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祈翎等人回到县衙时,门前已聚集了许多人。有道士,有和尚,有老头子,有年轻人,有刀枪剑戟,有斧钺钩叉……兵器五花八门,着装其色各异,皆有英雄气概,不似凡人。
“这都是些谁?”祈翎刚问出口,又摆手对叶乾道:“罢了,这么多人,挨个儿介绍也太麻烦了,你就告诉我那些人能做朋友便是。”
叶乾笑着说:“能来参会的人,或许不是各门中最厉害的,但一定是最具代表的有志之士,每个人都能做朋友”
随后他便指向一位身穿灰色道袍的年轻人,二十三四岁,生得浓眉大眼,阔面重颐,脚穿黑皮靸鞋,白布绑腿一尘不染,后背一柄……木剑,倒是少见。
“他叫裴求世,崂山道教的掌门人。”
祈翎惊讶道:“这么年轻就当掌门了?”
叶乾笑道:“看起来年轻,但也不年轻了。崂山道教现在只有他一人,所以便成了掌门。”
“啥?竟是个光杆掌门?崂山道士誉满天下不是么?”祈翎倍感疑惑。
叶乾笑道:“是谁告诉你名气越大就门徒更多的?龙虎,崂山,茅山皆是隐修之地,收徒也只看机缘,往往是一师一徒,哪儿像凌虚,一个师尊便有几十上百个弟子。”
祈翎点头道:“原来如此。”
“修道之人极少来管人间事,但世间若有难,道士必定会下山,若世间安得太平,他们便会重新归隐。崂山的裴求世背着木剑下山,茅山的绝明子,龙虎的张怀虚,应该也不会懈怠此事。”
“宇文兄且看左边,站在门口的那三人。”
用手指别人当然是不礼貌的,叶乾只能用下巴作提醒。
一个极具英气的黄衣女子,年龄约二十五六岁,腰间别着一把镶嵌了七颗宝珠的短刀;一个白发苍苍的玄衣老者,年近古稀却精神十足,手杵一根龙头拐杖;一个相貌堂堂的中年男人,约三十五六岁,留着两撇八字胡,腰间挂着一对跨虎栏;
“三人分别叫做,夏曼青,古自通,应非天,分别来至龙云,玄雷,赤炎三座海外仙岛。”
“你再看檐下的那十三人。”
檐下十三人,穿衣风格极为宽松,七男六女,年龄都在二十岁出头。
“我虽不认得他们,但猜想应该是‘南州云梦泽’的各门派翘楚。”
汉州与郴州之下,有一方独立州县,名曰南州。南州三江交汇,地理位置特殊,湖上千座岛屿,鱼米富饶,灵脉昌盛,诸多能人异士都愿在岛上开宗立派,久而久之,百花齐放,后又因一些复杂的变故,众门派协和统一,于是便有了今日的“云梦泽”。
“那位穿袈裟的是光明寺的广元大师。”
“广元大师身旁那位蒙着紫色面纱的仙子,穿着蜀锦丝绸,我猜想应该是碧云宫的使者,至于她叫什么名字,宇文兄你不妨自己去问。”
“问不得,问不得,我怕她……爱上我。”
……
即是“百家同盟”,那就一定要立个盟主。
虽参加此次大会的使者众多,但手握决策权的宗派只有十个:凌虚,空海寺,九清贤庄,崂山,光明寺,云梦泽众岛,海外三仙岛,三江总舵玄武帮,霹雳堂,大燕朝廷。
剩下的宗派只有旁听与附议的权利。
盟主,自然要除开大燕朝廷。剩下的门派,有能力争夺盟主之位的,除凌虚,九清贤庄,空海寺,三大首宗之外,应该也不会再有其他对手。
长孙家族崇道,尊佛,坑儒。朝廷钦派长孙誉来议会,却不派薛王爷来参加,此用意也已不言而喻。
“这么说来,长孙誉的死,对儒宗和禅宗争夺盟主一位还有帮助?”祈翎小声嘀咕道。
“宇文兄啊,你在说什么呢?你想害死我啊?”叶乾赶忙制止了祈翎的碎碎念。
流言蜚语是能杀人的。祈翎掩口赔笑:“对不住,一时口误,绝口不提。”
无年在一旁平静道:“道宗稳坐盟主之位,这是毋庸置疑的。禅宗和儒宗都没那个能力和精力来操心这种事。”
“咳咳……长孙大人,马上就要会客的,请注意你的言辞,”叶乾干咳提醒道。
这么个大胖子,谁会发现不了?不等无年走近,便有一大批奉承之人笑脸相迎。
“长孙大人原来在这儿呀!可害我们好等!”
“昨日便闻说长孙大人已到达安昌县,想来拜访却被差役拦在了外头,这这这……”
“是啊,也不知道这县令官儿是怎么想的,现在都还把守着府衙,门不让进,茶也不倒来一杯,太不符合礼数了。”
祈翎眯着眼睛不说话,这帮人大概还不认识自己。今早听几名督头来报,昨夜的确有很多江湖名士要来县衙拜访长孙誉,统统都给拦了回去,为此也没少得罪人。
无年斜了一眼身旁的祈翎,笑道:“李大人,昨夜你只顾招待我了,却忘了还有这么多江湖好友,不妨你解释一下?”
谁敢信,旁边这位年轻人便是县令官儿?
几位凑上来拍马屁的,自知所言不当,纷纷掩面羞耻退下。
祈翎淡淡一笑,对众人解释道:“实在不好意思各位,主要是长孙大人太尊贵,我生怕他会出意外,便勒令差役固守严防,若昨夜有冒犯到大家,我在这里冲众人陪个不是。”
话音刚落,
“呵……县令何时变得这般谦虚了?难道是长孙大人在旁,不敢再傲?”
