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大姐姐、频繁探望,封知平自动抓住了重点,第一时间想到了尤双儿。
她回来了?!
一瞬间,汗毛炸竖,浓郁的兴奋使得口中的苦味都感觉不到了,封知平一把按住庆生的双肩。
“多漂亮?有什么特征?多高?是不是神神叨叨的,一会儿很亲切一会儿冷冰冰的,还一言不合就拔剑?”
庆生吓了一跳,扭动身子用力一挣,竟把封知平的手给挣开了,不满的嘟起嘴:“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养伤的人最忌心绪不宁大起大落,要问什么一条条问就是了,急什么!”
被一个小家伙教训了,封知平却没在意,他愣愣的看着自己遭内力反震而发麻的双手,再看看庆生的小体格,良久咽了口唾沫。
“庆生,你什么修为?”
庆生无辜的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只听师父说我快圆满了,让我不要贪玩静心修行,旁的事可以暂且放放,所以这段日子除了照顾你,我也没有其他事可做了。”
说着小脸露出郁闷,显然让这么大的孩子长时间打坐静修是件很痛苦的事情,以至连照顾病患这种粗活都成了乐趣。
封知平两眼发直,久久无语。
好吧,外门的那些货入不了内门的眼确实情有可原,即便庆生近水楼台先得月占了灵丹妙药的便利,能这等年纪就即将后天境圆满,扔哪儿都是天才。
不对,比天才更甚,是妖孽才对。
况且庆安不是不懂分寸的人,不会像周夏冬的启蒙恩师那样胡乱用药,方才的短暂接触也能感觉出他根底扎实,虽然自己也没用全力,可也不该这么轻松就被人挣脱出去。
庆生一无所觉,且天真烂漫心态极佳,着恼了片刻便忘在脑后,大眼睛瞟一下糖包瞟一下封知平,小脸难掩强忍的渴望,痛下决心似的大声道:“这块糖你赶紧吃掉吧,天气热,化了就不好吃了!”
封知平回过神,忍不住笑出声来。
家里他年纪最小,上面两个哥哥,下面的堂弟堂妹见了自己跟鹌鹑似的话都不敢多说半句(当然,其中有些人是看不起,没兴趣巴结一个废人),实在生不出弟妹之情,庆生的出现很好的填补了这块空白。
他不禁琢磨,若是娘亲身体无恙,再给自己生个弟弟妹妹就好了,有庆生一半乖巧有趣就足能把人乐死。
可惜娘亲生了自己伤了根本,此生再难生育,两位姨娘倒是可以,孙姨娘就算了,沈姨娘那里要不要撺掇一下老爷子?
念头刚起,旋即按下,原因无他,嫡庶而已。
孙姨娘想生,可父亲不肯,沈姨娘那儿不甚清楚,不过娘亲模棱两可的提过一次,似乎是父亲肯,而沈姨娘不愿。
想起家里那本烂账就头疼,再想到要杀自己的家伙至今毫无头绪,更是彻底打消念头,满腔的怜弟之情全给了庆生。
“给!”
封知平拿起糖块递了过去,庆生却退了一步使劲摇头。
“不行不行,今天已经多吃了一块,绝对不能再多了,师父知道了会生气的!”
“咱们不告诉他!”封知平挂着诱惑的微笑,手又往前递了递。
庆生再退一步,大声道:“师父于我有再造之恩,他的话我绝对不能违背,我不能伤他的心!”
我去,一块糖而已,至于上纲上线吗?
封知平很是无语,暗叹庆安家教严,嘴上说道:“可你已经违背过一次了呀,再多一次又有何妨?来,吃了它,犯错堆一天犯,过了今天,明天再开始守规矩!”
这一句话把庆生给说蒙了,显然之前根本没考虑过这么“深奥”的问题,只见他歪着脑袋小脸揪成一团,苦思半想没有答案,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封知平傻眼,这怎么还哭上了?
刚要哄,就见庆安脸色淡然的走了进来,似乎是听到了整个过程,表情没有丝毫气恼也没有意外,封知平心头一跳,赶紧揽责。
“师叔恕罪,不怪他,是我逗他玩诱他吃的,您要罚就罚我吧!”
似乎没想到封知平会替小徒弟说话,庆安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旋即转头淡淡的看着庆生。
庆生哽咽着跪倒,俯首在地:“师父,徒儿错了!”
庆安淡声道:“错在哪儿了?”
“徒儿不该经不住欲念,偷吃糖。”
“那该怎么办?”
“打十下手办,抄三遍《太洗仰神素问》,三日交付。”
“既然知道了,那便去吧,手板找你二师兄领。”
“是。”
庆生叩首,起身便要出屋,封知平看不下去了。六号
“且慢!”
不顾腿伤跳下地,单腿跳到庆生身边将其拉到身后,封知平皱眉道:“庆安师叔,太过了吧?一块糖而已,而且是我逗他吃的,要罚也该罚我!”
“师兄,你别说了。”庆生想拉开封知平,但这回封知平卯足了你,他哪能推得开。
庆安微微抬起下巴,淡声道:“你是病人,我是医者,你何曾听过大夫罚病患的?何况此事本就是庆生的错,他若能坚定本心,便是你强逼他又能如何,塞进嘴里不会吐出来吗?本身就想吃,借了个由头顺水推舟,没什么好说的。”
“可他还是个孩子,何必”
“孩子又如何?孩子就能肆意妄为,无论做了什么都不用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吗?”
