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涛浩浩烟渺渺,迷龙处处好风光,忽见石间生豆蔻,仔细一瞧,嘿,原来是个黑心肠啊黑心肠!”
“你说谁是黑心肠,把话说清楚!”
听到某人指桑骂槐,尤双儿立刻从石头后面跳了出来,手按剑柄虎视眈眈。
“又没说你,你激动什么。”封知平仿效马尚顽的死鱼眼视线一转,自言自语似的补充道,“谁接茬说谁,又没说错。”
说完扭头就跑。
“你站住,回来,把话说清楚!”
尤双儿气疯了,长剑出鞘跳着脚追在后面,附近的人好似没看到一样头都不抬,只有被撞倒时才不满的嘟囔几句,往边挪挪继续忙活着自己的活计。
这一幕已经上演了五天了,起初大家还慌里慌张忙着劝架,现在早就习惯了,连身负监管和保护使命的常佳康都不为所动,拉着师弟李博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人闹腾。
封知平不是个小气的人,但这回他真给气着了。
拼死拼活搜罗来一大堆“干粮”,结果尤双儿为了自保竟然一句话都给他捐了,而马尚顽那个老混球竟然当了真,两把人级上品的宝剑,八件人级中品的刀枪棍棒,还有七件人级下品的尖货全都遭了秧!
这些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每一件都是同阶里的最优,天知道他当初花了多大的毅力才痛下决心舍弃了其他独留下它们,而死丫头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给全整没了!
封知平心疼,但气的不是这个,为了自己的疯狂尤双儿差点丧命,就是把东西全送给她他也愿意,他气的是死丫头压根儿就不给他商量的机会,实在太霸道了!
好在马尚顽没有做绝,同意他挑五件留给自己,否则他非得吐血吐死在当场不可。
这也就罢了,毕竟今后一段日子要在点苍山混饭吃,就当是提前交了饭票了,谁知作孽的死丫头竟然毫无自知之明,扭头就冲他要报酬——一把地级剑。
天地良心,曾经确实有一把地级中品的宝剑在手,可结果呢?
马尚顽给还了,还是死丫头亲手交出去的,世子爷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奈何死丫头油盐不进,三天两头拽着他让他打欠条。
封知平也是有脾气的人,自己的气还没消呢,哪里肯干,索性就杠上了。
起初只是泄愤,后来发现小丫头娇蛮归娇蛮人却单纯得紧,山中探宝枯燥无比,逗逗傻子全当调剂,于是他一改退势主动出击,一有机会就变着花样的撩拨过去。
绕着石林转了几圈,脱掉外衣内衫反穿,封知平往人堆里一蹲低下头,片刻后一阵香风掠过身后,傻丫头丝毫没发现“仇人”就蹲在脚边。
“你小子太坏了,哪有这么欺负人家姑娘的。”对面的花发男子低声笑骂,眼角的皱纹笑成一线,让苍老的他看起来少了许多暮色。
此人人称伍伯,本名不知,是封知平这一组里年纪最大的一位,修为不算高可江湖上的威望似乎不小,连常佳康等人对他都颇为客气。
听到他的话,封知平撇撇嘴:“闲着也是闲着,一天到晚东翻西翻的我都快吐了,再说我才是被欺负得最惨的那个好不好?”
“不是给你留了五件吗?知足吧,同样死里逃生,我们这些人还啥都没有呢。”伍伯说着眼神一黯,眼角的皱纹再次沧桑起来。
封知平也深深一叹。
五日前的那场恶战此时回想,有激动,但更多的是沉重,事后清点时他才知道,点苍山虽然反应迅速可仍损伤不小,有三十四人留在了那里,还有两个内门弟子身负重伤,至今仍未脱险。
三十四人中,散修占了三十三人之多,除了武艺修为外,临战时的默契也是至关因素。
其他门派损伤不详,但绝对不会比点苍山轻,想想那满地的无主兵刃,再想想自己精挑细选出来的战利品,它们每一件代表的都是一条人命。
从小到大,老爹不止一次的对他说走江湖就是把脑袋别在腰带上,武功再高也没有万全之说,一个不慎小命说没就没了。
那时听到这句话,他的胸中只有无尽的渴望,连城门都不允许出的他疯狂的想要亲历这一切,可真当亲历过之后他才发觉,老爹的谈笑风生背后是多少沉重的积淀。
“别想了,以后见得多了,就习惯了。”
抬起头,见伍伯笑望着自己,封知平赧然一笑。
摘下酒壶喝了一口,伍伯将壶递了过来。
“你小子算不错的,我当年第一次见这种阵仗,事后足足吐了半个时辰,还大病一个多月,你比我强多了。”
接过酒壶喝了一小口,劣质的酒水又辣又涩,呛得人嗓子疼,可封知平却觉得这酒比以前喝过的佳酿好上万倍。
这才是江湖人该喝的酒,这才是江湖的味道。
“行了行了,这趟我就带了这么点,都喝了剩下几天你让我怎么活,跟你一起逗小丫头玩啊?”
