了楼听雪的肩上。
郭青莲眼圈发红,神色却有些黯然。
只见冬笋靠在楼听雪的怀里,缓缓地说道:“楼大哥,我是要死了吗?”
“别胡说,我们已经找到神医了,就在前面,你很快就会好的。”楼听雪轻抚着冬笋的后背宽慰道。
冬笋只是紧紧地抱住楼听雪,轻轻地呢喃着:“嗯---”
四周无声,只有那一堆篝火再噼里啪啦,郭青莲看着似乎慢慢熟睡的小姑娘,轻轻解开自己的厚实披风披在了小姑娘的身上。与颜白玉一同起身走向篝火旁。
月明星稀,大山中的天空似乎格外的清朗。
或是颜白玉的真气充沛,或是在情人的怀中平添几分气力,冬笋的声音似乎中气也足了一些。
小姑娘指着那一颗远在天边的星星,笑道:“都是亲人死去会化作天上的星星,也不晓得爹和娘是不是那颗最亮的呢?”
楼听雪仔细的看着冬笋那慢慢红润的脸庞,不由得悲从中来,摸着小姑娘的小脑袋柔声道:“咱们冬笋的爹娘,那肯定就是最亮的星星,此刻说不定正在天上看着呢。”
篝火旁。南宫正收起了那仿佛天生的不羁的笑意,沉重的看向颜白玉。
颜白玉缓缓地摇头。他们心里都清楚,毒入肺腑,回天乏术。此刻的小姑娘,不过是临死之际的回光返照而已。
这最后一口气气竭那刻,便是她命丧之时。
“我娘说,她曾见过仙人飞升,也算是不枉此生,我虽然没见过仙人,可是,我认识了楼大哥,想必,我这也算是不枉此生吧。”冬笋笑着缓缓说道,声音却渐渐地低了下去。
楼听雪只觉得一阵酸热涌上心头,他不由得紧紧地抱着小姑娘,“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只是却不知道小姑娘有没有听到他的这句话,只见那小姑娘的脑袋轻轻地垂在了他的肩头,嘴角上扬挂满笑意。
天地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蛇虫鼠蚁的啾啾声和篝火的噼啪声在在这漆黑的夜晚回响。
良久。只见楼听雪抱起冬笋缓缓起身,转过身来,“我现在就要去见神医。”
郭青莲站起身来走到楼听雪面前低声道:“楼大哥,人死不能复生,冬笋姑娘她已经死了,你不要太难过了。”郭青莲紧紧握住楼听雪的手,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楼听雪却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一定要带她见神医。”
“好!”只见颜白玉站起身来,一掌拍熄了那一簇篝火,火星四散,“我就欣赏楼兄这种性情中人,他日与楼兄痛饮一般,定然是真痛快。”
南宫正此时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一个瓷瓶,倒出了五颗药丸,一一分与众人,“这也是家中老祖赐下的避毒丹,正好可以帮我等抵御这瘴气。”
郭青莲和颜白玉拿过丹药服下,楼听雪却轻轻地推却,“江湖险恶,人心难测,说不准便会有歹人下毒,你且放在身上,有备无患。”
“楼兄,你这就太瞧不起我南宫正了。”南宫正正色说道,“正所谓江湖义气,两肋插刀,楼兄若是如此,将来传扬出去,江湖中人岂不说我小气,这却让我南宫正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楼听雪只得捏起一颗避毒丹服下,笑道:“又欠南宫兄弟一个人情。”
“说这个就太见外了。你我也算同生死一番,”南宫正指着手心里仅剩的一颗避毒丹,“这个---”
楼听雪黯然一笑“冬笋她,不需要的。”
依然是颜白玉在前方开路,在黑夜的山谷中断难寻到方向,好在颜白玉熟知天象,带着几人穿过密林,走了大约半个时辰,颜白玉缓缓地停下了脚步。
“依着我叔父所言,前方就是三十里的瘴气带了,瘴气入体,初则全身发痒,重者全身溃烂而死。”颜白玉沉声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快行,同时以内劲抵御瘴气。好在有南宫兄的避毒丹,快行三十里不消半个时辰,想来总是没问题的。”
瘴气弥漫,这原本就难行的山路走起来更是缓慢,此刻的颜白玉手持楼听雪的长剑,一剑剑将前方的荆棘斩开,楼听雪紧紧地跟在颜白玉的身后,只想着能尽快的找到那个神医,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楼听雪此刻也想抓住。
纵然已经没有了气息,楼听雪还是不停的给冬笋灌注着真气,只盼能有一个万一。
忽然前方的颜白玉停下了脚步,“楼兄,你看这地方,是我刚砍得一棵树。”颜白玉指着前方一块新砍得树根说道。
楼听雪定睛看去,可不正是吗?
“鬼打墙?”郭青莲脱口而出。
“这世上可没有什么鬼,就算有也是有人在装神弄鬼。”楼听雪抬头望天,“咱们既然走了一圈又走了回来,想必这一路上已经被下了道,颜兄不必再寻路,咱们就以那颗星为记,笔直传过去便是。”
颜白玉顺着楼听雪的手指看去,正是那天枢星。
“是极,就这么办!”颜白玉飞身掠过树梢,在一颗颗树冠之上连连跳跃。下边楼听雪几人就跟着颜白玉一路狂奔,若是遇上荆棘密布,也只好翻过树梢,只是这不断地飞跃,却又格外的消耗气力,郭青莲不禁露出心疼之色,也不知道楼听雪到底能坚持到几时。
不过是片刻功夫,那在树冠上奔袭的颜白玉缓缓地飘落下来,待到楼听雪赶上之时,已经明白了一切,眼前,还是方才那个树桩。
那南宫正也凑上前来,两根指头不停的捏着下巴,“还真是古怪。颜兄,你觉得到底是不是闹鬼?”
“别胡说,”颜白玉白了这个不靠谱的家伙一眼,“此处应该是一处阵法,我在家中翻阅古籍的时候曾经见过,此阵乃是**阵,形似鬼打墙,正是以老百姓口中的鬼打墙为样本,有高人以奇门遁术精心制成,此阵诡异之处在于入阵之人绝无察觉,而若想破阵,却非得找到阵眼,否则,入阵之人将被困死在阵中。”
“这么厉害?”南宫正眉头拧成了麻花,“颜兄学识渊博,可得想想办法。”
“别吵了,我这不正在想着吗?”颜白玉仔细的打量着四周,想要寻找一丝破绽。
楼听雪此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只见他将冬笋轻轻地交给郭青莲,然后只听得他轻喝一声,一道剑光匹练而出,剑光清寒,照亮了这一处夜空。
剑气四溢若波涛汹涌,剑啸声响彻山林。一根根巨木拔地而起,荆棘篙草飞溅,泥沙翻滚,仿佛一时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修罗帝释何为天!”伴着楼听雪这一声大吼,手中苦谛长剑剑气猛涨,霎时间突破天际,划过夜空。长剑落下之时,一切都归于虚无。剑光所至,皆是灰飞。
楼听雪手举长剑,指向前方。披散的头发根根落下。忽听得一声轻响,长剑落地,楼听雪应声倒下,仰面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