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是侯府的后花园,高六十丈有余,草木丰茂,风景极好。
此地本不属于侯府,而是泉州城的非卖地产。
泉州城本是临水而建的中等小城,后来随着发展历次扩建,西侧山脉绵延过来的几个丘陵至今已足足囊括了三个进来,此山便是其中之一,西坡脚下便是原先的泉州城西城墙,因此整座山不但是不允许买卖的官产,而且还是军产,直至封莫修拖家带口的迁居于此。
封莫修拒了朝廷封赏的府邸,自掏腰包买下如今的侯府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座山,他看宅子的时候一眼就看上了这个山头。
外人都以为他武将思维作祟,买个宅子都得挑个易守难攻的地段,外能防贼内能练兵,实际上根本不是,他只是觉得此山青秀有水有兽,闲时可以带着亲亲老婆爬个小山放松一下,压根儿就没往外人以为的那些上面想。
试问一位可敌武魂的具形期高手镇宅,外加至少三十个以上的先天高手日夜守护,险要不险要重要吗?
就是随便找个无遮无挡的地儿不修院墙都没人敢往里凑!
所以,封莫修当即买下了如今的侯府,又本着“人不跋扈枉封侯”的优良品德强逼着当时的泉州知府改了文书将此地卖了他,于是乎此山就成了剑侯府的后花园,加上原本府邸的主体,整个剑侯府占了足足七分之一个泉州城。
侯府扩建,原先的城墙被“品德优良”的封莫修自觉的当成了自家后墙,可天元律规定除皇宫以外,城池内任何建筑的围墙都不可高于城墙,便是王爵之尊最高也只能低三尺而建,于是封莫修便差人拆了几层砖以示自己“居官守法”,还盛情邀请知府亲自带人前来丈量,不多不少,恰好低了三尺三。
知府吐血,无可奈何只能再兴土木扩建泉州城,西推六里地重造西城墙——他可没胆子贴着剑侯府的后墙根建。
谁知更吐血的还在后面。
封莫修“专横跋扈”“强买|官产”毫不意外的传到了京城捅到了圣上面前,一群文官满怀兴奋的跪了一地,不是要撞金殿就是要罢官,一闹就是半个多月。
这群人还想请盛中章出马,可盛中章什么人物,对自己的宝贝孙女有好处的事他还能给搅黄了?
所以虽不待见甚至是痛恨封莫修,他也置身事外,称病在家闭门不出,大有什么时候事儿了了什么时候再上朝的意思。
游万里也头疼啊,虽说封莫修是他极信任的肱骨,但这事儿办的确实太过了,武定天下不假,可治天下更多的还是得靠这帮天天嚎丧的文官呐!
于是他发了份密诏训斥了一番,末了让封莫修把地儿退了,再自掏腰包把原先的城墙修好。
封莫修很快回信,大体意思是退不了了,理由有三:夫人喜欢,原城墙已改完,新城镇已在建。
综上所述,皇帝您要罚就罚吧,撸个几级官职爵位的都行,下官本就是躲清闲离的京,这下正好清闲。
游万里吐血,只能着人把“病重”的盛中章抬进宫相商,盛中章本不想接茬,可游万里直接把封莫修的回信扔给了他,那意思就是封莫修是你老友,又是你孙女婿,这事儿办的也是他娘子你孙女,你老小子别想混过去。
盛中章无奈,只能出了个计策,完事儿回家把自己关进书房对着空气一通大骂,事后盛府上下一个多月都没人敢跟他说话,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事情的结局就是那位可怜的知府“知法犯法”获罪降职,同知和参与此事的其他几个高官也一同获罪,分别贬谪到了不同的犄角旮旯任芝麻官,中下级官员视情况各有轻重处理,而始作俑者封莫修则接到了一封申斥的圣旨,被皇帝用严厉而不是文雅的话骂了个狗血淋头,末了命他自讨腰包于两年内把在建的新城墙修好,山头和原城墙怎么处置一句也没提。
