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如果能重来一次,晁贺明绝对不会主动接触萧云飞,尝试那看似蛮有把握实则愚蠢可笑的拉拢。
他的自负害死了他,但并不是全部,害死他的还有错估,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世上竟有这么强的灵识期先天,强到自己连一招都接不下,仅仅五招,大好的头颅就成了对方腰带上的装饰品。
说到底,最大的原因还是自负,如果不是不信邪,如果不是那可笑却又不可笑的自尊,如果能早一点激发保命符退出三仙塔,那此时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短短五轮交手,这样的机会整整有四次之多,他全部错过了,而世上,也没有如果。
这一幕落在了当时在场的人眼里,也落在了场外的人眼中。
在晁贺明的头颅被斩下的那一刻,一直从容不迫的诸葛权第一次变了颜色,手中的折扇硬生生攥成了两截,身上杀气四溢,让周围的人瞬间噤声。
意外!
又是意外!
封知平是个意外,他可以忍受,可萧云飞算什么?
这是哪儿冒出来的人,竟然能让晁贺明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说心里话,他其实并不怎么喜欢晁贺明,此人身负正统的皇族血脉,修为进境还算不错,但性格实在一言难尽,可以说他继承了他父皇的自信,却没有继承他父皇的睿智。
他始终没明白他父皇的狂傲是建立在强大的实力之上的,在此之前他父皇也隐忍过,求全过,哪怕如今君临太始,晁振仙也从未肆意妄为,而他,过度的自信演变成了自负,目中无人,得罪了不少人,所以才沦落为和亲的弃子。
没错,弃子。
晁贺明一直认为此来天元是天赐良机,是晁振仙给予他的考验,是他将来袭承大统的重要资本,但明眼人都知道,在他领旨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从储君名单里除名了。
或许晁贺明自己也知道,只是不愿承认,亦或将错就错趁此机会来个釜底抽薪打个漂亮的翻身仗,毕竟能和亲成功取得天元游氏的正统血脉乃天大的功绩,凭此重入晁振仙的视线,并非没有可能。
关于这件事,诸葛权从未与晁贺明深谈过,不仅因为晁贺明曾得罪过他,也因为他从不喜欢探究蠢货的想法,尤其这种实力与野心完全不匹配的蠢货。
现在,他想问也问不到了,晁贺明死了,死在了一个完全不在计划当中的江湖人手中。
诸葛权震怒,大恨。
他不喜欢晁贺明,不代表他希望晁贺明死,晁贺明总归是太始皇子,就算死也不该死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人手中,死的如此毫无价值,作为此行出使的负责人,他难辞其咎,他已经预见到了回国后会面临多少苛责。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不出来?
为了你那可怜的自尊心,就这样把命断送在一个小人物手中,让自己、让太始沦为天元人的笑柄,你究竟怎么想的?
你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魔星吗?
诸葛权惊怒,心乱如麻。
晁贺明这一死,后面的计划全部得推倒重来,和亲已经告吹了,该怎么做才能弥补?
只凭离间天元帝、赤剑侯和詹王之间的君臣关系并不足以,要知道晁贺明死的屈辱,被人砍头示众,此等奇耻大辱太始帝怎能忍受,离间这点功绩根本无法平息他的怒火。
该怎么补救?
只有一个办法——以血还血,当着天元人的面,砍一位足够分量的人的头作为报复!
诸葛权的视线转到擂台上,眼神阴翳。
封知佑是唯一的选择,他是赤剑侯次子,是天元最富盛名的天骄,天资之强几追乃父,只可惜出身差了点,若是换成世子封知平,或者跟封知平一样是嫡出就好了,但这些加起来应该也够了。
封莫修是给过太始莫大耻辱的人,与当今始帝有杀妻之恨,拿他最出色的儿子给晁贺明陪葬,既能稍解当年的怨愤,又能赢得沈家的好感,想必太始帝应该能从轻发落。
想到这儿,诸葛权眼睛一亮,调运灵识传音入密。
殿下死了,速战速决,取他人头祭天!
强大的灵识穿透屏障,监裁们顿生感应,侧目凝视,见诸葛权只是传音并未有其他举动,良久才陆续收回目光。
屏障内,沈阔接到传音登时大惊,飞快的扫了眼上空的幻影,而后低下头,眼神森寒。
殿下死了,自己有麻烦了,以诸葛权的淡定都急成这样,可见多棘手。
诸葛权让他砍了封知佑的头,此事说得简单,办起来很难。
封知佑不是阿猫阿狗,这家伙刚修入神藏不久就能在他手下撑到现在,还有来有往打得甚有模样,其资质之高实力之强早已让他心惊。
他虽留了手,但也没留太多,拿出全部实力杀之不难,想斩首却困难重重,最麻烦的就是自陨。33
先天不是后天境武者,每个先天都有一手亡命的死招,以燃烧自己为代价无节制的吸引天地灵气与敌人同归于尽,灵识期刚开始接触天地之力还好阻止,神藏期之后,除非修为境界有绝对的压制性,否则基本没有阻止的可能。
从交手来看,封知佑明显是个悍不畏死的狠角色,一旦被逼入绝境,他肯定会不惜代价拼个山穷水尽。
这还是他不认输的情况下。
这里是擂台,有天元大比的规则保护,只要他开口认输,旁边的监裁肯定会第一时间插手保护,自己再想杀他根本没有可能。
怎么办?