庆安语气转厉,封知平一窒,片刻后说道:“只是一块糖,又不是什么大事。”
庆安嗤笑,摇摇头道:“今天是一块糖,他日换做其他东西呢?诱惑就是诱惑,不分种类大小,抵不住就是抵不住,没有辩解的余地。今日一块糖都无法拒绝,他日换做财宝美人、锦绣前程,被人以这些东西威逼利诱而犯下大错,难道要到那时才知反省忏悔吗?怕是真到了那时,连反省的机会都没有了!”
“您这也太”封知平没敢说完,但他觉着庆安就是太敏感了,活脱脱的杞人忧天。
庆生才多大,至于想这么深远这么恐怖的未来吗?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不从小明心定性,非得等到不可挽回时才知补救吗?”
庆安语气肃然,正色道:“我辈武道寻天,欲成无上之仙。何为仙?有人云,无所不能之大德者也。仙是不是大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仙身怀伟力,上可撼天下可动地,我辈武者苦苦寻觅,始终不可得,但在旁人眼中,我们已然与仙无异。”
“修为越高,我们的力量便越强,且不说武魂,只灵识期的招风唤火便被常人引为神奇,愚昧者甚至顶礼膜拜。力量需要掌控,方能用于正途,否则反生恶孽。我等身怀奇力,便当懂得自持,不可随心所欲肆意妄为。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我等武者同为天下人,自当尽己绵薄之力,维护太平安稳,不可做那乱世的祸端。”
“然龙有龙门,鼠有鼠道,世上既有我正气长存的点苍山,也有邪性难泯的黑骨崖、血刀门。旁人我管不了,我只能保证我的徒弟不会变成他们那种样子,无论将来成就高低,至少要成为一个正人君子,而非人人诟病的宵小。”
说到这儿,庆安顿了顿,看看面色不忍欲言又止的封知平,目光微凝。
“你怜他年幼,那又如何?正因为年幼,才越要严加管教,他现在正处于定性阶段,绝不可疏忽。所谓致其知、诚其意、正其心、修其身,我便是要以奖惩分明致其知,进而诚意正心修身养性,长大后他自然会是个磊落君子,哪怕情势所迫变通些许,也不会偏离本心失了德行。道理与你说了,你还认为我有错吗?”
封知平苦笑,他从来没认为庆安做错了,只是感觉太严苛了。
封莫修是个宽容的父亲,除了教授武艺时严酷无比,其余琐事很少干涉,否则也不会闹出老爹带儿子喝花酒的笑料——虽然爷俩儿只是意外碰上的。
娘亲盛樰倒是规矩严,但也没这么严,庆安的作派估计快赶上宫里和王府里专门负责教授礼仪规矩的先生和女师了,实在不像印象中本该豪迈洒脱的江湖中人。
终归不是自己的亲弟弟,也不是自己的亲师弟,庆安的话明着在说庆生,里外里也不乏是对他的斥责,他也不便再言。
封知平暗叹,心知自己最近几个月的行径怕是很不招这位严师的待见,遂拍了拍庆生的肩膀,目露歉意。
“抱歉,让你掉坑里了。”
庆生抬了一眼,低下头小声道:“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错了。”
言罢,向恩师躬身一礼,迈着两条小短腿耷拉着脑袋走出屋子。
庆生离开,屋内顿时冷了下来,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无话可说,沉默良久,封知平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儿。
该死,还没问完那姑娘到底是谁呢!
瞅瞅庆安,衡量半天,封知平一咬牙,恭声问道:“庆安师叔,听说前几日有个女子时常来看我,不知是哪位师姐或者师妹啊?”
庆安嘴角一勾,一副“就猜你忍不住”的样子,微微摆头示意了下屋外,淡声道:“人在外面,等下进来自己看。”
“哈?!”
封知平傻住了,下意识的问道:“你不是不让她进来吗,怎么今天又让了?”
庆安哼了一声:“前几日你昏着,叫她进来作甚,给你收拾床褥啊?今天你醒了,我又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自然让她来见。”
封知平汗颜:“对对对,您说的对。敢问师叔,前几日我那个,谁收拾的?”
“庆生,等他领完罚,记得好好谢谢他。”
庆安说完转身,走到门口时脚步一顿。
“他喜甜酸,两文钱一块的山楂糕都当宝贝,比医书剑谱还着紧,实在气人?”
等庆安消失在门口,封知平才无声的咧开嘴。
严格归严格,但也真个儿疼爱徒弟,只是架子端得太高放不下,连这些事都说的如此委婉,实叫人可敬又好笑。
不一会儿,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临近门口时忽的顿住了。
就在封知平抓耳挠腮忍不住想出去看看时,一个明艳的少女出现在门口,巧笑嫣兮微带薄嗔,看到封知平的伤腿时又露出心疼,随即转为气恼。
封知平没在意女孩的情绪,从俏脸不由自主的看向挽起的长发,只见精心打点的飞仙鬟间,两根只嵌了几道金丝的木簪格格不入,分外刺眼。
乖乖,她,还真的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