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毒

    那一只小箭上有毒,而且还是剧毒。

    李问津的药很好,但是他依旧没有办法。

    李安平依旧是中毒了。

    那一只小箭射中了李安平的胸口,虽然李问津当时护住了他的心脉,让李安平活了下来,但是毒却向他的全身涌去。从胸口,到手,到脚,到每一寸的肌肤,毒在他的体内肆意。

    李安平最终还是活了下来。

    等李安平醒来的时候,他昏昏沉沉,还没有觉察到他身上的毒已经在他的身体扎下了根。

    小侍女槐花趴在他的床边,睡着了。李安平很渴,很渴,想要伸手,像往常一样。

    可是他动不了。

    他又伸手,动不了,伸脚,依旧是动不了。

    他努力地抬起头,看着身上的被子,他的身体还在,只是好像被人偷走了。

    李安平很安静,没有说什么,他只是努力地抬起头,看着窗外阳光下的槐树。

    以前,他可以挥刀,可以骑马,可以掌控完美掌握嘴快的刀和最烈的马。而现在他所能掌控的只是胸口之上。

    他胸口以下的身体被那致命的毒摧毁了。

    “少爷,”槐花醒了,看到了醒来李安平,胡乱地抹了抹脸,把疲惫、伤心和痛苦粗糙地掩饰住了,然后露出一个笑,“你要喝水吗?”

    李安平很安静,那双曾经令人快乐的眼睛此时变成了一滩死水,毫无生气。

    “你……”李安平张嘴,想要说话,然后又掩住了,“你……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

    槐花把门掩上了,然后贴着门软软地倒下了。她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软软地蹲在了地上,像一只可怜的小兽。

    她用手紧紧地捂着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眼泪却流着,一直流着。

    槐花在流泪,在屋子外面,而屋子里面,李安平在嗥!

    痛苦地嗥!

    像是最悲凉的月色下,饿了整整的三天的老狼的嗥!

    痛苦!痛苦!痛苦!

    李安平在嗥!在嗥!在嗥!

    一直到声音嘶哑。

    而槐花也一直在哭,一直到李安平声音嘶哑。

    槐花走到井边,打起一盆的冷水,在井边认真地洗掉泪痕,接着努力地笑。

    只有微笑,才能够让人走出痛苦。所以她只能笑呀!努力地微笑。

    她又走进了屋子里,带着水和毛巾。

    屋子的外面是铁青着脸的李问津和红着眼圈的李安定。他们都在灌酒,往自己的嘴里灌酒,他们要把自己空空的心灌满酒。

    灌满!这样就不会伤心了。

    屋子里,是槐花和闭着眼的李安平。槐花用手擦拭着李安平,拂过脸的轮廓,把所有的泪痕与痛苦都拭去了。这张脸又成了意气风发的样子。

    “少爷,还有办法的。灵药,或者成为宗师,这都是可以的。”槐花轻轻地说,然后她又轻轻地抱着李安平。“少爷,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的。”

    办法,是有的。但很难。灵药难得,宗师难成。

    但还是有希望的。

    那一个薄薄的小册子上面写着——“一朝开悟,可达宗师境。”

    李安平读了三年的书,想了三年,依旧是没有开悟。

    他现在可以吗?

    良久,李安平睁开了样,对槐花说:“读书吧。”

    槐花笑了,眼睛像月牙一样亮着,她要为少爷读书。

    午后,阳光斜斜,槐花在读书,李安平在听。

    ————————————————

    槐花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不伤心,因为少爷不伤心。

    不伤心,并不意味着开心,仅仅意味着之前很伤心,现在不伤心了。不伤心比不开心更加地难熬。不开心的人至少经历过一段开心的时光。而不伤心却是经历过伤心之后的麻木。伤心或许会再次袭来,而开心或许遥遥无期。

    现在是冬天,水很凉。

    槐花在洗衣服,当她把手伸进冬天的水的时候,她想哭。

    并不是因为水很凉,而是因为她想到了少爷,想到了少爷的眼睛。少爷的眼睛原本是春天的风,温暖,让人开心。可是现在却变成了冬天的水。凉得刺骨,寒得沁心。

    重山慢慢地走到了她的面前,问:“你什么时候跟我离开京城?”

