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太明断。”
见定逸自认错判,林平之松了口气。
这还是他首次在公开场合,当着外人全面“复盘”这件事呢,能将人说服,结果尚算喜人。
定逸道:“你和青城派的事,我管不着,但我与华山派的事,你也少管。”
林平之道:“华山列位,乃是晚辈朋友,既然见了,不得不管。”
定逸眉头一挑道:“好小子,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林平之:“师太请先息怒,晚辈只是觉得,华山派那位令狐兄台之事,或还有值得商榷之处。”
定逸:“有何可商榷的?”
林平之看向定逸身后的年轻尼姑:“方才这位仪光师太说,是泰山派天松道长亲眼见到令狐冲与田伯光,还有贵派的仪琳师太,在回雁楼喝酒?”
仪光点头道:“不错。”
林平之:“以天松道长的身份自然不会说谎,但晚辈想说,眼见未必为实,天松道长所看见的,未必就是他所想的。”
定逸道:“眼见如何不能为实?”
林平之:“眼见是否为实,需以具体情况而定。假如有人乔装易容为华山弟子,这人就真是华山弟子了吗?如此眼见可否为实?又假如有人为了行缓兵之计而与贼人称兄道弟,他就真的是那贼人同伙了?如此又可否为实?”
定逸挑眉道:“罗里吧嗦,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平之道:“晚辈想说,在回雁楼头三人共饮的缘由,未必就是华山大弟子与淫贼狼狈为奸,劫持了尼姑,也可能是华山大弟子发现大淫贼想对小尼姑图谋不轨,于是虚与委蛇,打算救下那尼姑,只是不巧,恰好这时候被天松道长撞见,自然便误会了。”
说到这里,华山一群人连忙附和。
“闭嘴。”
定逸呵斥了一声,对林平之道:“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测而已。”
林平之点头:“的确只是晚辈的猜测,但也确实大有可能。”
“退一步讲,就算晚辈的猜测有误,师太大可寻到令狐冲将之大卸八块,碎尸万段,可此刻迁怒于华山派其他弟子身上,就未免伤了五岳同盟的和气,而若晚辈猜测是真的,师太此举,日后更是难免要被江湖上的不肖之徒非议。”
“如那有眼无珠,偏听偏信,以大欺小等种种言语,师太想必不会乐意听。”
“哼,谁敢乱嚼舌头?”
定逸怒气一扬,一巴掌拍在旁边桌上,顿时大好一张桌子四分五裂,噼啪乱响。
林平之抱拳道:“所以晚辈请师太先息怒,一切待寻到令狐冲三人再说。如今江湖群豪齐聚于此,他们既然在这衡山地界,总是逃不了。”
定逸沉吟片刻,说道:“你说的对,令狐冲的事,我的确不好计较到灵珊他们身上去。”
“师太想通便好。”
林平之松气之余,感觉自己真是无聊,定逸就算出手,也不会真伤了这些人,自己硬是拦在中间,扯了这大半天,也不嫌累,莫非,是搅屎棍属性?
“你很好。”
定逸看了看他,忽然给了一句,便扭头离开。
恒山众尼自然也都跟上。
街上那何三七看了半天热闹,这时候才上来讨了刚才的馄饨钱,然后便晃悠悠挑起馄饨担走了。
林平之瞥了一眼,觉得不用多久,自己仗义执言的少侠形象就会更加稳固了。
店里,劳德诺上前致谢,岳灵珊等人也纷纷附和,今日若无林平之,这事他们还不知最后能怎么收场呢,想来华山派是肯定得落些面子的。
不久后,有刘正风门人带了一堆雨伞过来,言称是恒山定逸师太告知他们在此,因此特意来请众人过府。
劳德诺等人自是应允。
由刘府门人领着,正走在路上,忽然遇见个女尼,举着把油纸伞,小跑着从另一条街过来,也往刘府方向去。
林平之道:“各位,你们看那尼姑。”
众人看去,岳灵珊稳道:“那尼姑怎么了?”
林平之道:“恒山派不是刚有个失踪的尼姑吗?”
岳灵珊惊讶道:“你说就是她?”
“我不确定。”林平之摇了摇头,道:“一问便知。”
说着,他喊了一声:“仪琳。”
小尼姑一顿,转过头来:“谁叫我?”
还真是她!
华山众人精神一振,急追上前去。
等靠近了,才看清这是个年轻貌美的尼姑。
岳灵珊迫不及待问道:“你就是恒山派的仪琳吗?你快说,我大师哥呢?他没有和那大淫贼混在一起劫持你对不对?”
看小尼姑一脸疑惑,林平之提醒道:“这位是华山派的岳姑娘,他大师哥是令狐冲。”
“啊,令狐大哥?”仪琳浑身一震,这就垂下泪花来,呜咽道:“他,他已经死了……”
“不可能。”
“大师哥怎么会死?”
