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魔?
江凡生如今才明白,或许人世间之所以有魔出现,就是如他一样的修士,欲求道而不得,自然而然地就会陷入魔障。
魔,极情于道也。
杀戮之欲,青色之欲,金钱之欲,权力之欲,一些修士屈从于这些凡人的**,然后违天道,从心欲,自号为魔,其实,不过是一群蝇营狗苟之辈罢了。
如烂池中的泥鳅,如腐尸之中的蝇蛆,它们生活在让人作呕的环境之中,以腐烂之物为食,自以为生活无忧无虑,其实,它们最终会在人的唾弃之中随着这些东西一起腐烂。
这些屈从于人欲,自称为魔的存在,也注定无法成道,活着,只不过是等待自己死去的那一天罢了。
所以,他们才在自己死去之前,拼命享受,为所欲为,以让自己死的时候心中能有些慰藉。
说起来不过是弃大道求富贵。
魔之所以能傲立于世,也有其独特的道理。
天地万物,不论人兽器物,凡是有灵者皆可以入魔,毕竟,向道之心,人皆有之。
江凡生闭目内视,虽然自己的躯体似乎没有半分变化,但只有他知道,自己的魔躯已经归位了。
只不过,纵然江凡生用归元之术让自己产生的这一魔念化为魔躯归位,但他眼下的魔躯还甚为弱小,弱小到甚至无法显化出来。
在他是凡人之时,或许可以显化魔躯,但现在他的神识修为实在是太过强大,魔躯无法承担。
不过,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江凡生生出魔念后,不但没有被尘埃蒙住双目,反而道心清明,神思稳固。
这便是归元之术的好处。对江凡生来说,魔躯不过是手中的一件兵器罢了,纵然这兵器极为危险,但却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其他人修妖修,之所以生出魔念后,反而自暴自弃,彻底弃道而行,就是因为他们自认求道无望,所以转而求取眼前之事了。
哪怕道人有强大的道心,可一旦明了自己所追求的道,虚无缥缈,根本就无法求得,恐怕也难以在维持住心境了。
“砰”的一声轻响,一个皮球忽然打到江凡生的头顶,把他从入定中惊醒过来。
他仰头望去,只见那几个孩子正好奇地看着他,似乎正疑惑这个道人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江凡生微微一笑,道:“王小哥,我寻你父亲有事。”
“额……好吧,反正也要回去吃午饭了,跟我来吧。”
虽然已经三十年未曾回来过这里,但对于江凡生来说,这村落似乎从未有变过。
他忍不住停下了脚步,驻足转头看去。
旁边是一个略带破败的庭院,里面养着不少鸡鸭禽类,传来阵阵臭气。
那孩子回头看了一眼,笑道:“我爹把这些没人住的地方,都拿来养东西,到时候去城里卖了,补贴村子里的人。”
江凡生道:“我见你们村子里基本上没什么青壮年,这是……”
“唉,听说是打仗,去买东西的时候被官服抓走充军去了……村子里的人少了好多,我爹一个人,哪里养得活一个村子的人……只好想办法维持生计。”
这条小路的尽头就是村长的家,不过现在的村长应该也不是那个村长爷爷了。
江凡生走入门中,庭院里空空荡荡,村长爷爷以前喜欢雕些木制雕刻,眼下也都不见踪影。
“娃儿,你带谁来了……咳咳。”
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推开里屋,走了出来。他一身粗布衣裳,脸色蜡黄,呼吸粗重,头发已经半百,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咦,这是……”
江凡生笑着走了上去,拍拍他肩头上的尘土,道:“王六哥,好久不见。”
江凡生只在这里呆了半日,便离去了,儿时的那些记忆虽然仍旧清晰,可是在他的心中,已经逐渐模糊了。
既然踏上道途,那么,尘俗之缘也应当了断。
他只能做一些自己该做的事情,然后继续前行。
不过,这凡尘间确实没有多少值得他留恋的东西了。
江凡生围着燕国飞了一圈,也察觉不到什么熟悉的气息。
毕竟,三十年的时间太长了,那些酒肉不缺,生活富裕的官家人,都感慨七十古来稀。更何况那些受苦受难,饥一顿饱一顿的百姓。
江凡生飘然落在羊角山的山顶,此刻恰逢清晨,山风清拂,隐约有清脆的读书声传来。
他往山下看去,只见这山腰间却有一座学堂,教书先生正带着学生晨读。
会有人愿意在此处花大力气建起学堂,或许是故人所为之。
但追究此事对江凡生而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他来这里仅仅是想要凭吊一下故人,仅此而已。
山里有座枯冢,虽然看起来曾经被人精心修缮过,不过也破败了,到处都是枯叶杂草,甚至看不出是一座坟墓了。
江凡生拾起倒塌的石碑,上书字曰“壮士仇三之墓弟麻三石谨立”。
他摆正这墓碑,清理了墓冢周边的杂草,拿出粗香酒菜,恭恭敬敬地祭拜了一番。
山风呼啸,似乎是在回应什么。
待祭拜完毕,江凡生的双手忽然插入坟茔边的土地里,从中捧出一把锈蚀的长刀来。
长刀黯淡无光,似乎摔在地上就会破碎,手摸上去则是一手的鲜红,不知是铁锈或是鲜血。
江凡生望着这破败的长刀,不由叹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这长刀便是那日仇三所用之物,虽然看起来几乎被腐锈殆尽,但江凡生却能感受到,这刀之上,竟然生出了一丝刀灵。
没想到,江凡生自己所用之刀,以上好的材料打造,以灵气蕴养许久,都未曾生出刀灵,而这普通的凡间锈铁之上,却有微弱的灵产生。
江凡生手下用力,一股灵气霎时间透入这凡铁之中。
只听金鸣之声大作,转瞬间,周围的树木山石,都被整齐地斩断。
这一瞬间,江凡生似乎看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倚树放歌的场景。
他轻抚刀身,道:“从今往后,你便叫残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