    槐花用力地搓着衣服,没有说话。

    “我已经救活了李安平,而你也应该跟我走了。”

    “我现在还不能走。”槐花低着头,“我会跟你离开京城的。但不是现在,等一等,好吗?”

    “等到什么时候?”

    槐花抬起了头,直直地注视着重山道人,说:“等少爷的病好了,我就跟你离开。”

    “如果一直不好呢?”

    “那我就一直等。”

    “你难道就为他活着吗?”

    “为他活着,难道不够吗?”

    “你只是他的一个侍女。”重山道人说着。

    槐花没有说话,继续洗着衣服,很用力。

    “他的病好了,你会跟我走吗?”

    “你有办法?”槐花突然抬起头,看着重山道人,问道。

    “没有!”她的神情又立刻地低落了。

    “交给你的功法,你还在练吗?”

    “是的。”

    “每天都在练?”

    “是的。”

    听到槐花的回答,重山道人笑了,“那就好。”

    ————————————————

    日子就这样慢慢地过着,小侍女每天为李安平读书,李安平每天听小侍女读书。

    只不过。

    小侍女读书的时间越来越长,从清晨一直读到深夜。李安平眼中的阴郁也越来越重。

    “槐花,我做得对吗?”一天,李安平问道。

    “如果我没有去杀北戎世子,也许现在不会这样。”

    “也许,我们现在依旧会在镇北王府,吃着最好吃的桂花糕。”李安平笑着,问道。

    而他的眼里却是化不开的阴沉。

    他错了吗?

    错了吗?

    每一次深夜的时候,他都会问自己,错了吗?

    曾经,他是镇北王府的平少爷,曾经,他是先天高手,曾经,他使得是最快的刀,骑的是最烈的马。

    曾经……

    而现在他却只是一个废人,躺在床上,每天所能看到的只是死气沉沉的天空,偶尔有一朵云彩飘过,都会让他觉得特别的欣喜。

    现在,他只是一个废人。

    一!个!废!人!

    少爷会错吗?

    不会的。

    “少爷,你没有错!”槐花甜甜地笑着。

    “错的只是这个世界而已。”她在心中想着,并没有说出口。“错的是这个武者可以光明正大地恃强凌弱的世界而已。”

    李安平听到槐花的话,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闭上了眼,说:“继续读吧!”

    他闭着眼,槐花低着头,继续读着。

    声音依旧,可是槐花的眼泪却不住地流着。“滴答滴答”,落在了纸上,泛成了一朵一朵的花。槐花把头低得更深了。这样就不会看到少爷的眼泪了,也不会让少爷看到我的眼泪了。

    李安平闭着眼,和往常一样,只是他在流泪。

    槐花在读书,和往常一样,只是他在流泪。

    为什么弱者总是没有选择的权利?是弱者错了?还是这个世界错了?

    什么才是对的?

    槐花在想着。

    书读完了。

    李安平闭着眼,说道:“槐花,你去把重山请来。”

    槐花离开了,而重山道人走进他的屋子。

    夜渐深。月渐凉。

    小侍女呆在院子里,让月光照着她孤单的影子。她在等着重山道人出来。她知道重山道人一定会有方法的。

    重山道人出来了。

    “你有治好少爷的方法,对吗?”小侍女问道。两眼紧紧地盯着。

    “对。”重山道人点了点头。

    “我要做什么?”小侍女又问道。

    “白莲观想法,你修炼到了第几层?”

    “第三层。”

    “你修炼到第五层的时候,我会治好他的病。到时候,你就随我离开京城吧。”

    “你不适合这里。”重山道人说道。

    小侍女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会尽快的。”说完,她就回到了屋子里。

    而重山道人却依旧立在院子中,望着天空中皎洁的月亮,他又再次地想到了李安平对他说的话。

    “道长,我会劝槐花离开京城的。”

    这样做,对吗?

    重山道人想着。

    而重山道人的土狗突然从梦里醒了,抬起来头,四处望了望,晃晃悠悠地跑到了重山道人的脚下,拱了拱,趴在道人的脚边又睡着了。

    重山道人哈哈地笑了,结果却把土狗吵醒了。它看了重山道人一眼,走开了。

    是非成败转头空,无愧于心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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