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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5章 满庭芳

    满庭芳,京城最奢华的风月场,没有之一。

    它位于二城西侧的绿荷坊,紧邻荷花市,是京城里唯一一座同时占用了商、宅用地的青楼,并且足足占了绿荷坊近两成的宅用地,实乃坊市分明的京城宝地里的一朵奇葩。

    更奇葩的是,这座青楼在官府的册子里注的竟然是酒楼饭馆,所以它才能堂而皇之的开在坊区,而封知平当初得知后的第一反应是——这销金库十有攥在皇室手里,只不知是睿王还是太子和游景涟哥俩。

    事实上,满庭芳严格来讲确实不能算一座传统意义上的青楼,相比醉锦楼,它涵盖的项目范围更广。

    寻花买醉只是其中之一,除了传统的风流场,里面还设有赌场、飘渺馆(烟馆)、曲乐厅(正经的良籍艺人)、藏书阁、演武台(擂台)及一座面积小但设备齐全的马场等诸多设施,传闻地下还有一座精心打造的角斗场,时常秘密举办各类比赛,供够资格的贵宾观赏玩乐。

    这些比赛的参赛者种类驳杂,有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有重金请来的江湖高手,有不明渠道弄来的野兽、妖兽,据说曾经还弄来过一条即将化龙的凶蛟,险些惹出大祸。

    无论上场者是人是妖,有一点是相同的——真刀真枪,生死相搏,只有胜者才能活着下场,失败即死,极少有例外。

    阴暗而血腥的赛事吸引了大批观众,有些是为了宣泄,有些是出于猎奇,还有的本身就心术不正,碍于国法、家法不敢乱来,只能通过这种方式释放恶念。

    更详尽的资料牛春寒没打听到,并非能力不济,而是那个圈子铁打的一样委实太牢固。

    就像之前说的,能参加的宾客必须得够资格,评定没有固定的标准,审核权掌握在满庭芳手里,只有受到邀请的人才能加入那个圈子,没有邀请,砸座金山也没用。

    盛泰阳说舍不得来,那可不是自谦,作为京城最顶级的交际场,满庭芳的消费可想而知。

    一掷千金那是基本,外面百十两一桌的席面在这里至少得翻十倍,嫌贵转身门口在那边,问就是名厨手艺倾情奉献,而且这还是只是酒席的价格,若要美人陪酒,费用另算,通常是酒席价格的两到八成,若请的是当红的名妓行首,那价码就更大了,像封知平和游景涟初见时互砸银子的场面在这里经常出现。

    坐着盛泰阳的马车,两人一路颠到绿荷坊,“玉荷蜓台”四个大字牌楼高悬,封知平这才知道绿荷坊的“绿荷”二字指的不是一样物事,而是三样。

    “其实是五样。”盛泰阳摇着折扇笑道。

    封知平不解:“荷花、荷叶、蜻蜓,三样啊,难道玉也算?玉荷是拆开的?”

    “不是玉,而是夏和雨。”盛泰阳摇摇手指,“你想,只有夏天荷叶才会绿,而下雨天蜻蜓才会落座荷瓣上,所以这四个字寓意了绿荷坊的五种特色,夏日雨天的绿荷坊是最美的,现在虽已入秋,但你还是能领略到一二的。”

    你家蜻蜓下雨天才落地,俺们泉州的蜻蜓不下雨一样落,合着京城的蜻蜓品种不一样呗?

    封知平强忍着没骂娘,懒得跟盛泰阳这种酸学勾勾绕绕,礼貌的笑了笑移开视线。

    盛泰阳没看出封知平没有兴趣,自己聊出了兴致,尤不住嘴,折扇一拢戳戳封知平,笑容神秘而荡漾。

    “其实还有一重意思,不能宣之于口,你能猜出来吗?”

