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乔于之和李云的防护罩已经如同快要破碎的玻璃一般布满了蛛网纹路一样的破裂痕迹时,最后一下爆炸终于停止。
天空中洋洋洒洒的,白色的,黑色的,如米粒般大小的梅花翩翩飘散。
似是春风拂过,街道上扬起的飞絮;又似黑夜里,闪着光芒的小小的萤火虫。
筷筷撤掉白罩,身子一软,倒在狄平怀中。
狄平用真气迅速探了一遍筷筷的身体,还好并无大恙,只是失血过头造成的眩晕。
“天啊,是踏雪寻梅!”
“这几十年了几十年了!踏雪寻梅居然重现于世了,我这辈子无憾了!”
“传说中的神迹真的存在!”
李府的动静不算小,无论是世家之人还是附近的百姓,早就聚了很多观战的人。
爆炸的人,周围人纷纷逃窜。
但此时,他们又慢慢聚拢了回来。
只为这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的奇迹!踏雪寻梅,是襄南城能做出来的,最为精巧厉害的机关!它的工序极其复杂,更甚的是,其精妙之处就在于,一百零八次的连锁反映,却要被浓缩在两枚指甲盖大小的梅花之中!无论对技术、耐心还是细致程度都是巨大的挑战。
但这都不是最难的,最难之处在于,踏雪寻梅这种机关术,没有图纸!并非已然失传,而是所有制作出来的人,都惊奇地无法还原制作过程。
按照曾经一位高人的话说,他最后一步是在梦里完成的。
踏雪寻梅,需要的就是那天机一线的灵光!百姓纷纷都聚拢了起来,更有甚者,蓦然下跪,眼角泛出泪光,默默像神明祈求着幸福。
作为襄南最高形式的机关术,踏雪寻梅一向有“神赐的礼物”之称。
虽然爆炸的过程及其残忍,但爆炸之后,那一片梅花雪,却又美的让人忍不住歌颂。
能够做出此物的机关师亦会被供为“圣子”或“圣女”,其将作为子民与神明之间相连的契约之人,守护襄南这片土地。
圣子或圣女,正是这片土地上地位最高的人,即便是官员,皆也会礼让三分。
但这几十年来,已经再也没有出过能做出踏雪寻梅的人。
于是这神圣的职位,通常就由本领最为强大的机关师所担任,但这其中,由于官员与修士勾结,欺压百姓,各种人情关系复杂。
所谓的圣子或圣女,早已沦为工具、傀儡或本身就是那群乌合中人的一个!几十年了,此刻,踏雪寻梅却突然重现于世!不少百姓亲眼所见,是那个瘦瘦小小,一身破烂衣衫的少年,扔出了踏雪寻梅,解了那个使火的修士的困境!“求求圣子大人,救救我等草民!”
忽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泪眼婆娑,对着石筷筷,跪下就开始磕头。
百姓们跪倒一片,希望能得到神明的怜悯。
“你能做出踏雪寻梅?”
李云的眼神变得阴冷,能做出踏雪寻梅的人重新现世,这不仅仅是一个本领高强的机关师出现了那么简单,这更可能是政治、地位与阶层的一场颠覆性风暴来临的前兆――如果那个能制作出踏雪寻梅的人不能为他们所用的话。
石筷筷没有看李云,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因为支撑防护罩而精疲力竭的旁边的紫色身影,用着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不是我!”
“你们应该知道,踏雪寻梅,机关有灵,死认其主,若是旁人使用,哪怕是其主所赠,功效也只能发挥十分之一。
若此物是我做的,你们以为现在襄南城还保得住?”
李云和乔于之双双望着他,目光仿若吐着毒信子的蛇。
百姓也抬起头,神情惊讶。
那,究竟是谁?
