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玉的来历没人知道,有人说他原是落榜的书生,有人说他打小戏班子里打滚,有人怀疑他是某某门派的弃徒,还有人说他其实是朝廷秘密培养的杀手。
不管什么说法,说的人都拿不出足够的证据,此人的来历众说纷纭,但对此人的评价所有人的观点都是一致的——疯子,百年来最狡猾的疯子。
封知平知道他是源于一桩名叫“凤仙楼惨案”的血案,这件案子很大,大到整个天元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的,据说连圣上都惊动了亲自过问,封知平身为侯爵世子,又身处“曲艺盛地”泉州城,自然得“为君分忧”。
当时才六七岁的他喝着茶磕着瓜子,从各个唱戏的说书的艺人口中听到了各种版本,而后自己总结归纳了一下,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人确实是个疯子,同时也是个牛人,堪称传奇。
“凤仙楼惨案”的案情很简单,就是经过艰苦努力终于获得登台机会的子玉唱了个芝麻大的小角儿,加起来不到五句词儿,结果不知怎么唱的,没人捧场不说还被丢了很多瓜子果皮轰他下台。
子玉兄委屈、伤心、愤怒,向来温和的他突然爆发了,一怒之下屠了凤仙楼上下包括戏班子在内总计一百七十九人,只有两位票友重伤昏迷被当作死了侥幸活了下来,醒来后双双吓疯,语无伦次的向官差们讲述了当晚的大致经过,这才引出了那么多个版本。
无论具体经过如何,是不是像两个半疯说的那样,总之这桩血案是犯下了,足足一百七十九条人命,衙门不可能饶了他。
于是乎,子玉兄火了,一夜爆火,以另一种方式,满大街都是他的画像。
无奈的是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包括他以前跟的几个班子的人都回忆说他从未露过真颜,每次在班子里露面都顶着各种扮相,有人好奇过,但他换妆速度快,且很隐蔽,官差们问了一圈竟然没人看过他怎么换妆,所以通缉令上的画像是他最后一次上台时的扮相,效果可想而知。
除了真容,他的武功也从没显露过。
无论是还算熟悉的同班还是打骂过他的班主,都不知道这个逆来顺受的家伙竟然会武功,还高得吓人,甚至说起来,他们连他的年龄都不知道,只从他的身段和嗓音判断应该是个二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人。
也因此,在得知他犯下的事儿后,那些打骂过他的班主又吓傻了好几个,连夜打点行囊拖家带口逃出城外,远走他乡再也不敢回来。
当时所有人都认为子玉很快就会落网,案子很快就能了解,谁都没想到凤仙楼只是开始。
凤仙楼之后,子玉继续混迹各个戏班,并且活动范围从盐城转移到了其他郡县,为了躲避追捕,他也不再天天顶着脸谱,可是这样也没人能准确描述他的真容。
在又有两个戏班连同当晚在场的票友全部被屠光之后,衙门终于确定,这家伙会易容术,而且相当高超。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就着目击者的描述大致画了六七个版本,然后一贴贴一流,但凡跟任何一副画像相像的人都不放过。
就这样,衙门一路追,子玉一路逃,顺便唱戏,也不知他是真在逃还是到处走穴压根儿就没在意过被追捕的事儿,因为他所经之处时不时的就能爆出一桩血案,一如既往,戏班子连同不欣赏他的票友无一活命,手段之残忍刑警之恶列气焰之嚣张令人发指,地方案迅速成为了震惊全国的大案。
皇帝惊动,亲自过问,京城派出两大神捕亲自挑头成立专案组,誓要于三个月内缉拿此人归案,结果,没有结果。
子玉依然逍遥,血案仍在发生,遇害人数很快突破千位并向两千大关迅速接近,两大神捕成了笑话,子玉则成了家喻户晓的“名人”。
一次这样,两次这样,次次这样,衙门疲于奔命,却屡屡扑空落了个办事不利的名声,这就引出了最后那种传言——子玉是否是朝廷的人。
如果不是,区区一个冷血的凶徒怎么这么久都拿不下,衙门的差人们都是吃闲饭的吗?
如果是,那他为谁办事,目的是什么?
天听监最凶,杀个人还得给个让人信服的说辞粉饰一下,此人毫无顾忌全无遮掩,会是谁的人呢?
