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知平跳出窗户,重新混入人流。
他很想把禅杖拿走,但禅杖太扎眼了,而且幽怨并非绝对安全,万一对方迁怒,幽怨需要防身的利器。
人流涌出巷口,惊慌四散,封知平敛起所有的气息,瞅准北城二衙的方向,低调奔逃。
这边动静闹这么大,二衙巡夜的差人们肯定察觉了,北城区的城防军说定都已经出动了,越接近二衙自己遇到他们的可能性就越大,对方除非疯了,否则不可能与官兵为敌。
气息压制到极点,外表看封知平跟周围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但他的心却紧提着,对方的灵识一直锁定在他身上,几次甩掉都追了回来,如附骨之蛆一般。
很快,慌乱的人流消失不见,暗巷的住户之于泉州城如同大海里的一滴水,根本掀不起多大的乱子。
不仅如此,好多人听到出事后还拉帮结伙兴奋的朝事发地赶去,不得不说泉州人凑热闹的瘾真的很大,平静而富足的生活让他们无比向往刺激,敢集资给世子爷驱魔,这种热闹自然更不会放过。
封知平无奈,只能放缓脚步,逆着兴奋的人流尽可能自然的朝外走去。
转过一个街口,他耳朵一颤,前方终于出现了希望的声音。
“这边,快,跟上!”
“闪开闪开,都闪开!”
“让路!”
“啊,我的桃子!”
呼喝声和惊叫声混在一起,隐隐约约,想来是城防军来了,正在强闯夜市的街道,衙门的人不会这么蠢也不会这么横,肯定会避开夜市从两趟街外的那条路走。
不管城防军还是衙门,只要来了就好,天元境内皇权的威慑力是很强的,管你何门何派只要脑子没坏就不可能与朝廷对抗。
封知平松了口气,正要主动去迎,后心突然一冷。
什么,在这里?
他竟然敢在这动手?!
惊愕中,他狼狈的前滚躲开,一律明晃晃的剑气越过他直射向前,擦着十几个行人一瞬而过,重重的打在对面布店的墙上洞穿出一个窟窿。
没人受伤,甚至好些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封知平毛骨悚然,他不知道这个结果是巧合还是计算好的,如果是后者
没有多想的机会,急纵时衣衫的猎猎声自身后响起,急速逼近。
封知平没时间起身,顺势侧滚,势老时一个拿着糖人的小孩突然闯到他面前,开心的笑脸还没来得及放下,明亮的大眼睛里先一步露出疑惑,似在奇怪这个怪叔叔怎么满街打滚。
该死!
封知平大骂。
小屁孩不但挡了他的去路,还把自己也送到了刀口上,放着不管肯定血溅当场。
救不救?
封知平权衡了一瞬,没考虑清楚,手已本能的伸了过去,一把抄起小孩搂在怀里向左急让,剑刃擦着他的后背击空,没有掠过,强行转为一记横斩追来。
该死该死该死!
封知平心中连声大骂,回头的时间都没有,抱着小孩连滚带爬一躲再躲。
吓傻的小孩终于省过味,放声大哭,周围的人也终于反应过来,惊声尖叫四散奔逃。
“杀人啦,杀人啦!”
“官爷,这里有歹人!”
“快来看啊,杀人啦!”
最后一声叫的封知平邪火直蹿,真想撕了那几个死都不忘看热闹的家伙。
城防军似乎听到了呼喊,呵斥声更大了,奈何夜市人太多,本就难通行,这一乱更是难上加难,估计领兵的头头与他一样,砍人的心都有了。
刺客好像也有忌惮,剑势一变,追击改为逼迫,招招式式将他往偏僻处逼。
对方逼得太紧,完全不给喘息的机会,封知平无可奈何,只能抱着小孩顺势而逃,在撞进一座酒楼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的孩子!!!”
封知平无奈,他比谁都想把孩子放下,这就是个累赘,打不得碰不得还得防着丫受伤,奈何对方逼得太紧,他没机会!
撒手容易,但下一刻小屁孩就得横死,虽说能落得一身轻松,虽说是小屁孩自己闯过来的,虽说他一直劝自己下这个决心,可他的手就是松不开,搂得又紧又稳。
吗的,以后谁再说本少爷是恶少,老子跟他拼命!
酒楼的食客们听到外面有人打架,本都好奇的涌向窗边,结果没全跑到就见两个“贼人”破墙而入,登时吓得惊叫连连,跳窗的跳窗走门的走门,连滚带爬的往外逃。
封知平暗暗气恼,这帮人平日里书没少听戏没少看,怎么就不能学学戏文里最受追捧的义士侠客,来个舍己为人呢?
一帮胆小如鼠自私自利的东西!
算了,人还得靠自己,靠他们尸首早凉了!
踩着凳子越过几张桌子,落地时顺手从桶里抓起一把筷子掷向身后,木头筷子发出锐矢般的尖锐破风声,剁剁剁的磕碰声夹杂着一声细微的闷哼,封知平冷笑,又抓起一把扔了回去,不看结果,跳上桌面飞身上了二楼。
刺客吃了暗亏,心里有火,见封知平落到二楼的围栏上正要落地,长剑回转至肋侧微停,反手急挥上挑了记满圆。
剑气凝练,圆润如月,如光似电追至封知平背后。
封知平刚跳下栏杆,脚还未沾地,就觉背后汗毛炸竖心头警钟大作,赶忙全力朝栏杆一等,擦着剑罡险险躲开。
凌厉的剑罡劈断了二楼的楼板,劈裂了二楼的墙壁,势头不减的切入三楼楼板,沿着原本的轨迹直直的将二楼三楼豁成两半,破开房顶没入漆黑的夜空消失不见。
封知平冷汗直冒,这一剑以他的修为在最好的状态下也未见得能做到,除非进入那种不知疲倦疼痛没有杂念的诡异状态,而对方却是随手为之,修为之高可见一斑!
