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祯看来,安乐侯就是在崇政殿被自己质疑了几句,便跑来慈宁宫告自己的状。
又好气又好笑的赵祯,便顺势抛给范宇一个难题,以图能让范宇知难而退,莫要抬杠。
谁知道这小子竟然不知进退,一口咬定自己与范仲淹所讨论的几个办法是险招。
更可气的是,两位娘娘还替安乐侯帮腔,这可有些让赵祯不愤了。
后面的办法还没来得及说,只不过刚刚提到冗官这一项,便被否定了,这等于将一口气给堵在胸口。
“险棋?”赵祯面色不预道:“这明明都是好办法,我却不知险在哪里,又有哪一条是断了读书人的路。”
李太后哼了一声道:“怎地,你身为官家,便听不进臣子的进谏了吗?你拉着脸,岂是明君纳谏的态度。”
赵祯气的肚子都要涨气,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对着李太后拱拱手。
“大娘娘,我怕安乐侯强说大话,不过吓他一吓。”赵祯对自己亲娘没脾气。
范宇这时扶了义母李太后一把,“娘,我与官家是君臣奏对,此时不可象家中那样随便。”
李太后这才点点头,瞥了官家赵祯一眼,“宇儿还未及冠,年纪还小,你可年纪不小了,又是君王,须有兄长爱护幼弟之心。”
赵祯心中苦笑,却是正经点头应下。
范宇也不敢多劝,只得叉开话题,“官家问起,这治理冗官的办法为何是险棋,那臣便给官家推断一番就是。”
“所谓明黜陟,便是严明官吏升降。此话虽不错,但是却太过系统。难道说,朝廷之前便没有严明官吏升降吗?”范宇接着道:“抑侥幸,便是限制侥幸做官与升官。若是如此,恩荫之制便须废除,朝中文武岂非尽皆不满。精贡举,精简以重实务,莫不是将天下读书人所学,废弃大半。读书人受了这许多限制,先帝的劝学诗中有一句‘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经学都废弃过半,这话也便成了空话。彼时,朝中定然争论不休离心离德,更多的便是阳奉阴违。恐官家亦会受制,而为众官吏所架空。”
听了范宇的这些话,赵祯出了一身的冷汗。
虽然知道范宇所指,是这所谓的办法争议过大,而且确实会发生。但是赵祯却是有些听不进去,这也是人之常情。
“哼!你说这些办法不好,那你可有更好的办法?我大宋的读书人越来越多,这官吏也是越来越多,只是发放奉禄,便可让三司愁眉不展。莫要只是非议他人的办法,你若有好办法才算。”赵祯还是有些不服气,认为范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那种一味否定别人,自己却又没有更好的办法代替的,其实是最惹人讨厌的。
但是范宇并不是这类人,他自然是有办法。
“官家所问,也正是臣想要说的。”范宇想起后世的文理分科,又想起自己的百工技院,便接着道:“自我大宋立国,至今已有七十余年。太祖太宗平定乱世励精图治,使得大宋物埠民丰百姓安定。如此,也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家读得起书,也才会有这许多的读书人。这虽然是好事,但是朝廷的官职却有定数,三年一取士,亦有满盈而溢患。”
“只是官家想过没有,读书人并非只有为官一条路。”范宇看向赵祯。
这话说的赵祯有些懵,读书不做官做什么,做算命先生吗?大宋街头巷尾,到处是算命先生的景象,在赵祯脑中过了一下,便有些不敢想象。
不只是官家如此想,就是两位太后也没想到,范宇会有这等说法。
“读书人不做官,能做些什么?”杨太后却是问了出来。
“有些事情,非读书人不能做好。”范宇点点头道:“天文之象,地理之学,百工之艺,农耕稼穑之道,皆须读书人方可做好。”
赵祯听到这里,便露出不屑之色道:“这不过是些闲人便能做的,只要肯出汗出力,便可为之,读书人岂会操此等贱业。”
范宇也不着急,“官家,近日那那天监的杨惟德,可曾向官家上书,修建水运仪象台?”
“此事自然是有的,与你所说的有什么关系吗?”赵祯不由皱眉道。
“杨惟德亦是读书人,所专精之道便是天文。若无这样的读书人,官家如何知四时晓节气催农耕,更不论卜吉凶。”范宇接着道:“还有便是这水运仪象台,虽是百工机关,但是其中道理亦甚为深湛,寻常匠人决难为之。若无满腹的才学,只怕连看都看不懂。”
“还有稼穑之术,受四时之季、南北之差、水旱之别,须有才学之人专精此道授农人以窍诀,可免南桔北枳,可使田地增收。更须有精通水利之学者,开山破水浇旱排涝,改赤地为良田。还有善制机关器械者,亦须读书人方可制成巧夺天工之机关,以轻民之徭役节民之力。”范宇一挥手道:“若我大宋有半数读书人为这等人才,则永无冗官之忧。”
范宇无法给赵祯讲文理分科是什么,但是不妨碍告诉他,大宋还须要各种专业人才。
赵祯也听明白了,这让让自己将读书人都分化到百业之中。
“安乐侯,你虽说的不错,然而亦为读书人所厌弃?一朝金榜题名,便是官吏,劳心制人,而非受人所制。不只为人所敬重,俸禄亦甚为丰厚。如此,岂是读书人所从他业能比。”赵祯摇了摇头,却是不信。
范宇笑道:“官家,臣曾上书,请立百工技院。其中虽名为百工,却是都须读书的。这些工匠不读六经,只读所从业之书。虽无有科举之能,但亦是博学多识精于本业之读书人。若无这等人,司天监的水运仪象台,怕是数十年内难以兴建。”
“造作院有了这等读书人,所造军器,可使我大宋军队无敌于天下,有横扫六合之能。”范宇又指了指北方和西方道:“只要我大宋够大,还怕冗官、冗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