    封知平从车外的窈窕身上收回视线,看了眼盛泰阳内涵丰富的微笑,撇撇嘴哼了一声:“小荷尖尖,引蜓翩翩,春苞夏放,秋萎冬眠。”

    盛泰阳一愣,随即笑喷,指着封知平猛拍大腿哈哈大笑:“狗屁不通,但很有‘哲理’,你果然是同道中人!”

    封知平白眼,自己很纯洁的好吧,明明是你自个儿想歪了!

    不过说真的,绿荷坊的芳华真不少,远胜路过的前几个坊区。

    玩笑间,车子到了满庭芳,门前停满了马车,一个个气质各异的男子在迎宾的引领下不断没入大门,其车架则被专人引到专门的位置停放。

    “走。”

    盛泰阳一拍封知平,当先下了马车。

    封知平紧随其后,来到门口时,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白净迎宾抢先一步迎到了面前。

    “盛大人,好久不见!”

    白净男子拱手一礼,不是龟奴的作小伏低,而是书生间的礼节。

    封知平讶然,重新打量男子,旁边盛泰阳回礼,笑道:“仲川兄,好久不见,近来可好?私底下就别叫大人了,我是来玩的,恁的别扭。”

    仲川洒然,转眼看向封知平:“这位想必就是剑侯世子封三少爷吧?草民常空,拜见世子!”

    言罢,一礼到地,与对待盛泰阳完全不同。

    封知平见怪不怪,他虽无官无职,但是剑侯府世子,将来是要袭承爵位的,是实打实的贵族,常空无论是贱籍还是良籍白衣都得向他表示敬意,礼数不周依律可是要吃罪的。

    看出常空不是满庭芳的龟奴,应该是今晚的宾客,与主人交好代为迎客,封知平一丝不苟的含笑回礼,待常空起身,碰碰盛泰阳问道:“你的朋友,不介绍一下?”

    “边走边说。”

    盛泰阳一手一个推着两人进门,而后常空当先引路,盛泰阳落后少许给封知平介绍此人来历。

    果不其然,常空并非龟奴,而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仲川是其表字,与盛泰阳偶然结识成了诗友,还同科过,双双落榜,所以相互间颇为熟稔。

    不同的是,盛泰阳只落榜一次,第二次便中了,而此人虽颇有才学,但出身低微,少时坚信书本里的圣人训,为人清高耿直还有些自傲,结果就是三考三不中。

    或许是看到盛泰阳年纪轻轻便坐到了司库,而他仍一届白衣,满腔抱负无处施展,回想十年虚度,终于一朝醒悟,这次大考和光同尘,走了吏部一位大人的门路,想必这次应该能够上榜。无忧文学网

    盛泰阳只说了前半部分,后面的都是封知平猜的,这不难猜,此人说白了就是读书读傻了,信了书里那些不知本尊是否真的说过的鬼话,有阳关道不走非得靠自己的才华,结果呢,他那点才华还入不了考官们的眼令其打破常规,所以接连落榜,备受打击的苦熬了十年。

    还好,此人想通了,知道自己这块料应该处于什么位置,否则,他恐怕考到死都考不中,只能落没的当个教书匠寄情怀于学生。

    封知平暗笑,丝毫不觉着他可怜,像他这样的人太多了。

    天元平均三年左右一次大考,考生几十万,每个都觉着自己有盖世之才,凌于顶而小天下。

    然而呢?

    五个榜加一块不过寥寥千余人,而这些地方上的“才子”“神童”凑到一块就泯于众人了,想脱颖而出要不就靠真才实学力压群雄,要不就疏通关系获得加分,前一条路的难度堪比成就武魂,后一条路无疑是最佳选择,何况比你强的人都走了,你不如人家还不从善如流,怎可能成?

    此外,天元选拔官吏还有一个隐藏要素,那便是秉性。

    秉性不是指你心性好歹,而是看你如何处事。

    太奸太滑的人可以要,太独太冷的人绝对不要,官场混的就是人情世故,无论奸佞忠诤都不过一张脸谱罢了,在什么位置挂什么脸,你功名都没考出来呢,又无权无势毫无助力,摆个臭架子到处嚷嚷“我光明磊落”“我冰壶玉尺”“我出淤泥而不染”给谁看?