到底是谁?乐
封知平抱着孩子,转过身,一眼望去,目眦欲裂。
“二哥?!”
却见那楼下青年,身长体壮气宇轩昂,剑眉虎目不怒自威,身着普通百姓常穿的粗布长衫,背披远行客常穿的内衬毛布的油面披风,头发没有规规矩矩的竖起,而是半皮半扎梳了个朝后的冲天马尾,虽一派江湖浪人打扮,却不是他二哥封知佑是谁?
如此扎眼的扮相,方才竟然没发现,封知平不知是自己眼瞎还是二哥藏得太好。
如今看清来人,两人一上一下,立场分明,两人四目相交,均无言语,封知佑在想什么封知平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有点懵。
现在的情形很诡异,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封知佑想杀他,封知平一点都不奇怪,他不解的是封知佑为何会在这个时间,以这种方式出手。
要杀他,方法很多,以结果来看,这种方式无疑是最蠢的一种。
这家伙难道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瞧着吗?
就算杀了自己,他又有什么好处,他能承受得了父亲的怒火?
而且这是在城里,离东城区并不远,等下父亲闻讯赶来,无论得没得手,他都逃不了,那这场刺杀还有什么意义?
送死吗?
自己得不到的女人,让别人也得不到,拉上自己大家一起死?
二哥只是鲁莽了些,并非蠢蛋,他会干这种事?
孩子的挣扎惊扰了封知平的思绪,视线不敢从二哥身上离开,他目不转睛的使劲拍了拍孩子的屁股,冷声道:“别闹,下面那个哥哥可不像我这么和善,不听话他会吃了你的。”
小孩泪汪汪的看了看封知佑,又看了看封知平,比较了一下,果然觉着楼下那位比眼前这位更凶更不像好人,嚎啕顿时转为啜泣,两手搂着封知平的脖子埋首颈间不敢抬头。
“快跑,我不像被吃掉”
封知平暗笑,小孩子就是好哄,还好自己比较早熟,没太多的享受到这种“乐趣”。
清了清喉咙,封知平露出微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挥挥手打了个招呼:“呦,二哥,好久不见,向来可好?”
封知佑没说话,表情都没变一丝。
封知平也不在意,笑嘻嘻的问道:“一见面就这么‘热情’,可把弟弟给吓坏了,二哥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闹这么大,等会儿父亲过来怕是不好交代吧?”
封知佑眼神一闪,缓缓道:“你藏得够深的,连我都瞒过了。”
封知平不解,笑容不减的问道:“二哥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惯是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把旁人都当傻子蠢材。”
封知佑昂起头,长剑斜点身前:“放下他,下来,与我打一场,让我这个‘傻子’瞧瞧你藏了多少!”
封知平皱紧眉,脑中飞速思量。
这家伙什么意思?
他不是来杀我的,只是知道我有内力,以为我假扮“天残”欺骗了他,想跟我打一场?
不对吧,不会这么简单吧?
肯定另有他意!
可他意是什么呢?
封知平左思右想都想不出结果,似乎封知佑的目的真的就是这么简单,可这份“简单”却很没有道理!
诚然,他想打自己肯定不会接茬,为了让詹王心生悔婚之念,自己必须继续装下去,能拖多久拖多久,从这点来说自己的目的是有利于他的,只要不嫁自己,他和詹千琼的事就还有机会。
可他呢?
二话不说抬手就打,闹出偌大的动静,引来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图什么?!
他不知道这种情况下拆穿自己铁定会走漏风声,一旦詹王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那自己和詹千琼的婚事就一丝一毫改变的可能都没有了,而他惹了一身膻还抱不得美人归,兴许老头子大动肝火还会狠揍他一顿,甚至赶出家门也未可知,到头来鸡飞蛋打哪哪都落不了好,何苦来呢?
难道他想在这儿杀了自己?
更不对,今天自己死在他手里,他和詹千琼就一点可能都没有了。
詹王或许会接受一个庶子出身但潜力惊人的封知佑做女婿,但绝不会可能把女儿交给一个弑弟的凶手,詹千琼也一样,无论曾经多相爱,不管冲着门楣还是道义她都不可能跟一个弑弟的恶徒继续来往,所以封知佑怎么杀自己都行,唯独不能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堂而皇之的下手!
那他到底为什么呢,图什么呢?
想不通,想不通!
完全没有逻辑啊!
封知平头都快炸了,有大婚前夜的那场绑架在先,他一直将封知佑假想成一个外粗内细肠子比别人多一倍褶的老阴,可现在的情形让他茫然了,他根本搞不清楚自己这位好二哥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封知佑等了半天,不耐烦的扬了扬剑尖:“快点,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还是说,你认为抱着孩子都能胜我?”
封知平想不出结果,只能拖延道:“放下他也没辙,我没兵刃呐,怎么打?要不咱俩空手练练拳脚?那多没意思,我看还是算了,咱改天吧。”
封知佑眯着眼想了想,缓缓点头:“也是。”
就在封知平以为他要收剑时,却见他撩开披风在背后一摸,自背后摸出另一把剑来。
“‘晖歌’你认得,地级下品。”封知佑示意了下右手那把,又抬起左手将后取出的那把展示了一下,“此剑乃我新得,剑名‘离歌’,也是地级下品,剑长两尺八,比正常的剑略短,我不欺负你,挑吧!”
封知平下巴掉落,彻底傻了。
你脑子有坑吧?
还有,随手就拿出两柄地级宝剑,你丫是在炫富吗?
小爷全给你榨废了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