众说纷纭中,子玉逃了一年,一直没落网,衙门甚至连他的脚底灰都没摸着。
直到一年后,皇帝对大理寺失去耐心,特命天听监着手经办此案,一个多月以后子玉突然消失,此事才告一段落。
外人以为子玉被天听监杀了,只有少数人知道天听监跟子玉打了两次照面都没能拿下,在最后一次遭遇时子玉寡不敌众负伤逃脱,就此杳无音讯。
对于朝廷的公告,普通百姓是相信的,曲艺界不然。
这一年整个曲艺界人心惶惶,很多班子都封箱了,没封的再缺人也不敢招新人,对于朝廷宣布子玉归案他们将信将疑,直到又过了一年子玉仍然杳无音讯,他们才慢慢放松下来,重回往昔的生活。
以上是广大百姓为代表的主流社会的认知,江湖上又是另一种认识。
子玉杀的人可不都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里面不乏江湖人,其中包括两位功至灵识期的某派长老和掌门,结果无一例外全都死在了他手中,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此人实力可想而知。
衙门在追,江湖人也在查,点苍山身为朝廷的亲密伙伴,受邀后也派人参与过追捕,其中就有陆中鸣的恩师赵北安。
陆中鸣被赵北安带在身边,“有幸”目睹过两个现场,刻苦铭心。
打从习武开始就没怂过几次的他愣是给现场的惨状给整吐了,至今想起那满屋子的血肉模糊还浑身发冷。
而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其中一位当时未死的人临死前留下的遗言,那是对子玉最具体的描述——脸谱,高冠,耳环,扇子。
四点特征与眼前之人高度吻合,加上对方的身手,有这等本事的戏子除了子玉还有谁?
没有!
世上不可能有第二个这么厉害的神经病!
“奶奶的,见着活的了!没记错的话他现在还在通缉榜上挂着名,好像是一百三十几位,提供消息就有十两银子拿,找到人百两,活捉三千,死了也有两千两!”
陆中鸣小声嘀咕,封知平听着,眼睛一转不转的打量着子玉。
子玉也在打量他,嘴角缓缓勾起微笑:“你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你?”封知平奇怪的歪着头,咂了咂嘴目露遗憾,“唉,你没有传说里那么好看嘛,这身行头也太搞笑了,你被人轰下台是不是就因为这个?”
子玉摇头:“不是,他们轰我是嫌我唱的难听。”
“多难听?”封知平好奇。
子玉挑眉:“你真不怕我?”
封知平皱眉:“废什么话,怕你还能跟你在这儿唠嗑?赶紧的,唱两句,让少爷我瞧瞧有多难听。”
“喂,这样不好吧?”陆中鸣拽了拽他的袖子,“别激怒他啊!”
“怕什么!”封知平甩开,不满道,“咱们有四个,他只有一个,咱们有空玄第一高手和你这个点苍山的未来之星,他只有那根破绳子和那把破扇子,怎么算都是咱占优势,大家都是灵识,你怕他啥?”
陆中鸣一想,对啊,自己也是灵识了,早不是当初的自己了,干嘛要怕?
当即挺起胸膛来,抬手一指:“赶紧唱!本公子也要听听有多难听!”
子玉没动怒,收敛笑容,为难的摇摇头:“不行,不能唱。”
“为什么?”
“因为我唱曲会死人的。”
封知平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没事,我们防着点,你杀不了我们的。”
子玉还是摇头:“不,你不懂,我一旦开嗓,我,就不是我了。”
封知平皱眉,忽地想到了一个人,点点太阳穴试探道:“你这里有病?”
陆中鸣以为他在骂人,子玉却听懂了,犹豫着点了下头:“嗯,或许吧,我也不确定。”
我去,真猜中了,又一个双儿!
双儿天生神智分裂,体内藏着两个她,一冷一热随时有可能转换,小时候备受煎熬,直到随韩凤雪修习了《千晴诀》才有所缓解,没想到此等古今罕见的怪疾竟然又碰到一个。
“你冒死来这儿,就是为了求恩典治病?”封知平问道。
“那倒不是。”子玉笑道,“我是想请皇上听我一曲,他是天下之主,品味定然不同,我认为他应该能欣赏我的歌声。”
封知平惊了,眨眨眼:“你冒死来这儿就为了给陛下唱曲儿?你,你图什么啊?”
子玉的眼神恍惚起来,梦呓般的轻喃:“我有种感觉,只要能找到一位知音,我的病就能好,这是我唯一的希望,没有别的办法。”
“你感觉?”封知平很无语,“那要是好不了呢,或者陛下也不喜欢你的歌声呢?”
子玉的眼神陡然清明,露出微笑,轻轻舔了舔嘴角:“那他就死了,不喜欢我曲儿的人,都死了。”
封知平彻底无语。
好吧,这确实是个变态,连自己这种不算正常的正常人都没法跟他交流。
“行吧,祝你梦想成真,现在还有机会你抓紧时间下去抢吧,偷袭我们的事就算了,本少爷心情好,饶你一次。”
毕竟是传说级的人物,连天听监的变态们都拿不住的家伙,该慎重还得慎重,吃点亏就吃点亏吧。
况且那根镖
不知为何,封知平对那根绳镖总感觉不踏实,本能的忌惮。
“抢是要抢的,但何必那么麻烦。”子玉笑容灿烂,眼中泛起凶光,“你们身上,不也有吗?”
封知平眼神一紧,就听“扑”的一声闷响,一枚镖头自尤梦寒脚下钻出。
“小心!”
尤梦寒反应极快,第一时间跃开,却见绳镖与方才一样折了个近乎垂直的诡异折角如影随形,与此同时,宗正然的脚下也冒出了一根。
两根!
还有他手里的
封知平终于知道不安感的来源了。
这家伙的镖不止一副,竟然多达三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