    考官看你这个?

    你他娘还没进烂泥潭呢,出个毛线!

    这类人,除非特殊时期或者真有惊世之才才会特例几个,否则谁会吃饱了撑的选一个一根筋的愣头青作部下?

    搞不好还把自己给告了!

    莫说官场,江湖也一样,江湖上没朋友的人死的最快,众叛亲离都比孤家寡人要好。

    封知平没有耻笑常空的意思,但确实有那么一点轻视。

    你要当清流那就当到底,像周若钧那样辞了官职专心学问与教书,教出一群济世之才来,还有童健那个前无古人的敢“血口喷皇帝”的状元郎,人不在朝堂却能得百官礼敬,受天下文人共尊,这多牛逼?

    无论什么原因,半途而废的人总会让人多少有些轻视,封知平尤其讨厌这种人,当初他那般田地都没有放弃习武,其他人有什么资格?

    盛泰阳似乎品出了几分封知平的心思,又介绍了几句后便转开话题,谈起风月。

    这个话题封知平喜欢,一路所见,满庭芳着实不凡。

    有句诗叫“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认为很适合用来形容满庭芳的布局。

    亭台水榭,鸟语花香,拐角拱门又见小楼花房,红男绿女欢声笑语,不觉靡靡,反有些芳心初震的酸甜。

    只这一点,醉锦楼就输了。

    醉锦楼有清倌雅客,但也有贱妓艳娼,而这里的女子很难让人将他们与风尘二字联系起来,或妖娆,或妩媚,或高冷,或青涩,无一例外的是骨子里都透着一股矜持含蓄,欲拒还迎,欲迎还拒,进退间引人入迷,宛如见到了初恋的人儿,不自觉的便斯文起来,甚至还有些阔别多年的青葱羞喜。

    高人!

    封知平暗赞,这里的东家绝对是个高人!

    他是滚惯风月场的老手,最清楚这种调调的厉害,尤其对那些有身份有地位富贵双全但内心空虚的大人物来说,这种调调更容易打动他们冰冷已久的心房。

    有句话叫“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说的就是这个。

    别说那些大人物,他这个少年郎也一样,当初小小年纪还没有心仪之人时,开了荤后他着实新鲜了一阵,但再往后就没有感觉了。

    他曾经跟游景涟玩笑说“女人对我已经没有秘密了,何来沉迷”,游景涟深以为然,所以醉锦楼才能被打造成那般模样,成为泉州乃至整个昌平郡的一道奇景。

    而满庭芳更进一步,可以说已经达到了某种极致,不苦下一份功夫用心钻研是绝对办不到的。

    或许就是景涟的吧,太子不可能干这种事,睿王跟太子差不多,也就他有这个闲有这个“阅历”了。

    封知平暗笑,常空突然站住了,侧身一引。

    “二位,到了,请。”

    “聚仙阁?好大的口气!”封知平抬头看看牌匾,失笑道。

    盛泰阳没笑,面露惊色:“聚仙阁?竟然定在这儿!好家伙,王大人好大的手笔!”

    随后抓起封知平的胳膊,边往前拽边道:“走走走,进去瞧瞧,聚贤阁啊!满庭芳最顶级的三个院子之一,有钱都订不到,今儿可得好好瞧瞧!”

    封知平无语:“舅儿啊,咱能矜持点吗?你好歹是位‘大人’,不怕让人笑话吗?”

    盛泰阳横眼:“笑话?切,我才不怕呢!告诉你,要是其他人知道我在聚贤阁喝过酒,而且还是别人请的,他们只有羡慕的份儿,哪来的笑话!”

    说笑间,三人穿过院子来到正厅,一进门,打眼一扫满座宾朋,封知平眼神一凝,笑脸慢慢冷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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