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苦来呢!”
张保全脸拉得老长,一边上药,一边碎碎叨叨。
“那可是詹毕功,二百年前就修成了武魂,当年硬抗太始帝一刀全身而退,连黑骨崖的矮子和你那位大师兄都得敬畏三分的狠人,你说你怎就敢跟他死磕!”
说着,巴掌一拍,一大团清香浓郁的墨绿色药泥糊上肩窝,堵住血口,而后像泥瓦匠似的反复填塞抹平,直至确认伤口完全封死。
转身来到封莫修背后,对称的位置上有个一模一样的血孔,杯口大,散发着淡淡的腥臭,不断有血水缓慢溢出。
伤口周围的肌肉肉眼可见的蠕动着,却怎么也无法将伤口挤合,只令血流的更快。
张保全阴着脸,从碗里又扣了块药泥谭摊饼似的在收力团来团去,末了一巴掌重重的拍上去,药泥封住了恐怖的血窟窿,也封住了血流。
“磕就磕吧,打输了还不认输,非死鸭子嘴硬,人家举手之劳的事儿非要搞得这么麻烦,你说你何苦来呢?先说好,我的药不保准有效,只能先试试,如果不行,你赶紧去找詹王认错,让他帮你散了里面灵力!喂,听到没有?”
张保全用力拍了一巴掌。
封莫修无语回头,叹了口气:“鬼手张,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罗嗦了。”
张保全瞪眼:“不像我啰嗦你别受伤啊!受了伤别找我治啊!”
封莫修讪讪回头,揉了揉鼻子:“我也没想到这么难缠,我以为过两天就能痊愈的。”
“你以为?你以为的事多了!他可是武魂!”
张保全气的胃疼,转回正面吆喝道:“你还能站着一亏你根基扎实,二亏你修的也是火灵力,他的四灵之力里最霸道的火灵力对你不起作用,要不然你现在早趴下了!”
“行了行了,知道了,来,喝口茶润润喉咙。一张嘴叭叭了一上午了,也不知道渴,我都替你干的慌。”封莫修擦擦脸上的唾沫星子,倒了杯茶亲手端了过去。
张保全狠狠剜了一眼,两只手抬了抬示意手不干净,扭头收尾去了。
“对了,有件事忘了跟你说了。”张保全背着身,头也不回,“我走的时候,夫人让我告诉你他过些日子就过来。”
“什么?!”封莫修霍然起身,“她,她过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张保全歪过脑袋,眼神戏谑,“担心小少爷呗!”
“奶奶的,小混球告状!”封知平气歪了鼻子。
张保全笑呵呵的摆摆手:“诶,这可不怪小少爷,实在是京城的事传的太响了,连我都听了几耳朵,夫人岂能不知?”
“吗的,那帮长舌妇!”封莫修狂翻白眼。
绿荷坊的事捂得很严实,单就出云阁的事来说不可能劳盛樰大驾,唯一的解释只有绿荷坊的事传出去了!
传的人嘛不难猜想,知情者拢共那么几个,肯定是其中某个回家跟自己婆娘说了,这帮闲出鸟来的碎嘴婆又透漏给了盛樰,原因嘛很简单——盛夫人在京城的闺中密友不多,拢共百十个,其中恰恰涵盖了这些个。
封莫修甚至怀疑消息是那几个家伙故意放出来传给盛樰听的,宝贝儿子差点死了,他们怕他发飙,而盛樰是唯一能劝得住他的人。
张保全猜到他在想什么,戏谑道:“不用猜了,不是你想的那些人,我知道是谁。”
“谁?”
“夫人说她收到了娘家的一封信,是盛老亲自写的,说甚是想念,让她趁你们爷俩都在京城一起回家看看,吃个团圆饭。”
“草,老匹夫!”
封莫修一脸晦气,合着是盛中章那个老家伙。
还团圆饭呢,自己敢去,他敢接吗?
呃,别说,他还真敢。
唉,脑袋疼!
封莫修不停的拍头,忽然下人来报,惹祸精来了。
“正好,我要去找他。”张保全合上药箱转头说道。
“让他进来吧。”封莫修无奈的挥挥手,也不穿衣服,顶着满肩膀的纱布坐那儿等着。二五万
一进门,封知平就发觉不对,父亲身上裹着纱布,屋里弥漫着怡人的药香和一丝淡淡的血腥气,他顿时一惊,见礼都不顾上了。
“你受伤了?!”
“没事,小伤。”封莫修硬气的拍拍肩膀,眉宇间不自禁的闪过一抹痛色。
“谁干的?”封知平惊愕,很难相信京城里还有人能伤了老头子。
“找我有事吗?”封莫修问道,避而不答。
封知平见父亲不想说,只能按下满腹的好奇:“我有件事想问你”
“没错,玥凰的事我之前就知道。”封莫修抢先道。
封知平脸黑,磨了磨牙道:“这个我知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我想问的是小桃。”
封莫修一怔:“小桃?那丫头怎么了?”
