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码头之后,杨廷清长舒一口气,面上有些僵硬道,“有劳陈兄了,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这样的话你可不要再说了,哈哈哈,乘船虽然便利,我自己倒是更喜欢游行。”陈靖之摆了摆手,带着杨廷清去买了一顶油布帐篷,再买了一张薄被,如此一来杨廷清所带的东西就越发多了。
“陈兄,你怎么不买?”杨廷清一看陈靖之带了个简单的行囊,心中惊讶。
陈靖之将那薄被抢过来背在身上,笑着道,“行走江湖的人和读书人不一样,餐风露宿常有的事情,杨兄你不用担心我。”
说着已经走出了店铺,前去问询车队的事情。
杨廷清只好跟了过去,要将薄被拿过来,却被陈靖之拒绝了。行商的车队并不难找,各个县城都有行商车队,甚至还有专门赶车送人的。陈靖之选了一个小商队,既运货又送人,银子也不多,只是要自己准备吃食和饮水。
商队的老板名作许大,身材高大,肤色黢黑,浑身肌肉如虬盘,脸上几条疤痕,看去有些凶恶。此时初夏,这人光着膀子,把货物搬到牛车上。旁边还有六七个伙计一起,只是他们六七人搬运都顶不上许大一个人的速度。
陈靖之两人做了片刻之后,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小跑着过来,嘻嘻笑着拱手,“两位郎君,等一会儿就能启程了,郎君要不要准备一些吃食?”
陈靖之笑着应道,“都准备好了,有劳许管事提醒。”
“哪里哪里,二位郎君关照得很。”许管事心中对于读书人能够同车队同行那是欢迎之至,尤其是这种要赴郡城参加科举的秀才。盖因沿途有不少关卡驿站,都是要抽税的,只要有秀才同行,那些税丁官差也会稍微留情一些,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些秀才来日是否中举,而且宋国一直有传统优待读书的士子。
只是多数秀才都会有人资助,选择乘船,毕竟乘船不用太过辛苦,饮食洗澡都可以照顾。而且速度也快,价钱更不会贵得太多。只有少部分贫困学子才会选择和车队同行,一来价格便宜不少,二来沿途危险,跟着车队也可以保证安全。
许管事满面笑意,眼前的杨廷清可是极为有名气的,他根本不担心他们会对车队造成不好的影响。
“二位郎君,我们前往平川县,一人是三百文钱,按照规矩是要先付一半。不过难得二位关照,让我们这些粗人也能亲近亲近,我们东家说了只收一人二百五十文钱。”许管事说这话也是通过深思熟虑的,有意示好,选择乘车的人多是囊中羞涩,即便是二百五十文钱也已经够一个三口之家一月的口粮了。
“不必如此,该多少就多少,劳烦你们相助我已经感激不尽了。”杨廷清翻了一翻囊兜,数了铜钱,笑道,“多谢许管事了。”
杨廷清很清楚大的商队或许能够赚钱,但是小商队除去人工、成本,其实就图个温饱,现在又是初夏,货物不多,赚不了多少钱,哪里还敢要他们便宜?
“郎君说笑了,我们东家一直仰慕的读书人的风采,只是苦于身份不能结交。”许管事连忙推迟,只要二百五十文钱。
陈靖之笑道,“许管事,你这份情谊我兄弟二人记在心里,只是大伙兄弟都是要吃饭养家的,这个便宜我们不能占,待得来日我请你们喝酒。”
陈靖之语气坚决,许管事嘿嘿笑着才是接了过来,“二位郎君,我们等一会儿还要和另外几家车队一起去平川县。”说完之后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低声说道,“前去平川县那条路上最近有些不太平,二位郎君到时候就在车里,千万不要离开的远了。”
陈靖之拱了拱手,“多谢许管事提点。”
将近午时,集结了四个车队,三十余人出发。因杨廷清名气极大,许大特意让了一部马车给两人乘坐。
黄昏之时路过野牛岭,就见许管事和和其他商队的管事摆上香烛、香炉,奉上瓜果馒头,口中念念有词,这是求山神庇佑,夜间不受妖精鬼怪之害。做完这些事情,他们才开始布置帐篷,给牛马喂水喂食。原本也可以在驿馆休息,但是驿馆收费高昂,他们宁愿在野外露宿。
第二天下午已经进入了平川县,这里地势变得较为平缓,许管事赶车,和陈靖之两人坐在同一辆车上。
“前面就是野鸡岭,翻过野鸡岭地势就会平缓许多。”许管事嘿嘿笑着,忽然扭头看了看四周,小声说道,“二位郎君晚上不要离开车队太远了,这附近确实不是很太平。”他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四处张望,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情。
陈靖之、杨廷清点头应下,本就是神灵当道,如果世道不靖各种古怪之事确实很有可能发生。许管事等人再次取了香炉、果盘、檀香在野鸡岭东南方向点燃。片刻后,一阵嘻嘻索索的声音响起。
许管事等人互相看了一看,又是拿了一两碎银放在上面,其余几位管事也是如此。只见轻烟漫开来,片刻后那些瓜果银钱都是不见了。这情形几个管事并不觉得奇怪,显然已经见过许多次,再是拜了一拜就退了出去。
陈靖之神情一动,这是有妖精在附近作祟。他环目四顾,见得伙计们把牛马货物聚集在中央,并且点上篝火,又安排人搭建帐篷。现在天气微微有点凉意,这帮汉子们拿了凉水就着烧饼吃得正香。
这种情形他当然不会告知他们有妖精出没,要是引起恐慌那就不妙了。
杨廷清喝了水之后吃完几个包子之后,便和陈靖之说了一声前去解手。陈靖之暗中观察,不知道这妖精有没有恶意。
杨廷清走到山边一个角落,尿完之后,感觉到一个人拍了他一下,他汗毛瞬间竖了起来,这人走到他身边都是毫无知觉。他立刻转过头来,只见青烟漫卷之中一只半人高大的黄鼠狼人立而起,双目放着幽幽冷光。
杨廷清冷喝一声,“大胆鬼怪,胆敢惊扰行人。”
“嘻嘻,这位书生,你说我是人吗?”黄鼠狼并不惊慌,而是反复说到,“这位书生,你说我是人吗?”