石筷筷眼中只盯着那个他母亲爱了一辈子,他恨了十几年的人,缓缓开口道:“你十五岁的时候,我娘十三岁。”
“你可曾记得,那时候她一直是班级中测试的第一名,每次班里发了什么好东西,永远拿回来,通通都给你。”
乔于之愕然,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年少时候,挽着双环髻,一身翠衣的水灵灵的女子,每个月带着大包小包,兴冲冲地敲开他家的门,抬头望向他的那一眼,她一笑,全世界明晃晃的春花都砸在她心头。
“爹。”
石筷筷突然凄婉地说道,自从他母亲死的那日起,他就再没有叫过眼前这个人爹,“很多事情,你不知道吧。”
“娘她十三岁那年,本有本事夺得机盘试的头筹,但她害怕与你分离,试时故意除了岔子,最后只排到十名开外。”
“你当时只惋惜她不小心,却不晓得她是故意放弃。”
乔于之想起,十五岁的时候,那个少女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告诉他自己应试失误的消息,那时候他只当她难过,却没捕捉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欢喜。
“你更不知道,你走的三年里,她是怎么一天天熬过去的,她盼着自己的丈夫成为大英雄,能够拯救世人的修士。
可你,却成了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在落霞山的那三年,他见惯了荣华富贵,身旁靓丽女子数不胜数,逐渐想起家中因为常年干着粗糙的活儿而逐渐憔悴的发妻,只觉得心生厌恶。
于是样貌倾城,家世背景又极其强大的李慕对他表示爱慕之情时,他几乎是立即就接受了。
回去后,他只希望赶紧同石落茵了断了关系,一纸休书,一包金银财宝放在她面前。
可是他却被她砸出了家中。
这黄脸婆,活该她穷一辈子那时候他气愤地想着,一转眼回到李府,又哼着小曲计划着半月后迎娶娇妻。
然后石落茵死在了他面前。
破口大骂,玉石俱焚。
然后,拔剑自刎。
乔于之觉得很搞笑,自己早在落霞山那几年就已经走上了一条再也无法回头的道路,是他选择了财富和荣华,现在究竟是怎么了,眼前自己血缘上的儿子随口说几句话,自己居然想起了那个女人。
“你更不知道,她等你的三年里,怕你在落霞山受冻,每年家中贫寒也要坚持给你缝衣服给你寄过去。
你也从来不知道。”
石筷筷顿了顿,含着泪说道,“她在那三年里,为什么能做出踏雪寻梅。”
踏雪寻梅,没有图纸,每个人能做出来的契机皆不尽相同。
有人是因着黄粱一梦,有人是因着只为苍生的抱负,有人是依靠着为了救谁的信念。
“她是怀着对丈夫的一腔爱意与等待,她盼你归来,将这至高的机关术送给学成的你。”
“她说你小时候最爱看梅花,所以她想,送你一场梅花雪。”
说到最后,石筷筷已经泣不成声。
狄平听了心中也是一阵凄苦。
本是个天赋惊才艳艳的女子,却因为对丈夫的一腔爱意被辜负,即便做出了绝世神器,也选择了独下黄泉。
“于之!”
李云突然吼道,“你发什么愣!此子不能留!”
即便踏雪寻梅不是出自石筷筷之手,但假以时日,他定能成为威胁到整个襄南氏族体系的机关师。
若不能收为己用,留着,定是个祸害!“嗯。”
乔于之清醒过来,紫影一晃,出现在筷筷身后,一爪往他天灵盖拍去,指尖还泛着黑气。
“筷筷啊,你娘是很好,她平生怕极了寂寞,不如你去陪陪他。”
“不、知、悔、改!”
狄平一个翻身,一拳对上乔于之的一爪,火红能量直直地将乔于之击退。
狄平怒不可遏,调动全身的武道真元,接连出拳!乔于之方才释放保护罩耗尽了精气,还未完全恢复,此时狄平又是全盛状态,一连串攻击下来,打得乔于之只能被动防御,连连后退。
“天照诀·七步杀!”
只见狄平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金光之中,向前一步,右手化刃,一道劲风直冲乔于之拦腰斩去!乔于之想要侧身,却发现少年虚影一晃,左边一腿已经横扫了过来。
所谓七步杀,并非真实得七步,而是虚虚实实,一真一假,无数道虚影中,统共七道致命杀击!“嘭”的最后一下,狄平一掌,直接把乔于之打落在地,乔于之重重的摔在房顶上,吐出一口鲜血,像是个残破的风筝,失去了力气。
李云眼神歹毒,望着狄平。
乔于之在襄南已是修为最强,若狄平能够打败乔于之,那么自己也必定不是他的对手。
他趁狄平不备,甩出了藏在背后的阎王五罗。
排名第三的暗器阎王五罗,一共五枚,其机关的锁定性极其恶毒,一旦被锁定,天南海北也难以逃脱。
若是想用同等机关武器抵消,极近的距离也会使得目标非死即伤。
除非洞虚强者用大挪移功法,或是修炼空间禁术之人直接分割空间,或者排名第一的踏雪寻梅可破解。
狄平只是金丹,修炼的术法看起来也并非空间术法,而石筷筷,李云就不信他能再一次拿出踏雪寻梅!几十年难遇一次的踏雪寻梅,不可能有两枚!而且最歹毒的是,这五枚阎王五罗,三枚直冲狄平,两枚分别冲向石碗碗和石筷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