华山众人脸色大变,不肯相信,岳灵珊更是脸色刷白,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林平之不想多扯其他,耽搁时间,便问道:“小师太,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和令狐冲、田伯光为何会在回雁楼喝酒?”
仪琳:“你,你怎么知道的?”
林平之道:“你只管答就是了。”
仪琳低声道:“是田伯光将我抓到了回雁楼逼我喝的……令狐大哥,令狐大哥是为了救我,才跟上去的。”
岳灵珊激动道:“我就知道大师哥不是那种人。”
劳德诺等人也纷纷点头。
林平之继续问道:“你人既然在此,想必是被令狐兄救出的?”
仪琳点头。
林平之道:“可你刚才说他死了,他是救你时,被田伯光杀的吗?”
仪琳道:“令狐大哥逼退田伯光,救了我之后没多久,便伤重不治死了。”
说到这里,又呜呜哭了起来。
原著里是令狐冲逼退田伯光后,又被青城派的罗人杰补了刀,伤重晕死过去,才被没见识的小尼姑误以为死了,而现在青城派死的死逃的逃,自然不会出现在这里,也就没了这一茬。
只是没想到既没被人补刀,听仪琳话里意思,中间也没有发生其他意外,结果令狐冲还是被她认为死了。
林平之问:“人既然死了,那尸体呢?”
仪琳哽咽道:“尸体……尸体不见了……呜呜,我当时抱着令狐大哥的尸体出城,却晕了过去,等醒来后,尸体就不见了……”
林平之沉吟道:“没有尸体,便未必是死了。”
一群人齐刷刷看向他。
林平之笑道:“遇事应该往好处想,尸体自己总是不会跑,要么是还活着,自己走了,要么是被人带走了。若是前者,这位令狐兄会被认为小师太是死了,那至少也得是重伤状态,那他就算没死,自己应该是走不了的,就算能走也不应该会扔下小师太不顾,那就只能是被人带走了。”
“若是仇敌,谁会要一具没用的尸体?就算要拉到坟前去祭奠死在令狐兄手上的亲故,那取了头颅就是,携带还方便得多。”
“所以我猜测,令狐兄多半是被人救走了,至于没将小师太一同带走,或许是见你没受伤便懒得理会,或许是与恒山派有间隙,或许是单纯不喜出家人,都是有可能的。”
“对,对,就是这样,令狐大哥一定就是被人救走了。”
仪琳像是黑暗中碰见曙光,眼前大亮,既是怀抱希望,亦是自我安慰,急点头道。
劳德诺等人也大感认同。
随后便一同去往刘府。
待到得刘府,正在大开宴席,内外几百人分坐,喧嚣不已。
刘正风想必早有吩咐,林平之直接被引入了内堂,岳灵珊等华山小辈弟子被安排在外堂的坐席。
仪琳也被恒山弟子发现,围上来迎了过去。
林平之得益于击杀余沧海这事,这几个月,堪称是南域的风云人物,今日驾临刘府,自然是足以列席上座的一二十把交椅之中。
只是终究是小辈,大多数人自诩身份,哪怕刚刚又得到定逸师太提及时亲口承认,林平之内力拳掌皆不下于她的评价,也未出门相迎,只有作为东道主的刘正风提前一步得了他已到的讯息,来到厅堂前相迎。
内厅座次不少,人倒是不多,先前见过的定逸、何三七赫然在列,还有一干陌生的江湖人士。
刘正风一一介绍着在场之人,都是武林名宿,最次的也是蓄气第四重的一流人物,林平之以江湖后进身份,十分礼貌向这些前辈高人拱手行礼。
末了,林平之才对定逸道:“师太,晚辈正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定逸挑眉道:“有什么好消息?”
林平之道:“晚辈已确定,先前的猜测是真的,回雁楼之事,确系天松道长存了误会。”
天门道人拧起眉头,其他人也好奇看过来,这件事外面的人未必听说多少,可这里在场的人却都有耳闻。
定逸问道:“你如何确定的?”
林平之道:“方才来时,晚辈碰见了贵派的仪琳师太,她安然无恙,一并来了刘府,此刻正在外堂,师太可传唤她过来亲口述说。”
定逸师太闻得爱徒无恙,激动得一下站起,惊喜道:“仪琳真的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刘正风则吩咐家丁出去唤人。
没片刻,仪琳便被唤来,同行的还有劳德诺,毕竟此事与华山派相关,他被叫来旁听的。
没了青城派的搅屎棍,自然没耽误多少工夫,便解释了清楚。
令狐冲不是淫贼,而是仗义豪侠,虽受了重伤,但多半是未死,被人救走的,小尼姑也安然无恙,未受侮辱,如此结局自是皆大欢喜。
只有天门道人大感无颜,因为小尼姑说话太耿直,直接说他师弟是被田伯光一介淫贼给一刀就劈成了重伤,只是也不能因此去怪罪,只能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