突然一声如雷霆般的笑声从天际外传来,众人抬头一瞧,正东方,迎着太阳,飞来几只白羽仙鹤,一艘浩大飞船。
凌虚的接引道人来了,不是别人,而是正阳峰的王正阳,以及季尘、冯章等六位弟子。
祈翎可真是讨厌死这老畜生了。
白右京横身拦在祈翎面前:“这老贼,八成是故意来找茬儿的。”
“王正阳来迟,请长孙大人及诸位使者见谅。”
王正阳与六位弟子从仙鹤背跳下,含笑迎向无年所扮的长孙誉。
冯章冷瞪着祈翎,嘴角还有一丝冷笑。
无年点头说:“刚刚好,不晚。”
王正阳斜了一眼无年身旁的祈翎,冷呵道:“哦?无耻小儿,你还敢有脸站在长孙大人身旁?何不快快跪下求绕?”
祈翎勾搭上无年宽实的肩膀,笑道:“王正阳,我与长孙大人现在是好兄弟,你可不要给我乱扣帽子。”
王正阳冷笑:“原来长孙大人还不知你的所作所为,”
他转眼又对无年状告:“大人,此人原先在公堂上曾冒犯过大人你的父亲,狂妄之言不堪入耳,罪该当杀!”
“哦?”无年斜了祈翎一眼,“李大人,他说的可是属实?”
祈翎摇头道:“大人,他骗你的。明明是他那六十岁的老孙子,奸辱身患痴病的良家妇女,然后在公堂上搬出你们长孙家的名号,摆明了是狐假虎威,我为了摆正长孙家的威严,便把他那老孙子给铡了。”
王正阳怒指祈翎:“你信口雌黄!”
祈翎凝眉难过,与无年诉苦:“长孙大人,说起这事你还得给我做主。我上山寻我未婚妻,却被她同门师兄嫉妒,二十几个围殴我,这个做师傅的王正阳不但没阻止,反而还大打出手!那时整个安昌县的百姓都看见了,右京背我回来时只剩下半条命。他们殴打朝廷命官,简直目无王法,此刻还在大人面前恶人告状,实在可气,该死的人是他们。”
“无耻小儿——”
“够了。”无年冷冷一呵,对王正阳道:“李大人是我兄弟,王峰主就看在我的面子上,何不了却此事?”
“王峰主究竟是来接引我等上山,还是来问罪的?”叶乾在一旁质问王正阳。
王正阳脸皮抽搐,可纵使将祈翎恨得咬牙切齿,在众多使者面前又岂敢乱来?
“我性烈易怒,还请长孙大人见谅。”他只得赔礼道歉。
祈翎阴险一笑,故意凑近无年耳边,瞥着冯章,细说道:“长孙大人,此人叫做冯章,他爹是通政司冯敬台,王正阳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以前有个徒弟还是薛王爷的亲生女儿,可见他专门收纳跟长孙家作对的政党儿女做徒弟……”
大家都是修仙之人,怎可能听不到祈翎在长孙誉耳旁的窃窃私语?
王正阳和冯章那叫一个气啊,满脸通红,拳头攥得“咯咯咯”作响。
祈翎却微笑以对,仿佛再说:气死你,气死你他娘的……
无年点头轻“嗯”了一声,也没怎么表态,只是对王正阳说:“你先带我们上山,其他事宜等会后再说。”
王正阳恨了祈翎一眼,强颜欢笑:“好,诸位请随我移步仙船。”
众人随王正阳一起登上仙船。
冯章刻意留下,走至祈翎跟前,咬牙道:“宇文祈翎,没想到你竟是这种趋炎附势的小人,你我恩怨为何要祸及家人?”
祈翎眯着眼睛道:“你想杀我的时候可没见这么正派。多说无用,劝你还是多去拍一长孙誉的马屁吧,要不然,指不定哪天,你冯家也会像王章一样被满门抄斩。长孙家的人可是喜怒无常的。”
“宇文祈翎,我恨不得——”
“右京,你会做叉烧包么?”
祈翎转身便往衙门里走去,根本不给冯章说话的机会。
“我的刀不仅能杀人,还能替公子剁馅儿。”
“甚好,甚好……”
……
祈翎回到府衙,仙船轰鸣而起,六名弟子骑仙鹤保驾护航,一行人飞往天门山。
“右京,你说那玩意儿是咋制造出来的?”祈翎指空中自由穿梭在蓝天白云间的仙船,脸上一百个稀奇,脑子里一百个问号。
白右京说道:“闻说凌虚里有一位号称‘天机上人’的老道士,特别擅长机关术,他以灵石作为动力,驱使机关为己所用,一条会飞的仙船也不过如此,听闻天机峰上的‘天机阁’甚至可记录所有人的生死。”
“能在天上飞的船,多方便啊。为何咱宇文家不购置几条,拿来送货押镖,可省不少人力呢。”
白右京笑道:“公子能想到的,家主怎会想不到?只仙船造价太贵,灵石更是稀缺之物,凌虚不愿售卖。”
“那倒也是。”
“不过我听闻仙朝,往来的交通工具便是各式各样的飞船仙舟,那里灵石成山,能源根本不用愁。”
“右京,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曾是仙朝圣君的继承人?”
“这倒是没有。”
“那你现在该知道了,总有一天我会登上仙朝的。”
“公子要做仙朝的皇帝?”
“当然不,谁稀罕当皇帝?我要把宇文家的生意做到仙朝上去,然后想办法让我爹娘和妹妹长生不老,一家人逍遥做神仙。”
“家主若是听到公子有这番意志,只怕会欣慰得掉眼泪。”
“呵……不看今朝,只待将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