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正门,封知平收缰立马,冷面凝视,身上马上足足六把刀剑,随着马儿不安的挪动蹄子,叮当作响。
牛春寒落后半个马身,面无表情,满身的肃杀,看上去气势十足,实则心里慌得要死。
没办法,神藏呐,换谁不慌?
等下动起手,少爷肯定无虞,他这个小狗腿就不好说了,想想他就想哭,可转念再想妻儿老小,他又释然了。
路是自己选的,选完了就没得后悔,哭着也得走下去,何况封知平对他非但不差,反而出乎意料的好,想出头还不想冒风险是不可能的,风险与机遇并存,无论今夜结果如何,都是尽忠,纵死,也算是还恩了。
满庭芳的护院们在大门前站了几排,几十号人对两个人,他们心却丝毫定不下来,脸上眼里都写满了不安。
先前那些尸首是他们收的,死状都看见了,个个一击毙命,全无多余的伤势,而出手者据说正是落在后面的那个侍卫。
听说此人是个先天,而自己这些人里修为最高才化元后期,离准先天都尚有一段距离,更不要说真正的先天了。
双方之间的差距不是人数可以弥补的,要补,也不是他们这么点人能补的,至少得翻个几倍才成。
有人小声提议去取弓箭来,立马被旁边的人断然阻止。
弓箭要是有效,先天就不是先天了,而且真动起手场面一乱,弓箭非但伤不了对方,还很可能被对方利用,最终吃亏的还是他们自己。
两方人隔着三丈有余,无声对峙,气氛凝重。
就在封知平失去耐心准备再次喊话时,对面的人群后方突然骚动起来,左右分开,两个老头儿带着一群老老少少走了出来。
其中一个老头儿和他身后的人很眼熟,正是管荣和贺兴,而贺兴手里还抓着一个黑布袋罩着头的高大男子,看身形,应是老董无疑。
见老董平安,封知平松了口气,对面管荣已笑声开口。
“三公子去而复返,老朽幸甚。现下夜露深重,久留易寒,不如先进来坐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可好?”
封知平尚未答话,管荣身边的吴宏志眺望几眼没看到儿子,厉声质问:“封知平,我儿子呢?”
管荣皱眉,却不好责怪,毕竟儿子是人家的,着急很正常。
封知平挑眉,扬了下下巴:“你就是他爹?”
吴宏志发觉自己方才语气有点重了,忍下火气冷脸点头:“对,我就是吴楠的父亲,马山伯吴宏志!”
封知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怪异的看着吴宏志:“马山伯我没见过,但听说年近七十,瞧你也就五十上下,你跟我说你是马山伯,你觉着我会信?”
牛春寒讥色插口,用刚好能让对面听到的声音“小声”道:“少爷,他说他是吴宏志,那应该就是吴楠的父亲了,说是马山伯也没错,等老伯爷一死他就是了。”
“哦~~原来如此!”封知平大点其头,颇为唏嘘,“啧啧,这人呐,还不如我,我虽不孝却从未咒过我爹,他却念着他老子快死,真是不孝啊!老牛啊,可得注意,咱什么都能做,就是不能做那不忠不孝的牲口!”
牛春寒重重颔首:“是,谨遵少爷教诲!”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对面的人听了个全活,吴宏志脸都绿了。
他最恨人揭他短,如今这小杀才不但揭了,还指摘他大不孝,这里可不光有满庭芳的人,还有不少留下来看热闹的豪门贵子扒在墙头瞧热闹呢,这要传出去他往后还哪有脸做人?
气急之下,他顾不得睿王嘱托,抬手一指怒吼:“你说什么呢,有胆你再说一遍!”
“呦,瞧瞧,太不注意了,让人听见了。”封知平貌似无奈的耸耸肩,语气轻佻,“明人不说暗话,我就再问一遍,您老究竟是不是马山伯?”
“我”吴宏志一窒,不知该怎么回答。
封知平嗤笑:“果然,你不是,你却说自己是,事情很明显了。我说这小子哪来的胆敢动我的人,敢情是家学渊源,一脉相承呐!”
说着一摆头,牛春寒反手抓起吴楠丢在了马前。
“楠儿!!”
吴宏志见儿子血迹斑斑不省人事,骇然变色,抬脚就要冲过去查看,却被一柄剑止住了步伐。
封知平跳下马,长剑出鞘轻轻点着吴楠的后背,面无表情:“废话少说,我要的人呢?”
“休伤我儿!”吴宏志大急,冲到老董身边抓住大叫,“人在这儿,放人!一起放人!松手,你”
拉了几下,拉不动,砖头一瞧,贺兴稳稳的按着老董的肩头。
“你们做什么,还不放人?!”吴宏志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忌惮管荣,这回已经叫家丁开打了。
管荣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转头微笑道:“三公子,人在此,咱们一起放人,交换后|进来喝杯茶可好?”
