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宋府,陶乐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心性已经发生了变化。
上辈子虽说陶乐也是个骨子里充满正义感的人,但绝不会如此盲目的追求公义,甚至为此做许多不理智的事情。
为了帮死人讨还一个所谓的公道,而让自己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在陶乐看来,这就是不理智的一种表现。
自己应该要成为那种——‘别人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有钱赚就是好兄弟’的人呐!
只有这种唯利是图的人,才能够更好的生存下去,这是陶乐的认知。
但在这里,他完全做不到这一点。
“该死,肯定是被原号主给影响了!”陶乐小声怒骂。
“你嘀咕什么呢?”陶云清狐疑的凑了过来。
陶乐面色有些不自然:“没...我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做。”
下一步,是有点难办。
对于马奇,以往惯用的屈打成招显然是不管用了。若是敢这么做,马东德肯定会立刻带人名正言顺的将自己拿下,化被动为主动。
陶乐想到了自己看过的一部警匪片中的著名博弈理论——囚徒困境。
以陶乐的推测,像马县令一家与巡夜人这种由于利益才建立起来的短暂合作关系,用这一招一定会奏效。
更何况,他们之间身份是严重不对等的,这种尊卑关系更容易被破防。
虽然进行囚徒困境需要一个单独封闭的环境,但有姐姐在,陶乐相信马县令不敢胡来。
心中拿定了主意,陶乐二人来到了县衙,周仲正在木桌上打盹,役从们有的坐在地上,有的靠在门旁,姿态散乱。
“别睡了,准备干活。”陶乐拍了拍周仲。
周仲睡眼朦胧,晶莹的口水悬在嘴边,满脸茫然:“不是才下午吗...可以回家了?”
陶乐有些好笑:“不是回家,而是我有任务交给你。”
周仲本来无精打采,看到一旁的陶云清后呆了一瞬,立刻擦掉嘴角的口水,脸红的像是个即将出嫁的姑娘:“清姐好。”
作为陶乐的副官,他以前是见过陶云清的。
陶云清点头,算是回应。
陶乐无奈摇头,姐姐对别人好像从来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但心中有些雀跃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被偏爱的感觉吗?陶乐感觉自己要幸福的死掉了。
“清姐您坐,我去给您倒茶。”周仲殷勤的给陶云清让了座位,陶云清却摆手说不用,一屁股坐在了陶判官平时审讯犯人的座位上。
众役从看到陶乐来了,也不好意思歪七竖八的睡觉了,纷纷规矩的站在门口。
看着周仲忙碌倒茶的背影,陶乐暗中撇嘴,自己平时都指使不动这家伙,现在倒好,看到陶云清来了就屁颠屁颠的伺候。
男人果然都是牲口。
陶乐坏笑一声,将头凑到姐姐耳边小声说:“周仲这小子好像一直都暗恋你...”
陶云清一脸莫名其妙:“暗恋我?难道不该吗?本姑娘才貌双全,就算在京城都是有名的一枝花,追求者成排的好吧!”
陶乐:“...”
想要反驳,但无从下嘴,好像还真是这样。
只能竖起大拇指,说一句,牛批。
将平时不舍得给陶乐泡的茶水端到陶云清面前,周仲乖巧的站在一旁,偷瞄着她的侧脸,脸蛋红红。
“咳咳...”陶乐干咳,示意周仲注意举止:“我这次来,是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
“没空。”周仲干净利落的拒绝了陶乐。
陶乐:“???”
难道这就是女色的魅力?居然连上司的指令都不贯彻了?
“大哥你能不能走点心,正事,正事!”陶乐无奈。
“说。”周仲眼皮都不抬一下,陶乐甚至怀疑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在听自己说话。
强行将周仲的头给拧过来,让他看着自己,陶乐说:“我现在命你带领衙役,去马县令的家里,将他的儿子马奇给逮捕入牢!”
“好好好...我这就去...等等,你说什么?”周仲瞪大了双眼,声音骤然拔高几度:“逮捕马奇?”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众衙役像是见了鬼,满脸惊骇的看着陶乐。
陶判官脑袋是被门夹了?而且是那种长满了锈的大铁门?
马奇是何许人也?他们县衙的人最清楚不过了!
