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回神了!”
封知平连唤两声才将赵康惊醒。
赵康收回目光,心不在焉:“嗯?你说什么?”
这下连于大胆都瞧出不对,狐疑道:“不是吧你,魂儿都没了,一见钟情?”
“瞎说什么呢!”赵康板起脸,架不住几人的逼视,含糊道,“别瞎想,没什么,就是觉得那位姑娘有些面善。”
“面善?”
封知平奇了,看了眼房门,挑眉道:“小桃从小跟着我,泉州城都没出过几回,你竟然面善?”
“我想起来了!”于大胆突然一捶掌心,“刚才那位姑娘确实挺像栖羽阁一位小师姐的,你肯定是想起她了!”
马六好奇:“哪位小师姐?”
“就是前年过年,外山举行九阁演武时上台表演剑法的那个穿绿裙子的小师姐!想起来了吗?”
“没有。”
“上元节送八珍八宝,咱们还在栖羽阁外面见到过的,她堵着老赵非要送老赵一个香囊,被老赵拒了后差点没哭了那个!”
“嗯,好像有点印象。”
“哎呀!”于大胆急了,不管不顾,“冯老弟来之前咱去湖边偷看姑娘们洗衣服,你盯着人家扒不下眼来说将来就要娶这样的那个!”
马六恍然大悟:“想起来了,你说她啊!嗨,哪儿像啊!这姑娘比她瓷实多了!”
封知平脸黑。
这什么形容词?
马六赔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姑娘身材好,比那姑娘丰腴!”
封知平脸更黑,这还不如不解释呢。
赵康也生气了,厉声道:“少在那胡说八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封知平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赵康默然片刻,犹豫着道:“我是真觉着她面善,似乎很像一位故人。”
“故人?”封知平皱眉,“死的活的?”
赵康冷眼,拒绝回答。
封知平看着他,越想越不对劲,狐疑道:“明人不说暗话,你不会真被于大胆说中了,对她”
“不是!”
赵康断然否认,烦躁的展开折扇使劲摇晃。
“别再说这些有的没的,说回正事。他们几个这次过来大约都是想投奔你,你意下如何?”
封知平毫不犹豫:“欢迎之至!”
赵康挑眉:“没了?”
封知平不解:“昂,不然呢?”
“你!”赵康一脸无语,皱眉拍了拍膝盖,“我怕的就是这个。”
正起颜色,赵康肃然道:“今时不同往日,当初你是鹭湖区的一个小小役徒,与我等一样的无名之辈,那时你与我们称兄道弟嬉笑怒骂没有什么,可现在你不是点苍山的冯不平了,你是剑侯府的世子封知平,你认为你与我们之间还能跟以前一样吗?”
封知平明白了他想说什么,看了眼其他几人的表情,都或多或少的有些不自然,不禁伤感,低声道:“你们与我相交于患难之时,我很珍惜这份情谊,不想掺杂太多其他的颜色。”
“你想是你想,做是绝对不能做的!我敢断言,如果你这么做,咱们之间的情分就彻底完了!”
赵康长身而起,负手凝望众人,目光最后落在封知平身上,语气严肃,语重心长。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上下有别,绝不可乱,混淆不清,必生祸患!他们是来投靠你的,这跟没钱了找你来帮衬一把不一样,这是追随,是效忠,是认你为主君!你为着往昔情谊,额外招抚提携没问题,私下里称兄道弟也无伤大雅,但主就是主,仆就是仆,绝不可混为一谈!主仆不分何以明纪?将来遇事何以决断?让别人看到听到,你如何律下?当其他人习以为常,将他们当作你麾下的特殊人物时,即便你将来在某些事上做出了公正的决断,别人也会认为你因着旧情偏袒他们,认为你处事不公。不平生不贫,不贫生怨怼,怨气丛生人心思乱,到时害了你不说,还会害了他们!封知平,兄弟与臣属不一样,便是咱们的陛下,他的胞弟胞妹也得口称臣弟臣妹,先是臣,后是亲,这点你一定要想定了!”
“还有你们!”