正主屁事儿没有,可怜的胁从全都倒了霉,文官们自然不满,不过封莫修的官声因此更臭了,简直是官场毒瘤谁沾谁死,而皇帝态度强硬,盛中章又态度暧昧,算算得失文官们也就认下了。
事后有人猜测这会不会是一个局,封莫修所为其实是皇帝默许甚至是私下授意的,要不他哪来那么大胆子敢私并官地还堂而皇之的拿城墙当自家后院,而泉州的官场因这件事来了个彻彻底底的大清洗,要害部位的官员几乎被撸干净了,剩下的情不情愿都得仰赤剑侯的鼻息,新官派遣皇帝用的也都是中立派的人,对赤剑侯没有好感,但也没敌意。
事情的真相无从知晓,反正封莫修是实打实的占了大便宜。
而这座山最终也没能派上他原想的用场,盛樰那个慵懒贪闲的性子哪会跟他苦哈哈的爬山赏景,躺在院子里吃果子晒太阳,偶尔摆弄摆弄心爱的花草才是她最喜欢的事情,后来多了个封知平后就更没这份闲心了,所以封莫修以赤霄剑的力量精心打造的那片山顶温泉他俩总共没享受过几回,最后只便宜了封知平。
后山是封知平除了五丁堂外来得最多的地方,年岁渐长后更是超越了五丁堂,他最喜欢在这里练武。
这里有山有水,有树有兽,还有几处对普通人来说很有危险性的山崖陡坡和他求父亲特地改造的瀑布,平日除了几个护林的仆役很少有人来,清静得很,对他来说简直是练功的天堂。
他修不了内功,那些大哥二哥看不上眼的“险地”是很好的训练场,他的身法和机变就是在这里一点点打熬出来的。
在这里练功,渴了有山泉水,饿了有小兽打来充饥,累了去山顶泡泡温泉,腻了就下山回无忧阁休息几天,无论招式练错还是郁闷了大吼几嗓子都不会有人来指点他什么,他一直认为这里才是真正的无忧阁,清净,安宁,没有或明或暗的异样眼光。
他的口技也是在这里练出来的,最初是撵不上野雉气坏了想出的办法,学着学着发现很好玩,而且似乎很有用,于是便从兽转到人,再到马蹄车轮风雷雨电等自然声响,真真的自学成才。
封莫修知道后没否定他也没褒奖他,只说开心就好,娘亲和大哥毫不意外的没口夸张,唯二哥嗤之以鼻,说什么“旁门左道上不了台面”“堂堂世子学卖艺的玩意儿丢了侯府的脸面”“有这个闲心不如多读点书走仕途免得叫父亲失望”云云,封知平冷眼听着,不反驳,转头就练得更用心了。
如今故地重游,于深夜,于夜空,他无暇欣赏山景是否与记忆里的一样,全部精力都集中在身前那条出现必中的腿上。
腿是封莫修的,闲庭信步于半空,将他当成球一脚脚的踢到这里。
封知平想反抗,可根本反抗不得,那条腿快如鬼魅,力如山倾,他在半空中无处借力只能硬挡,奈何根本挡不住,封莫修每次都能绕过他的手踢在他身上,一次又一次,仿佛要将他一路踢到世界尽头。
封知平无力阻止,只能紧握着剑。
万一老头子突然不踢了,他肯定得掉下去,这么高摔下去他未必死但肯定重伤,只有在接近地面时以这柄人级上品的长剑全力劈下几记剑罡才有可能安稳落地。
这是他唯一的依仗。
突然,封莫修再次出现,一脚踢来。
封知平卷起身左手往下路一挡,右手反握长剑像使短刀似的全力疾挥,毫不意外的划过腿影挥了个空,却意外的看到这一腿不是挑踢而是凌空下踏,身子一沉,急坠而下。
余光借着月色模糊的判断出距离,在离地三丈左右时猛力扭身一剑下劈,剑罡将吐未吐时横里杀出一脚点在剑上,剑罡瞬间溃散,而后大脚方向一转横在腹下似拖似颠的帮他减速,快落地时往前一送,他打着滚撞在了一棵树上,顺着树干滑落到地面。