“小桃她”
封知平打住不说,犹豫的看向张保全,拱手道:“张先生,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到了,我还以为要再等两天呢。我朋友伤得很重,具体的我已在信里说过,麻烦您现在就过去给他们瞧瞧,我让牛春寒带你去,您辛苦!”
张保全知道封知平不想让自己听,颔首回礼:“少爷客气了,既如此,我这便前去。”
提起药箱,张保全告退。
封知平吩咐下人们退开十步,不得召唤不许靠近,关上房门,转头凝目看着父亲的双眼。
“爹,我想知道小桃究竟怎么来的,她真是人伢子卖进来的吗?”
“哦,为什么这么问?”封莫修挑眉,随即恍然,“哦,对了,点苍山的人到了,想必你那位姓赵的小朋友也来了吧?”
封知平点点头:“她,真是赵家的小小姐?”
“嗯,没错。”
封莫修大方承认。
封知平没想到父亲这么痛苦,不解道:“既如此,你当初为何不把他送给赵家人呢?”
“送?往哪儿送?怎么送?你是不是傻?”
封莫修一脸鄙夷:“她是我打扫战场时发现的,那时候赵家的余孽早就跑光了,我上哪儿还去?而且这丫头很有福气,被埋在一堆瓦砾下,没被火烤死也没被闷死,福大命大,我把她抱出来时她你猜她在做什么?她竟然在睡觉!哈哈,老有意思了,我一看就乐了!后来她被吵醒了,睁眼看着我不哭不闹,竟然咧嘴笑了,我一时心软动了收养的心思,你知道的,你娘一直想要个姑娘,所以我将她带回了家,可惜你娘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
“因为她姓赵,赵家涉黄泉案,满门死罪,我是执行者,是杀她父母灭她全族的仇人,怎么收?我是无所谓的,但你娘有顾虑,她怕养出个狼崽子,又怕被人发现落为把柄,所以坚决不允。但你娘心善,见她幼小可怜无依无靠,便当作丫鬟留在了身边,由你秀姨亲自教养,对外则宣称是人伢子那里买来的,这样即使将来被人发现也不会诟人话柄,还能保她一条小命。”
封知平默然,缓缓点头。
盛樰的决定很正确。
封莫修在朝中横冲直撞树敌无数,多少人盼着抓他尾巴让他倒霉,若发现他收养了一个本该由他亲手灭杀的死囚,岂会不大肆利用?
以封莫修的圣宠,最多挨皇帝两句骂,可小桃就惨了。
像她这种罪族之女,一经发现理应送进教坊司,有幸活着长大也是官妓,且几乎没有赎身的机会,凄苦一生,比起现在被主子宠上天的大丫鬟悲惨多了。
而小桃也确实是个有福气的,当时兵荒马乱,如果她在瓦砾下哭闹一声被其他人听见,小命十有就没了。后来进了侯府为仆,别处不去偏偏被送到了自己身边,自己对她的维护阖府上下都看在眼里,不知惹得多少羡慕嫉妒,若换成大哥二哥亦或两位姨娘手下,她就未必有这么好的日子了。
想来娘亲也是存了这份心思,知道自己不是个胡来的人,所以才将他送了过来,免得养在自己身边扎眼让人瞧出点什么来。
封知平叹了口气,坐到父亲对面,有些不解:“爹,当初你为什么放过那些人?你不怕被人发现吗?”
“发现又如何?灭赵家是圣命,我虽领命,却一直都不赞同,不瞒你说,我私下里三次进谏想让陛下收回成命改为轻判,只杀主犯,无奈圣心难违。”
封莫修摇摇头,不堪回首。
封莫修心有戚戚,犹豫了下又问:“爹,赵家当年就竟做了什么,竟然捅到陛下那里,下了这么狠的绝户令,赵家虽在四平有些势力,但还不够格入陛下的眼吧?”
封莫修皱眉:“我也很奇怪陛下究竟怎么盯上这么个小家族的,要知道赵家查明的罪名只有一条,在数年前给黄泉往来过几批货物,大都是草药,少量兵器也没有违禁品。严格来说他们跟黄泉案其实没什么关系,那时候黄泉跟其他江湖宗派没什么两样,很多人都跟他们做过生意,但其他家族大都是申斥一番罚了些银钱,唯有四平赵家、二龙山黄家、百里坡公孙家以及怀江盐帮遭了大罪,尤其怀江盐帮,从上到下杀了个干净不说,几个头目还灭了三族,帮主成震九族全诛,只盐帮就死了近万人。这些不入流的小人物能达天听,实在奇怪,究竟是谁捅上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