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言道世事无常,还有言道计划不如变化快,之前还在苦恼将来怎么离山,现如今,距离离山的最后期限还有三天。
天不亮封知平就出门了,赶在第一波上门求鉴宝的人到来之前,顶着一夜未睡的大黑眼圈一路小跑,半道才想起自己干嘛要跑,离冬哥起床的时间还有至少一个时辰呢。
找东哥一是为了告知自己即将离山,二是请他帮忙带着去见方管事。
来点苍山大半年了,那位方大管事封知平拢共只见了五次,刚来时一次,巡查桥东顺带给役徒们训话两次,剩下三次都是闯了祸,他作为主管必须到场。不是不想见,而是方管事神龙见首不见尾,整天忙的四脚朝天,无论是居所还是办公的院子一概见不着人,唯有二位班头才大体知道他老人家当时在哪儿。
如今离山在即,宗主发了话,他大可不必找方管事批条,之所以去见是有其他目的——几个好兄弟。
自打进了点苍山,封知平没少受赵康老董他们照顾,平日里有好吃好喝的从来不忘了叫他,出了事也是抢着帮忙,没一个往后缩的,封知平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极为感激。
后来他四处“代架”大闹点苍,得了好处无数,他们也没上杆子来蹭,每次都是自己以“需要人帮着搬东西”为名硬拖过去,趁机塞点好处来个有福同享。
常言道共富贵易共患难难,这些人性格迥异,粗的粗傲的傲贪的贪损的损,看着市井无比,其实都有很强的自尊心,几可谓之清高,自己遭人刁难的时候他们挺身而出,发财的时候却保持适当的距离,按照父亲的教导,他们都是可交的。
封知平很早就有想法,想亲自挑一批可靠的人回去保护自己,不再单纯的依赖侯府的侍卫,他们几个就是大半年来物色出的最好人选。
他们的修为虽然不高,只有赵康和老董功至准先天,身上还有各自的毛病,但他们的心思干净,只要应诺轻易不会更改,而金银财帛的诱惑
吗的,自己第一次送东西还得想着法的硬塞的!
比较麻烦的有两点,一是他们的身份,役徒没有外出历练的资格,没有准许也不得长期离山,这事儿得找方管事才行。
另一点就是他们的自尊心了。
在点苍山为役跟给自己做食客不同,前者总归是点苍山的门人,出去可以称自己是点苍弟子,而后者则是寄身豪门权贵替主家办事的,说直白点,那就是地位比较高的侯府仆从,区别在于没有身契的约束。
普通人眼里,剑侯府的食客让人羡慕,可他们都是自由惯了的江湖人,是做役徒也无法磨灭傲骨的铁汉子,与自己又是好友,让他们转换身份奉自己为主,他们又会否愿意呢?
自己与他们的关系,又会否因此而产生隔阂呢?
头疼啊!
封知平突然发现自己以前想的浅了,他真应该早点漏点口风探探他们的心意。
好在现在还有时间,先搞定方管事,再去跟他们聊聊,实在不愿意,那也没必要强求。
站在周夏冬的门前,封知平没立刻敲门,呆看着房门又纠结起来。
周围的人里,他最想带走的其实是周夏冬。
冬哥为人热情豪爽,心思缜密,有赵康没有的亲切活络,有老董没有的冷静镇定,对外会来事对内关照兄弟,很懂恩威并施之道,简直是做管家的最好人选。
可惜,冬哥是带不走的,他虽然是役徒,却是内务堂有数的班头,强行挖人且不说冬哥自己愿不愿意,方管事铁定是要吃人的。
方大叔之所以这么忙是因为有个内门执事的位子虚位以待,冬哥则是他一直着力培养的接班人选,现如今眼瞅着就要高升了,自己若是把人弄走,他不急才怪,难不成让私心较重又喜欢拉帮结派立山头的驴脸张接班?
连桥西的役徒们都没法一碗水端平,指望他公平处置鹭湖区内务,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
要不,提一嘴试试?