将马县令的宝贝儿子给抓了,这不是嫌自己活的命太长?
“没错,我怀疑马奇与戚氏一家的死亡有牵连,所以要请他来喝茶。”陶乐淡然:“另外,今日上午在公堂指认的那名和尚,也要抓起来,并且分别关押在不同的地方,任何人不得求见。”
“等等...”周仲急的头上直冒冷汗:“你到底在说什么胡话?戚氏一家灭门案的凶手不是何才吗?怎么可能和马奇有关系?”
“我有了新的线索,有理由判断马奇是凶手。”陶乐说。
“可是...可是那也抓不得啊!那可是马县令...马县令的宝贝儿子!若是真把他惹火了,你我都没好果子吃!”周仲急切的说。
“你怕了?你还是不是个男人?”陶乐问。
周仲点头,认真脸:“是男人,但确实怕了。”
...
陶乐拿出一张草纸,用毛笔在上面写下龙飞凤舞的两行字后,递给了一脸懵的周仲:“有了这个,你应该就能放心抓人了吧?”
通缉令!
“可这样一来,马县令更不会放过你了!”周仲小声劝说:“要我说,明日开堂的时候,直接将罪定给何才就好了,大家都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
“将罪定给何才?”陶乐歪着头:“若他不是凶手呢?”
“不是凶手...”周仲呐呐:“你说他是凶手,他就是凶手。而且他又不是什么好人,没有必要为了他往死里得罪马县令,你说对吧?要不然到最后,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你说的有道理。”陶乐摸着下巴,郑重的点了点头:“那你到底是抓还是不抓?”
“你!”周仲气的跳脚,用仅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怎么就是个榆木脑袋?我说了,马奇此人抓不得!你若是个正三品,你让我抓谁我就抓谁,别说是马奇,直接把马东德那个杀千刀的抓起来当众斩首,我也绝不会有二话!”
“可你就是个小判官!看起来是个威风凛凛的人物,在县令那里真就不算什么了,你是人家手底下的兵!而且马东德这人什么德行,你应该比我要清楚,彻头彻尾的一个混蛋玩意!永安县一大半的缺德事都是他家做的,但人家是县令,我们找不出他的马脚!”
陶乐知道,周仲是为了自己好。
有了手写通缉令,陶乐就相当于将所有的锅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就算马县令要报复,也只会找他一个人。
“如今马脚不是来咯?”陶乐耸肩,颇为随意的说。
“我到底要怎么说你才会明白?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你不是马县令的对手!”周仲极为急躁,脸上布满了汗珠,陶乐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副紧张的模样,陶乐估计当年他参加科考睡过头也只能这么急了。
但陶乐不想和他废话了,劝说的话已经听多了,有些烦了。他一瞪眼:“你抓还是不抓?你不抓,我自己带人去抓!”
“你自己去抓吧!”周仲一拧脖子。
“...”陶乐有些无语:“哪有判官自己抓人的?我不要面子的吗?你快去,出了什么事,我担着便是!若是走露了风声让人给跑了,才是真完犊子!”
“你...行!我去!出了事儿你可别后悔!反正老子有你手写的通缉令,马县令就算要报复,也找不到我头上!”周仲极为气恼,随意点了几名衙役,怒气冲冲:“你们几个,跟我去马府抓人!”
几名被点中的衙役脸色发白,纷纷捂着肚子:“哎呦我肚子疼!”
“哎呦我身体不舒服!”
“哎呦我流血了...”
“我中暑了...”
“少废话!跟我来就是!有陶乐担着,你们怕个毛!”周仲明显气急了,连陶判官都不称呼了。
几名衙役无奈,眼看躲不掉,只能垂头丧气的跟着出了门,一行人朝着马府前进。
陶乐看着周仲的背影,无奈摇头。
“这是真打算与马东德死磕了?”陶云清随意的说,她也是永安县土生土长的人,对马东德的事迹耳熟能详。
马东德在她眼中也曾是可怕和恶霸的代名词,每当想起这号人物,都会发自内心的颤抖,生怕有朝一日会遭受他的魔爪。
至于现在...
不好意思,吊打。
陶乐摇头:“我没有要和谁死磕的意思,马县令如何逍遥法外也与我无关,我只是想让罪犯受到应有的惩罚。”
“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