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不易闻言,顿时生出一股无名怒火,拍案而起,喝道:“法海,我与你虽然算不上相交莫逆,但也还有几分交情,你今日登门,莫非就是要夺我衣钵弟子?”
法海起身合十一礼道:“道友何出此言?贫僧只为渡人报恩,并无他念!”
王不易道:“你也是修行中人,知道衣钵弟子就是我辈道统传人,你欲收他为徒,岂非是想断我王不易这一脉传承!”
法海摇摇头:“道友所言差矣,许宣若真是你爱徒,你便应助他渡此劫难,如若不然,大劫一至身死道消,又何谈传承道统?”
王不易心道此言还算有理,皱眉坐下,沉吟片刻,强压怒气问道:“你说这劫,究竟从何而起?”
法海道:“还是那条白蛇!”
“千年前,牧童所救白蛇如今也修炼成精,渡过化形天劫,蜕去蛇身,变作人形前来报恩了。”
王不易嗤笑一声道:“我这徒儿倒是个前世积德行善的大好人,你们一个个都欠他恩情,莫非就许你报恩,不让别人了断因果了?”
法海道:“道友莫急,自得了菩萨所赐紫金钵盂后,贫僧便从青城山连夜赶回金山寺,借法宝之力闭关勤修‘卜’字术法,总算在几日前有了小成,推算出此番蛇妖前来报恩,非但不能了结因果,更将情根深种,凭添许多因果,只恐到时误了令徒一番天纵之资。”
王不易冷笑道:“那你可曾推算到许宣日后会如何?”
法海摇头,眉头紧锁:“这……却是看不出,一团迷雾,好似有人以大神通颠倒了乾坤一般。”
“既然如此,你为何说他有大劫在身,又必须入你佛门才可化解?荒缪!”王不易自知自己专精医术,于“卜”术一脉并不了解,但听到法海竟然也推算不出许宣前程,心中不由放松了许多。
“道友糊涂,所谓人妖殊途,妖修一日不成仙,体内妖毒便不会尽除,若是任由他二人一同厮混,必然有碍令徒修行呐!”
王不易道:“大方丈说的是凡人,如今汉文金丹已成,区区蛇毒,何足道哉?便是他道行浅薄,莫非你以为凭我的医术,就奈何不了这蛇毒了?你要报恩,却来夺我徒弟,世间哪有这般道理!”
法海还要再劝,却被王不易撵了出去。
回到后宅,王不易负手在院中沉思,他方才说得轻巧,心中其实也有许多顾虑。
一来,妖修胎中带来的妖毒确实并非那么容易就能驱除干净的;
二来,若论渡人,佛门舌灿莲花确实比道家高明一些。
只是许宣乃是他如今唯一一位弟子,既肯吃苦,天赋又高,还能明白自己心意,如此佳徒哪里去寻,他又如何肯轻易交给法海?
“可惜不知汉文昨日说起的折素素是何来历,若是来历清白,我便舍了老脸去为他说个媒,也好用她来栓住汉文的心,如此一来,那蛇妖岂不是不能趁虚而入了?”王不易一边思索,一边低声自语。
另一边,许宣回到家中,心中依旧忐忑不已,灯儿看出他情绪不高,也不来烦他,自己找许娇容玩去了。
许宣将两个买来的红灯笼挂在门口,看着里面燃烧跳跃的橘黄色火焰,神思不定。
“原本想着修行之后就能助白娘子一臂之力,岂料即便自己丹成一品,在法海面前依旧是个战五渣,如今虽然有了素素,按理说和法海应该没什么瓜葛了,哪里知道他竟寻上门来,也不知何时素素才能看到这两个红灯笼,这些事情既不能告诉姐姐,又不能与灯儿说,若是她在,好歹也能出个主意啊。”
晚饭时,李公甫回到家中,昨日回来时许宣在王不易哪里喝酒学艺,早上他还未起床,李公甫又已经去衙门当值了,是以今天倒算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问起最近钱塘县趣事,李公甫一脸丧气将库银失窃的事情说了,又补充道:“说来倒也奇怪,那日我在仇王府被那条大青蛇吓晕后,众兄弟都说蛇影都未曾见到,回到衙门,我据实上报,谁知却挨了邓知县好一顿板子,你姐姐可怜我,又是个信神敬神的,便在关老爷面前上香叩拜,忽然耳畔就听人说‘库银失窃当供奉库神保护’,结果你猜怎么着,库神还未请到,失窃的库银都尽数回来了!”
听李公甫这一说,许宣心知,这必然是小青来了,既然小青来了,白娘子肯定也快到钱塘了,自己该如何婉拒她以身相许之举呢?