见封知平一口接一口喝个没完,脸上的晦色被嫣红取代,伍伯赶忙夺回酒壶。
“听他们说你是渔家出身,我不信,依我看,你原先不是走镖的就是水匪,见过血,否则不可能有这般定力。”
封知平目瞪口呆,心里哭笑不得。
要是让老爹知道自己家被人当成商贾匪盗之流,非得当场气昏过去不可。
“我不是”
“你不用说,我就随口一问。”伍伯笑着摆摆手,“伍伯我活了这么多年,功夫练得虽然不咋地,但这双招子还是不错的,道上的规矩我懂,你不用在意。”
“得,就当我是吧。”
封知平笑笑,一块石头突然丢了过来,赶忙接住,就听伍伯凑近跟前笑道:“帮我瞅瞅,这是好东西不?”
鉴定的本事大家都知道,封知平也不推辞,轻轻灌注内力。
五天里,每天都有人让他帮忙掌眼,可惜不知道是号称宝物满地的迷龙山名不副实还是他们这一路运气太差,又或者是负责勘脉的那位高人是个假把式,花草林石看了一大堆,却无一样干货。
这一次也没抱多大希望,内力一触即收,可就在他想将石头递回去时,脑海中却突然冒出一条信息。
【丹铁原矿,人级下品】
我去,真有货?
封知平有点懵,再试一次,随后一个高蹦了起来,一把抓起伍伯。
“在哪捡的?”
看他的模样,伍伯也傻了眼,本来只是想转移一下话题,谁成想还真出了货,赶忙指了指身后。
“就是上午过的那条小河,这石头蛋|子绊了我一下,我觉着有眼缘就捡了回来。之前我请王大师帮忙看过,他说就是块普通的石头,难道他走眼了?怎么样,是好东西不,有多好?”
“多好我不清楚,我只瞧出它是块丹铁原矿,人级下品灵材,应该值不少钱吧。”
这话不假,封知平只是照本宣科,往日在家学的都是武学兵法诗书之类的东西,对兵刃的用材和价值只是略有所知。
他不知道,伍伯却清楚,反手抓住封知平声音发颤:“丹铁?真是丹铁?你确定没看错?”
“看错了你把我眼珠子抠出来当球捏!”
封知平猛拍胸脯信誓旦旦,他靠的可不是眼力,而是神仙赐予的宝贝玉珠。
“走,跟我去找王大师!”深吸一口气,伍伯拉着封知平起身就走,附近几个掘地的兄弟瞧见两人表情都想到了什么,纷纷停手跟在后面。
王大师名叫王朗,是马尚顽指派给他们这一路的勘脉师,据说师从点苍山某位铸器名家,深得宠爱,加上器、药师在江湖上的特殊地位,这才被一干散修尊称为大师。
对于大师二字,王朗嘴上谦逊心里其实舒坦得劲,怎料连续五日一无所获,他这个“大师”越来越有点名不副实的味道,是以情绪相当不好。
封知平等人到来时,他正在拧着眉头研究地图,保护他的贝思明蹲在一旁懒洋洋的打着哈欠,每个毛孔都散发着无聊的气息。
哈欠打到一半,发现一帮人簇拥而来,打头儿的伍伯手里还珍宝似的捧着块石头,贝思明立刻来了精神,一抹眼泪拍拍王朗示意他抬头。
“怎么了?”
不满的放下笔,贝思明皱眉看去,当看到伍伯手里的石头时,眉头皱得更紧了。
“上午不是帮你看过了吗,怎么又来了?迷龙山开已过了五天,我们要抓紧时间,浪费我的时间损失的是大家,你们不明白”
“不是不是,这石头真有货!”
打断话头,伍伯将石头往前一递,另一只手拉过封知平。
“王大师,我刚才请冯小哥又看了一下,他说这是丹铁原矿,不是烂石头,只是他也不敢完全吃准,所以我俩才过来请您再给掌掌眼!”
伍伯人老成精,一番话留足了余地,可王朗心高气傲哪里能接受,尤其打他脸的还是封知平,这个更不能忍。
不过他不是冒失的人,马尚顽对封知平的看重他看在眼里,没有直接翻脸,轻吸一口气压住火,挤出一抹自信的淡笑。
“冯师弟天赋异禀慧眼如炬,我是知道的,只是术业有专攻,鉴别原材和鉴别成器是两码事。这块石头我验过,无论色泽、纹理还是灵气波动,它都不符合丹铁原矿的条件。为了避免疏漏,我还特地解开看了一下,事实证明它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毋庸置疑。”
说完等了片刻,见封知平瞪着俩眼没啥反应,王朗一皱眉。
这人怎的这么不识趣,给了台阶还不下,真当自己火眼金睛了?
想了想,他语调略高,问道:“又或者真是我走眼了,不知冯师弟发现了什么端倪,能断定它不是顽石,而是一块丹铁原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