吴宏志突然冷静下来,皱起眉头。
这种时候了还请人喝茶,这老头儿什么意思,难道太子是太子的意思,想尽快修复双方的关系?
封知平会不会接受呢?中文吧
自己作为睿王的人,又要不要使点绊子呢?
没等他想明白,就听对面一声冷哼。
“前辈,别装糊涂了,我要的人可是两个,还有一个呢?”
说着看向吴宏志。
“另一人老朽也不知晓,得问吴六公子。”管荣叹声说完,也看向吴宏志。
吴宏志当场懵了,怔怔然半晌,惊愕道:“看我干嘛,剩下那个不是在你们满庭芳手里吗?”
管荣心底暗啐,方才说话这厮眼神飘忽明显走神了,就知道有些话他没听进去,果不其然!
面上不露,管荣皱眉道:“吴爷,您自己想想,老夫什么时候说过两人都在我手里了?我说的是我扣下了一人,另一人自始至终就没出现过,仍在令郎手中!”
吴宏志呆愣,仔细一琢磨,好像确实如此,当下气冲冲的唤过亲随老仆急声道:“把小少爷身边的几个狗东西都叫来,问清楚人在哪儿,赶紧带过来!快!”
老仆没动,苦着脸道:“老爷,刚才我就让人去找了,可那几个小子今晚都跟小少爷一起来了这儿,现在,现在”
“现在怎么了?”吴宏志心感不妙。
老仆重重一叹:“为了救小少爷,他们都已经死了,尸首就在那边放着呢!”
“死了?”吴宏志大惊,一把抓住老仆,“也就是说,现在知道另一人下落的只有楠儿了?!”
“是。”老仆点头。
吴宏志闭眼跌退两步,被下人扶着稳了稳神。
与此同时,封知平这边纳闷儿起来,转头看了眼牛春寒,见后者摇头,心中狐疑更浓。
牛春寒是杀了不少仆役,当时他也在场,两人都敢肯定死的那些人全是满庭芳的,因为那些人的胸口和袖口都有徽记,绝对没有以外的印记。
换句话说,除了吴楠,他俩自始至终就没见过第二个马山伯府的人!
这就有意思了。
按理说主子遇险,随行的护卫理当火速来救,可这些人并未出现,这可能是那些人离得太远而他俩的动作又太快,没赶上,因为进入无双阁的入口不止一个,可现在这些人死了,听对方的说法还是老牛杀的,这明显是有问题的。
封知平猜测很可能是太子,毕竟满庭芳是太子的地盘,杀了那些侍卫栽到自己头上是为了加剧自己与睿王一系的摩擦,可转念一想又不对。
杀这些人完全没有意义,真想让自己与睿王一系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直接弄死吴楠就是了,到时让吴楠的侍卫们都看见,杀一半留几个活口回去报信,这样效果才最佳。
可太子没有,如今护卫们死了个干净,知道徐昊下落的只剩吴楠一个,这是为何?
给自己一个放吴楠一条生路的理由?
嗯,有可能。
从今晚的宴来看,太子因为某些缘故有意与睿王讲和,但这个和是暂时的,日后二人终将重燃战火,想法子提前做局让自己不会偏向睿王是必须的,与此同时又不能做得太狠太绝,所以才行此计策。
吗的,真精呐!
连自己的脾气都算准了!
不用问,肯定是游景涟那小子透漏了太多消息,让他摸到了自己的脾性,料到自己可能会怒极杀人,所以才留了这手。
可他又怎知自己会信守承诺,救到人后一定会放了吴楠呢?
封知平看向对面,视线在管荣几人身上游了一圈,暗暗点头。
是了,一个神藏,六七个灵识,在家里不帮忙的情况下,自己确实没机会撕票。
吗的,还是想窄了,太子不但算准了自己,还算准了大哥,他料到大哥不会火上浇油!
这人太恐怖了,不愧是能当储君的人,以后一定得离他远远的!
还有游景涟,这厮以后也得远着点,免得再被人阴了!
那边厢,吴宏志已经稳住了神,同时也想通了关节。
推开仆众,他深吸一口气,表情淡定起来。
“封知平,你听到了,如今知道那人下落的只有我儿。你把他交给我,让我请大夫为他医治,等他醒后我一定让他把人交出来还给你,我以我的名誉向你保证决不食言!”
“名誉?呵,这玩意儿最不值钱了。”封知平嗤笑,笑容一收,一脚踢在吴楠肋下,“不用那么麻烦,咱们现在就可以问。”
吴楠身子一颤,悠悠醒转,奋力睁开肿胀的双眼看看封知平,又看看周围,待看到老父,瞬间涕泪俱下,泣不成声。
“爹,救我!这狗杂种欺人太甚,你要为我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