“汉文,你发什么呆啊!”李公甫见许宣不答话,喊道。
许宣这才回过神,笑道:“库银莫名失窃,却又失而复得,姐夫果真是鸿运当头了。”
李公甫“嘿嘿”一笑:“还是托了库神的福,如今我晨昏三炷香,每逢初一十五,另有祭品奉上,不敢有丝毫怠慢啊!”
许宣心中暗笑:“那个库神既然能说出‘好了,算了,反正库银也不是本神的,我就放你们过去’这种话,便是再虔诚供奉,又有何用?不过求个心安罢了。”
李公甫说完,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件事,也颇为蹊跷。”
“何事?”许宣问。
“前些日子钱塘县有五户人家先后被人盗走了尸身。”
许宣奇道:“盗走尸身?一具尸体有什么好偷的。”
李公甫道:“我也纳闷,据说那些尸体都是刚刚咽气就被一阵怪风刮走了,大家都说是妖物作祟,只是被盗尸体的都是寻常百姓,所以就算没抓到贼人邓知县也没怪罪,但事情却越传越玄了,现在谁家死了人,都是四门紧闭,担心再有差池。”
众人边吃边聊,不多时便已到了二更时分。
许宣独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法海那句:“你有此俗念,必招佛忏,到时大祸临头,看谁来救你!”
“b,这老秃驴阴魂不散!”许宣翻身而起,盘膝坐在床上,心中思绪一片混乱。
忽然想到洞庭龙君和三娘说的,自己既然是五帝、佛陀钦定的白蛇夫婿,连龙族都不敢擅自下场搅局,他法海再神通广大能比得上洞庭龙君?怎么就如此肆无忌惮,这到底是不知者无畏,还是另有缘由?
“众生皆为棋子,众生皆为棋子……”许宣口中念叨着。
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原来他也在棋局中!”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白蛇既然于天地有大功,想来五帝、佛陀这等大佬即便下棋,肯定也是爱惜羽毛,不愿涉事过深的,所以才会先有菩萨峨眉金顶点化,再有那个疑是钱塘龙君的老船家推波助澜,暗中监视,等到两人成就好事,白蛇动了凡心,情根深种,为了让许宣2号扬名立万,不惜盗库银、入地府以后,再让法海这老秃驴前来降妖伏魔,捉了许宣2号,逼得白蛇水漫金山,触犯天条,如此便能顺利成章将她压在塔下了,只是……”
许宣起身在房中缓缓踱步,将穿越至今的线索一条条汇总起来。
“只是这文曲星君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为何白蛇只在雷峰塔下呆了区区20年?他们赢这局棋的关键到底在哪里?现在不知为何小青又把盗来的库银还回去了,莫非剧情已经发生偏离了?还有自己体内的帝俊,这些日子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将我从未来带回来,到底有何目的?”
思索半天,不得要领,许宣又想到:“我既然是他们钦定的白蛇夫婿,必然也在局中,只是如今我已有了素素,心中早没了穿越之初心心念念想要偶遇白娘子的心思,这样一来……‘不安分的棋子,除了被弃如敝履,还有何用?’啊呀!莫非他们要对素素下手?”
想到这里,许宣大惊,忙披上外衣推开房门来到府外,抬头看了看头上的红灯笼,再环视左右,只见黑压压一片,半个人都没有。
有些失落地回到房中,许宣继续沉思着:“五帝、佛陀要想不沾因果,必然不能过多插手,只能顺水推舟,等见到素素后,我需得问清楚她最近可有惹到什么仇家,也算是防患于未然了。”
他这边刚关门回去,五鬼之一的白福却从黑夜中冒了出来,在许府门口停留片刻,看了看两只高高悬挂的大红灯笼,心中不由大喜。
御风回了清波门,进了白府高声叫道:“小青姑娘,小青姑娘!”
“嚷什么嚷,小声些,姐姐正在闭关修行呢,莫要吵了她。”小青掀开珠链走了出来,问道:“深更半夜,大呼小叫干嘛,小心找打!”
说完,扬起右手,作势要打,白福忙伸手去挡,急道:“小青姑娘,红灯笼,红灯笼挂出来啦!”
小青闻言,喜上眉梢,这才收了手,笑道:“这次且饶过你,下次不能如此了。”
白福上前两步道:“白娘娘说了,若是许府红灯笼高挂,定要第一时间报与她知晓,您看?”
小青转身看了看内宅方向,沉吟片刻道:“姐姐刚闭关祭炼法宝,此番她要将黑旗祭炼成本命法宝,这时前去只怕打扰了她,你先下去吧,等姐姐出关了,我自会告诉她。”
白福依言退下,小青在屋内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嘴角一翘,笑道:“姐姐这般看重这小子,天天差人去许府门口查看,也不知道他有何能耐,竟能哄得天仙一样的姐姐如此欢心,我却不信,既然如今姐姐正好在闭关,明日我就先去看看,定要戳穿他伪善假面,免得姐姐上当受骗,用心寻找小牧童才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