赵康转眼他人,肃声道:“剑侯府是颗参天大树,你们投奔他无异于一步登天,然天高不胜寒,你们若不想明白其中的道理,还跟以前一样处处显摆你们的关系彰显你们的特殊,那索性打道回府吧,免得将来丢了性命。”
“说的好吓人。”悠悠书盟
于大胆弱弱的说了一句,立刻招来赵康刀子一样的目光。
“吓人?更吓人的我还没说呢!他的处境你们都知道,这还没追随,仅仅因为一点模棱两可的关系,老董和耗子就被设计了一把,待你们投身剑侯府站稳脚跟,会遭遇什么你心里没数吗?他之所以招揽你们是因为你们可信,可信的原因是因为咱们相逢于他落难时,彼此知根知底,没有歪心,可这份信任是建立在他是冯不平的前提下!现在他重归剑侯世子之尊,你们鸡犬升天与往昔也大相径庭,地位的变化必然让很多人对你们巴结讨好,你怎知这些人中没有居心叵测之徒?一次两次你们可以稳住,可长此以往,你怎知你不会松懈,你怎知你能初心不改?你确信你能识破所有的阴谋抵御所有的诱惑?一旦你们被攻破,那后果不用我说你们自己清楚,到时你们置他于何地,置自己于何地?无论有心无意,这份情谊,都算完了。”
于大胆嘴巴闭紧,讪讪低头。
他有自知之明,明刀明枪他向来无惧,可阴谋算计,他很清楚自己有多容易中招。
顿了顿,赵康又道:“换个角度讲,剑侯府毕竟军侯世家,将来有战定然征战沙场,万一遇到绝境,上面命令你们做敢死先锋,你们去还是不去?”
这个问题很犀利,几人都沉默了。
同为武道中人,江湖人与兵将最大的不同便是纪律性和服从性。
江湖人从来都是散漫的,直白点说就是自私,行走江湖的要义便是永远将保全自己放在第一位,哪怕点苍山这种门规严明的大派碰到恶战都免不了出现几个跑路的,事后被人问责也大都不会丢了性命,最多是逐出师门,可军队没有命令你要敢跑那就是逃兵,天元铁律,逃兵是重罪,轻则大刑重狱,重则砍头凌迟。
这命令如果是上峰下的,他们怎么办,去求封知平让上峰收回命令改用他人?
且不说封知平做不做得到,封知平要敢说,他自己也落不了好。
这命令若是封知平下的,他们怎么办,责怪封知平不讲义气拿老兄弟换功名利禄?
真要这样,他们之前的情分就真的完了,就算不说,双方心里也肯定会留下无法抹平的疙瘩。
所以赵康说的没错,他们必须想清楚,投奔和投靠是两码事,一旦决定就必须端正心态,防微杜渐。
赵康重新坐下,摇着扇子,幽幽道:“上山当土匪还得立个投名状,他给你们免去了这一环,给你们铺了条大道,若这点理所应当的小要求都做不到,你们还是不要留下了。”
老董抬了下眼,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他和赵康彼此都太了解了,知道赵康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心思,不由深深的叹了口气。
“不要说的这么沉重,再说下去,我都不敢留你们了。”
封知平拍拍手,微笑着环视众人。
“我身边确实缺人,我也确实很想你们来帮我,但我绝不会拿你们去换功名,我封知平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背叛和出卖。”
“我是这么想的,我想效仿明武帝游安,当年游安为了平外乱内患暗中组建了‘义盟’,你们肯定不知道,义盟其实就是血刀门和阔刀门的前身,咱们点苍山的一位祖师也跟义盟大有渊源。”
赵康眼神一闪,于大胆吓了一跳。
“不是吧,你想谋反?!”
“我谋你大爷!”
封知平给了于大胆一拳,气哄哄的道:“我没那个闲心,我只想积蓄自保之力,安安生生的过完这辈子。我的意思是你们以食客的身份来帮我,我是你们的主君,但不是你们的主人,你们不用卖身给我。等将来你们发达了或有其他想法想离开,大可直说,我全力支持,在那之前,我希望你们能全心全意的帮我,就这么简单。”
“诶,这倒不错,相当不错!”于大胆兴奋起来,猛搓下巴,“有朝一日,我于光说不定也能建立个门派,就叫光大门!”
众人齐齐白眼,徐昊看了眼于大胆的发际,小声道:“我看叫光头门还差不多,还能蹭蹭松山寺的威风。”
“老子是吃肉的,鬼才去做和尚!”
于大胆大怒,引得众人哄笑。
赵康笑眼扫了下老董,见他意动,暗暗点头。
他怕老董拒绝,不是怕老董错过飞黄腾达的机会,而是担心老董的武道前途。
老董的悟性是他们几个当中最高的,心高气傲如他也不得不承认老董的资质强过他不止一筹,身体亏成那样了都能修至准先天,只要能治好暗伤,再加上侯府的各种资源供养,武魂具形不敢说一定,但神藏期肯定没有问题。
神藏,先天境的分水岭,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得,老董错失了一次机会,若这次再不把握住,那就真的太让人惋惜了。
至于自己
赵康感觉到封知平在偷瞄着他,佯装不知不予回应,心里默默的回味着方才的佳人。
会是她吗?
可能吗?
得找个机会试探试探,如果真是
赵康在心中叹了口气,打量了下屋子的摆设。
比起点苍山,剑侯府,似乎也很不错。
至少不用跟一帮脚都懒得洗的糙汉子挤大通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