怎么才能做到一击必杀?
难道要用那一招?
沈阔犹豫。
他有一式未练成的绝招,威力极大,可伤具形,只是很难控制,而且会受到极重的反噬,作为压箱底的绝招,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动用。
用吗?
沈阔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虽然那招会让他无力继续后面的比赛,但能杀了封知佑为晁贺明陪葬,为三十年前战死的飞燕姑姑陪葬,也算值得了。
想到这儿,沈阔眼神一变,长刀环身画了个圈,刀罡拔地而起层层环护形成一层浑厚的护罩,而后收敛元力变换心诀,体内疯狂奔涌的元力迅速慢了下来。
周天运转越来越慢,直至停息,可他身上的气息却越来越骇人,散发着一种静到极点的恐怖感。
“这是?”
封莫修猛地睁开眼,表情凝重。
“止水诀?”
沈家秘技【止水诀】,大概的原理是以强大的灵识强行将周遭的天地灵气压制顺服无法被他人借用,在达到极限后以自身为源律动共鸣,产生类似暴走的灵气狂潮,一举淹没对手。
静若死水,动如堤崩,此乃【止水诀】的要义,蓄势阶段有多静爆发后就有多强的威力,因为对灵识的强度要求太高,还要有足够坚韧的体魄应对灵力狂潮的反噬,是以【止水诀】非具形期不可练,神藏期就算天赋异禀灵识浑厚高于常人,其体魄也不足以抗过灵气狂潮的反噬,强行施展必定重伤。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同归于尽的招式,有必要吗?
你家皇子是黑骨崖的蛮子砍的,又不是我儿子,要报仇找黑骨崖去啊,干嘛折腾我家小子?
封莫修愤懑,但没有阻止。
大比有大比的规则,再心疼他也不能出手,否则给了太始人把柄不说,还可能影响封知佑的心志。
他很了解自己这个二小子,这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孩子,打小就极有主见,如果他想他早就认输了,不会死撑到现在,这是他自己选的路,他没必要替他做选择。
“你不管管?”孔由问道,独眼一瞬不瞬的看着台上。
封莫修靠了回去,沉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
游万里看不下去了,一拍扶手:“朕”
“陛下!”封莫修加重语气唤住,正色道,“天元大比,外人不得插手,这是先帝钦定铁律,您和臣等都必须遵从!”
游万里气哄哄的指着台上:“可他不一样!他是你儿子,是国之栋梁,是帝国的未来!”
“陛下,您看看上面!”封莫修指着空中的幻象,“三仙塔内哪个不是国之栋梁,哪个不是帝国的将来?付老的嫡孙,权将军的独子,威北侯的嫡子,他们刚才都先后死在了里面,您没有阻止,为何佑儿就那般特殊?仅仅因为他是臣的儿子?可臣与他们三位一样,都是您的臣子,都为我朝抛过头颅洒过热血,臣又有何特殊呢?还有平儿,他之前屡次遇险,您和微臣都没有插手,为何到了佑儿这儿要这么特殊?陛下,您的好意臣心领,微臣感激万分,但您不能这儿做,无法服众,人心浮动,祸患恐生呐陛下!”
游万里哑然,恨恨的拍了下扶手:“难道就这么看着?你忍心?你忍得下,他生母呢,您怎么跟沈氏交代?”
封莫修笑了,意味深长的道:“就是因为他是她的孩子,臣才不担心。”
游万里一怔,看了眼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孔由,回过头狐疑的皱起眉:“封莫修,你给朕说实话,沈氏究竟是”
话未说完便被狂涛声掩盖,转头看去,只见擂台上空突然出现一片天河,蔚蓝如海,汹涌回旋,随着沈阔灵识牵动,水龙卷从天而降,半空中拉伸成龟身蛇首的形状,蜿蜒盘绕的蛇颈内,还隐藏着一颗狰狞似鳄的龟|头。
“玄武象”
沈阔七窍见红,吐血不止,皮肤不断渗出血珠,衣衫被血汗洇透,湿哒哒的蒸腾着粉色的薄烟。
费力的吐出两个字,他刀交左手,右手在捋着刀刃一抹到底,刀刃染血光芒更盛,他强忍着鲜血与元力飞快流逝的晕厥感,举起血淋淋的右手朝着天空的虚象用力一抓。
“具!”
随着他的动作,虚像迅速凝实,一尊偌大的青色玄武悬于空中,威严顾盼,缓缓将视线对准了正下方的封知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