“你说我是人吗?”
“你说我是人吗?”
黄鼠狼的声音越来越大,又尖又细,反反复复在杨廷清耳边响动。杨廷清头脑火辣辣的,一股冲动就要跳出来,但是他猛然惊醒,冷笑道,“区区一只黄鼠狼,披毛带皮的孽畜,也敢说自己是人。”
“啊…”黄鼠狼发出一声惨叫,跌倒在地,鼻孔鲜血流出,尖声叫道,“书生坏我道行,我必报此仇。”黄鼠狼在地上翻了一翻,嗖的一声溜走了,轰然一下一个臭屁熏得杨廷清几欲作呕,脑仁发疼。
杨廷清咬牙捂着鼻子快速闪开,头脑发晕,几乎有点站不稳,他抬着头艰难地看向四方,也不知道这妖怪去了哪里。他要立刻告知陈靖之,让他千万小心。
车队众人已经铺好帐篷,安排了人值夜。四个车队各一个值夜的人,许管事就在上半夜。他拿了水壶忽然发现水壶里面水已经没了,想要给值夜的烧饼也是不见了。他不禁皱了皱眉头,他记性十分好,这水壶和烧饼绝对一直在手上。
“遇到鬼怪了?”他心头一颤,故作镇定,说道,“三位兄弟,大家伙儿还没有入睡,我去找找我们东家有些事。”说完,快步走到许大的帐篷,许大披了一件衣服,防止蚊虫叮咬。
“大哥,有鬼怪出现了。”许管事慌慌张张地说道。
许大嗯了一声,眼角跳了起来,压着声音道,“二弟,你慢慢说。”
许管事当下把事情细细说了,他补充道,“我可以肯定没有记错,东西我一直拿着。”
“先不要声张,我和其他几位弟兄商量一下,不要惹怒了这妖怪。”许大也是很久没有见到妖怪捉弄了,以往即便遇上了妖怪,在这大路上奉上供奉也会让路。
许管事连连点头,他们行走江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了,已经积累了一些经验。只是才走开了一下,另一处忽然吵闹起来。他认真听了一下,瞬间就是汗毛炸起,连忙奔了过去。
“你说你遇到了黄大仙?”另一个车队的刘管事浑身一颤,指着杨廷清不住道,“你怎么可以说破,你应该告诉他,他就是人。”
“妖魔鬼怪,怎可与之为伍?”杨廷清正色怒斥道,“就算披着人皮,那也是妖怪之流。”
“杨郎君,确实不能呀,这是那黄大仙讨封呢!今后你一定会麻烦不断的,那黄大仙一定回来惩罚你的。”又有一个车队的管事心中紧张,说道,“杨郎君,我看你快快离开我们车队,不能和我们一起,否则那黄大仙会找上我们的。”
“许管事,你看你带的人招惹了不该招惹的呀。”三个管事见到许管事快步走来,连忙喊道,“赶紧让他离开车队,否则我们所有车队都要遭殃。”其余的车队伙计也是听到了争吵,都是心中畏惧。
“许管事,不能留他们呀,会祸害我们的。”
许管事只觉得脑仁发涨,怎么偏偏是两个年轻人遇到了这等黄皮子,须知黄皮子最是记仇,他们讨封就是要修炼成人了,此时法力极大,惹怒了他们车队都没有好果子吃。
他看了看杨廷清,苦着脸道,“二位郎君,这,你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