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凡生注目望去，只见武安君面前各漂着两个透明的水泡，其中一个里面是一个胖胖的道人，只不过神色萎靡，身上捆束着一根金色的绳子。

    而另一个水泡中，则是一个红字女子，昏迷不醒。

    武安君大声道：“江凡生，你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不然我便将这二人一剑杀了！”

    “不可！”朱随言道：“此人我认得，乃是丹生院长老钱得福，为宗门立过汗马功劳，如何能以他为质？”

    武梁受伤极重，他一只手臂不翼而飞，半边身躯也血肉模糊，随后一掌按住朱随言的肩头，道：“朱师兄放心，安君手下也有分寸，再说降妖伏魔总要有些牺牲，不然你要看江凡生屠戮我苍凌弟子么？”

    “是极，是极，为了杀了此人，死两个长老算什么，非常之事用非常之法，只要手段有效，朱兄就先稍安勿躁。”武力悯同时按住朱随言的右肩，点头道。

    朱随言面色极为难看，他抬头望向方才还并肩作战的两位师兄弟，不知是不是二人浑身浴血的原因，样貌竟显的有些可怖。

    江凡生果然停下了动作，四目皆望向远处的武安君，隆隆雷鸣声响起，仿若天怒：“卑劣之人，只配行卑劣之法！”

    “呸！”武安君面色狰狞，大声道：“在座的诸位，谁人没有算计过同门师兄弟，谁人手上没有鲜血淋漓，如今你竟以卑劣称我，难道，你便伟大光明，正义凛然么？”

    水泡中，钱得福忽然一笑，道：“江师兄，师弟我素无大志，只是个凡夫俗子罢了，对我而言，修道不过是一份谋生糊口的工作。

    如今我已逍遥数十载，尝遍美食，饮够美酒，又有何遗憾……”

    “闭嘴！”武安君怒道：“看我先绝你行气，由不得你在这里乱说！”

    他提剑便刺，然而忽然一股不妙之感涌上心头。

    武安君转目望去，对上一双火红色的瞳孔，一股灼热在天地间蔓延，可那双瞳孔的面目却冷如寒冰。

    那女子寒声道：“死！”

    如此近的距离，已经无处躲避，那双眸化为一只庞大的火鸟，惊鸣一声，引动漫天火雨淅沥而下。

    “安君！”武力悯连忙扑了过去，试图将武安君从火焰之中救出。

    然而他一直站在江凡生身前，防止异动，如今却是来之不及。

    朱雀族人燃烧魂魄的一击浩浩汤汤，无处可避，但见形如羽翼的烟火自下而上喷涌而出，就连日月都被其映成红色。

    武力悯抬手一抓，然而却只抓到了一手黑沉沉的粉末。

    “这……这……”

    武力悯愤怒地转头，一把抓住钱得福的肩头，道：“江凡生，我如今已经没有任何耐心，我数到十，若你再不自戕，此人必死无疑！”

    “十！”

    江凡生眼神有些迷茫地抬头，只听有轻柔的歌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九！”

    歌声宛转悠扬，如泣如诉。

    “点点星火燎羽音，煌煌起势无归期。

    展翅欲飞三万里，转目四顾无比翼。

    烈焰灼心心不改，余烬藏情情不移。

    煮水蒸山却道易，最是离别最难息。”

    “八！”

    “武力悯，你给我住手！”朱随言纵身而起，同样往钱得福抓来。

    “朱道友，暂且停手，静观其变即可。”武梁横剑拦在身前，淡淡道：“朱真人，莫要误了大事。”

    “七！”

    “什么是误了大事？尔等愿牺牲同门，也不肯以力相争。而我朱随言宁肯拼死相争，也必要护佑住我苍凌子弟！”

    朱随言身躯一分为二，再为三，其一身跃过武梁，怒道：“武力悯，你速放开钱得福，不然我日后必然禀明掌门，惩你武氏一族！”

    “六！”

    武力悯转头笑道：“朱兄，莫要着急么，我手下也不一定有分寸，若是你我相争起来，我若是稍微用力，此人的性命可能就不好保了。”

    “你！”

    “五！”

    武力悯丝毫不管脸色通红的朱随言，他大声道：“江凡生，今日你必死无疑！”

    “杀了这妖孽，为安君报仇！”

    “四！”

    江凡生低头，剑神的声音忽然响起：“江凡生，舍去人身，世间再无江凡生！”

    “三！”

    狐狸轻声道：“生而为人，自然无法成神，如今弃人身，夺人魂，混沌自生天地神！”

    “二！”

    江凡生闭目，灵台之上的魂魄睁眼四望，只见妖魂魔魂皆压在人魂之下，受其主宰。

    三魂不平等，永不可能有主神而生。

    “一！”

    江凡生睁眼，目蕴日月。

    “今日我成道。额”

    灵台中的魂魄猛然崩塌，庞大的神识一瞬间崩裂散开，如波纹般扩散四周。

    朱随言转头震惊道：“竟然……”

    江凡生脚踏的巨兽仰天悲鸣一声，化为血水直坠而下，像是一个巨大的瀑布一般。

    武梁也有些难以置信：“此人竟然真愿自绝？”

    而在江凡生的丹田气海之中，原本就比别人庞大的多的元丹层层剥落，元丹的碎片一片片落下，而后消失不见。剥落到最后，却什么也没有剩下。

    江凡生瘦弱的身躯自天空直坠而落，冲入水中，击起一个小小的水花，随后又浮起，双目无神地望着天空。

    ……

    江凡生只觉得自己的魂魄无限地散去，似乎永无止歇，然而他的意识却尚且存在，只是朦朦胧胧不知发生何事。

    江凡生看到了草长莺飞，看到了人间苦乐，逐渐看到了九州大地。

    而后，便是这方世界上四方四象，天之四灵皆立于九州四方，只是北方玄武晦暗，望之不清。

    此刻，四灵却也心有所感，抬头望去，却什么也看不到。

    江凡生的意识扩散至无边远，他看到清浊二气交汇缠绕，内有无限生机。

    随即便是蒙昧不清的混沌，不知上下，无有高低，无边无际，无生无死。混沌是万物之始，亦是万物之终，藏乎万物，亦空无一物，生于万道，亦无道可寻。

    江凡生藏于混沌之中，意识也同混沌一般延伸无穷。他有无穷智，无穷思，无穷理，无穷法，亦明无穷道，是为道神！

    世间生灵，皆从混沌而出，然而既生则死，无人得以脱离，而江凡生，已经超脱于混沌而行，与万物同始同终，却也无始无终。

    四灵皆竭力仰首，希望能从方才的变化之中得到些什么，然而却只听到了一些虚无缥缈的叹息。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

    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为欢乐几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