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里不见天日,朱景先感觉着不停簌簌落在自己身上的沙子,隐约猜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指尖冰凉一片,四周不见天日,很难判定自己究竟在哪里又在何处地方,可是唯一能确定的是,父亲是骗他的。
送他出来根本不是为了休养,而是另有目的。
他挣扎着往上托了托木箱的盖子,有些悲哀的发现这木箱打造得极为结实,根本纹丝不动。
为什么?
朱景先想不通,就算是父亲厌恶了他,就算是他真不是盛氏的亲生儿子,这么多年来他们不是也对他好好的吗?
为什么忽然就变了?
他们把他装进一口大箱子里,埋在许多沙子底下,到底是要做什么?
缝隙里的沙子扑簌簌的往下落,朱景先呛了一嘴的沙子,忙不迭的往外吐,随即又有些惊慌起来。
不对,不对,如果父亲要这么对他,那唯一的原因就是
他想起父亲和母亲争吵的内容,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所以他是被放弃了?
还是用来威胁朱元妥协的筹码?
因为他的身世即将曝光,所以朱正松干脆不要他了吗?
他的脑子里闪过许多不可思议的想法,最后却不知为何定格在朱二那张有些惊恐却又决绝的脸上。
朱二是父亲的心腹
他闭了闭眼睛,坐在箱子里弯曲着身子有些困难的调整了一个姿势。
头上又漏下来一些沙子,朱景先不必抬头也知道自己此刻该有多灰头土脸,却根本顾不上,竖着耳朵仔细的听着周围的声音。
“总管,真埋啊?”一个小厮朝掌心里吐了口唾沫,看看自己已经发红起泡的手,有些惊恐的问朱二:“这这真的把沙子给填平了,那可就没回头路走了啊”
朱二的儿子也有些害怕,往父亲跟前站了站吞吞吐吐的说:“是啊爹,这可是大少爷真要是下死手埋了,咱们再挖出来,人可就可能死了。”
朱二心里也拿不定主意。
可是朱正松都把话说死了,说是看着天色,等到午时便彻底填上土,然后把朱元那些手下一网打尽。
这都已经快要午时了!
他没法子,又觉得自己有些下不了手。
朱景先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自小就朱二叔朱二叔的叫着他,他心里也不落忍,还是个九岁的孩子呢,跟他小儿子岁数也就相差了一岁
箱子动了动,显然是朱景先在里头想要挣扎着试探出来,朱二吞了一口口水,再看看天色,叹了一声气:“等会儿吧,再等等,到了午时那也没法子了。”
有木刺刺进肉里,传来钻心的疼,朱景先心里凉了一截。
“老爷亲口吩咐的。”朱二对着箱子眼神有些复杂:“少爷,您别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老爷的吩咐,我不能不从。”
朱景先在箱子里狠狠挣扎。
不是的,不会的。
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箱子猛烈颤动了几下就没了动静,朱二的儿子急忙上前蹲下来趴在箱面上听动静,过了会儿站起来摇了摇头,讷讷说:“少爷哭了。”
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哭了也是正常的。
朱二没有再说什么,挥手示意儿子退下,坐在路边的树荫下看着那口箱子陷入沉思。
如果老爷真的把这箱子给埋了,那也就是等同于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当然,孩子的性命都是父母给的,父母当然有权收回。
可是比一比,老爷待先夫人留下的孩子,当真是太薄情了。
如今他只希望朱元那边当真能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否则的话,但凡给了朱元生机,她恐怕会把朱家人上上下下都杀个干净。
她做的出来,也做的到。
有下人搬来西瓜就在附近的石桌上切开了,朱二摇了摇头示意儿子自己去吃,正想上前看看箱子那边如何了,就听见一阵疾驰的马蹄声。
他立即站了起来,面色凝重。
来了,到底少爷是生是死,到底老爷的计划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现在就要见分晓了。
来的人到底是朱景先的催命符,还是替朱元敲的丧钟?
朱二看清楚来的人之后顿时松了口气,又有些庆幸,来的是老爷身边的心腹王二,他来了的话,就说明老爷的计划成功了。
幸好,他招呼着儿子:“先别吃了,快快快!快把少爷给弄出来!”
王二顺势下了马,看了他一眼却伸手拦住:“先别忙。”他左右打量了一眼,皱眉问他:“你这儿没什么事吧?”
有事?能有什么事?朱二摇头:“一切顺利,怎么,你不是来报信的?”
王二上前站在箱面上,看着已经没过了箱子的一堆沙子还用脚踢了踢,末了对着朱二道:“小心些,五皇子出城了,恐怕为的就是这事儿,惊醒着点,老爷说了,若是一旦被发现,不必手软,立即动手。”
朱二下意识看了一眼箱子,五皇子出城了?
不会吧?他正觉得有哪里不对,就听见王二有些失态的喊了一句:“不好!中计了!”
怎么回事?
朱二有些茫然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看见一队人马正朝着自己这边飞驰而来。
这里人迹稀少,除了一些猎户和渔民,很少有人会来这里,尤其这些天烈日炎炎,来的人就更少,这么大队的人马
朱二看了一眼箱子,就听见王二吩咐:“箱子抬起来,扔进江里!”
江面一望无尽,隐隐还能望见湍急的河流里裹挟的木头柱子------夏季下了一场暴雨,如今水位升高,只要箱子扔进了水里,瞬间便能隐没不见。
就算是五皇子真的找来,也什么都见不着。
找不到朱景先,而那边朱正松听见了动静自然会联合盛家先处置朱元那些下人,到时候就什么痕迹也没有了。
朱元就算是告状也死无对证。
朱二不敢再有迟疑,立即对着下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把箱子抬起来扔掉。
朱景先只觉得周围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无比清晰,他缓慢的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