人各有志,冬哥真想走,方管事也不可能强行拦着,毕竟不是卖身进来的。
封知平正想着,背后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受惊之下直接去摸剑才想起自己根本没带,回头一瞧,竟是周夏冬。
“冬哥,你,你,你怎么出来了?”
指指房门又指指院子,封知平结结巴巴,有种被人撞破奸情的窘迫感。
“连夜被方管事叫去,这不刚从他那出来,正准备稍后去找你呢,没想到你自己先来了。”周夏冬笑着推开门,朝内一引,“走,进去说。”
屋内落座,封知平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开口,周夏冬会意的笑了起来。
“很少见你这么扭捏,不就是出去历练嘛,又不是不回来,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难不成,是怕我嫉妒?”作
“你,你知道啦?”封知平一惊,“方管事叫你过去就是告诉你这个?”
周夏冬点点头:“正是如此。昨夜方管事突然接到上令,说让你三天内离山历练,他当时就懵了。吴长老可是几次吩咐过不许你离山,点苍山又从没有过役徒外出历练的先例,可主峰总堂连夜传下话来,说是特许,还让你务必三天内出发,方管事吃不准上峰的意思,便叫我过去讨论了一夜,结果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封知平莫名所以:“这有什么好讨论的?”
“事出有异,揣摩上意呗!”周夏冬说完凝视过来,直把封知平瞧得浑身不自在才说道:“臭小子,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又闯祸了?这次不光方管事,我也觉着古怪,感觉不像是单纯的历练,而是有点放逐的意思,你是不是又得罪主峰的某个大人物了?”
封知平泪奔,冬哥你太聪明了,我可不就是被人放逐了吗?
见封知平表情古怪沉默不言,周夏冬有所了然,点点头后压低声音问道:“说说怎么回事,我看看能不能帮上点忙。”
封知平眼眶微热,满心感动,冬哥永远都是这样。
自己的兄弟出了事永远都是先想着该如何解决,而不是一味的训斥、埋怨、责怪,这种人如何能不让人归心?
斟酌了一下,封知平说道:“冬哥放心,我没得罪谁,真的只是出去历练一下。点苍山太小,规矩又严,养不住我这尊大佛,自然得放我出去山高海阔了。”
自吹自擂没有引来笑骂,周夏冬眼神一闪,品出了几分深意,低声惊问:“你,你不回来了?”
封知平想含糊过去,可看着冬哥的眼睛,他犹豫了一下苦涩一笑。
“此去,倘若我顺利晋入先天境,我便会回家,待日后得闲时再回来看你们。”
周夏冬早就感觉封知平来历不简单,顿时信了,目露不舍。
封知平等了半天,奇怪的问道:“冬哥,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不回家,家世又是如何吗?”
周夏冬轻笑:“你若想说,早就说了,何必等到现在?现在你都不肯主动说出来,那就是不想说了,我又何必要问?只要你自己拿定了主意便好。另外,我托大一句,倘若回家有事不顺心,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呆呆,就回来。还是当初那句话,在鹭湖区这一亩三分地,只要有我在,没人欺负得了你,这就是你的家!”
险些没忍住,封知平赶紧低头,使劲吸了吸鼻子。
沉默半饷,再次抬头,脸上挂满决然。
“冬哥,其实我不叫冯不平,我的真名是封知平。”
“封知平?”周夏冬重复了一遍,笑道,“说真的,还是冯不平顺口,比真名更有气势。”
封知平无语,冬哥竟然没反应过来?
也是,自己的名头还没到如雷贯耳的程度,最多也就是谈论天下有名的废柴时会提到几句。
“我说,我叫封知平,昌平君泉州城的封知平。”
“我知道你是昌平”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周夏冬呆呆的看着封知平,瞳孔一点点紧缩,眼神犹如在看怪物。
“你刚才说,你叫封知平?”
封知平点头。
“昌平郡泉州城的封知平?”
封知平无奈,再次点头。
“赤剑候的侯府好像就在泉州城,剑候爷的嫡子、剑候世子叫什么来着?”
封知平苦笑着指指自己:“叫封知平,就是我。”
周夏冬:
良久,他突然问道:“那个,我一介草民,是不是该行个礼拜见一下?”
封知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