这一下撞得不轻,气血翻腾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缓过劲儿第一时间起身戒备,身前二十步左右,封莫修抱着膀子含笑观望,早已等候多时。
见封知平起身,封莫修也不放下胳膊,很是托大的扬了扬下巴:“来吧,这里没人,老子陪你打个够。”
封知平以余光扫了下左右,循着记忆大致辨认出所在位置,背微勾一脚踏前似要前冲,发力时却不进反退,飞向后方的阴影。
封莫修实力太强,正面硬碰毫无胜算,唯有借地利才有可能碰到他。
这里是后山,是他熟悉的乐园,是他的主场,没认错的话这附近就有一方水潭,水火相克,克不了封莫修,但多少也能增加些胜算。
想法很好,也得能实现。
人还没没进暗影里,一道火墙便圈在了封知平身后,点着了草木驱散了黑暗人被迫止步,对面,封莫修笑容更盛,很是亲切。
“天太黑,给你点个亮,开心吧?”
封知平沉默以对,余光频闪继续寻找退路。
封莫修放下胳膊,懒洋洋的道:“别瞎瞅了,赶紧的,痛快点,你还是不是个爷们儿?转了性连性别也转了?”
封知平充耳不闻,继续巡视,确认确实无路可退才收回目光。
“死心了?浪费时间。赶紧出招,你不动手我可先动了啊!”
封莫修话音刚落,就见一片混着石子的泥土扑了过来,视线大受影响。
“哼,小道!”
隔空一挥将泥土分向两旁,却见后面一道剑光破空而出,半途中光分三点化为三朵银亮的三叶草,临到身前时剑花再填一朵,叶瓣也从三叶变成了四叶,围着要害闪烁不定。
“你还真喜欢用这一招啊!”封莫修感叹着闪电出手,剑指几乎同时点中四朵剑花的中心,“但是缺少变化,用我创的招打败我,你是猪吗?”
剑招被迫,还被羞辱了一番,封知平轻抿着嘴不还口,这本就在意料之中。
就在封莫修以为他要收招重整攻势时,溃散的剑花突然重聚起来,眨眼期间五朵五瓣的银叶草出现在眼前,分别指向上中下及几两类无处,跨度之大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一人一剑之下使出来的,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背在身后的手也出动了,封莫修双手同出连点无记,剑花瞬间告破,可是还没完!
溃散的剑花没有再次凝结,而是突然连成一线,划着无规则的银亮轨迹抹向他的左肋,人随剑走,封知平也矮身欺到左路,私要绕后。
封莫修剑指连点两次竟都没拦住,直到第三次才敲中刃侧屈指弹开,而封知平已经摸到了后面,不转身的反手一剑。
眼见剑尖将中,两根手指突然出现稳稳的夹住不让存进,封知平毫不犹豫全力收剑,可对方的力道更大,连剑带人一并丢回了原位。
“臭小子还想从我身后跑?扯淡!”
封莫修嗤笑,而后玩味的咂咂嘴,伸手做了个握剑的姿势,一并带有龙纹阴刻的淡金色长剑悄然出现在手中。
“不过刚才那一下很有点意思,你自己想出来的?”
封知平不说话,继续琢磨该怎么离开这片火圈。
封莫修也不在意,握着剑晃了晃帮自抖了个剑花,乐呵呵的道:“能想出让我都没能完全防住的招式,不错,真不错,不愧是老子的种!来来来,为父陪你好好过两招,挑新鲜的使,别拿那些老玩意儿恶心我,用我的招破我的剑你还不够格,别找虐!”
封知平找不到出路,收回视线,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摆了个起手式。
逃不了,那就来吧,正好拿你来喂招。
新鲜的?
呵呵,有!
就怕太新,晃瞎你的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