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大宋的外交,大家都熟。
四个字就能概括:岁币外交!
在没有经济知识的论证下,这种外交手段就等同于屈辱卖国。
但是要把“岁币外交”换成“经济援助”或是“对外投资”,是不是瞬间就伟光正起来了?
所以说,标题党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毕竟每年几十万的岁币,换来大量边关榷场的开放,良种马匹的进口和茶、丝绸、瓷器的出口,解决边关几十万百姓的从商就业问题,这买卖怎么看都是划算的。
在人类历史上,宋辽的《澶渊之盟》,是维持和平时间最长的一份协议,可以说协议双方都功不可没,之所以能维持百年的和平局面,外交起到到至关重要的作用,甚至可以说是核心作用。
中国历史上不乏外交,但是都是不对等的外交,要么你怂,要么我怂,而真正能接近现代意义上的外交,只有宋辽。
无他,平等尔!
比如真宗寿诞,辽使必然来贺,真宗驾崩,辽国举国哀丧。反之亦然。
到了仁宗,外交使团更是来往频繁,礼尚往来。仁宗驾崩,耶律洪基哭到不能上朝,辽国百姓全国哭丧,两国边境百姓更是披麻戴孝,罢商半旬。
这些还只是表面,更核心的是两国但凡有了信任危机,或是边境有事,两国大使都能第一时间见到彼此的皇帝,解释情况,化解危机。
若不是道君皇帝搭错了筋,变了国策,搞什么联金抗辽,列强很可能就在东方了。
但这一套成熟的外交策略,能不能用在金国身上?
赵福金认为不能。
“我们与辽国,本质上是一类的,若要给它起个名字,朕以为应该叫财政王朝,大家都只求赚钱,朝廷要赚钱,百姓要赚钱,朝廷赚钱能维持统治,百姓赚钱能安居乐业,赚钱就要安稳,不兴兵难。所以谈起来要容易许多。”
财政王朝这个词对在场的宰执们来说,那就是个新鲜词了。
“金国朝廷不赚钱吗?”李纲不解。
“赚!但是现在,他们还只是个军事王朝,军事王朝的思维只是掠夺和侵占,最好还能肉体消灭,与我们本质上是不同的。所以用对待辽国的方式去与他们谈,终究是没有什么结果的。”
“那为何还要去谈?”张叔夜开口问道。
赵福金叹道:“为咱们争取更多的时间啊,哪怕多争取一天,胜算也大一分不是?”
既然要谈,一是出使人选,二是谈判资本。
李邦彦既然想不到合适人选,便只能聊聊谈判资本。
“臣以为,与金交恶的源头,是道君皇帝收留了张觉,虽然张觉已杀,但是破镜难圆,如果让道君皇帝书信一封,言辞恳切一些,给金人一個台阶,说不定还有的谈?”
赵福金颔首:“嗯,朕也是这么想的,那让道君皇帝写信一事,就交给李相公了,姿态务必低一些。”
李邦彦不敢违命,只能在心中自嘲:“命苦啊,又揽到一个好活计!”
“至于其它谈判细则,诸位下来商议商议,朕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延缓金国发兵时间,所以割地啦,岁币啦,无所谓,画饼嘛,随便画,越大越好。”
“只怕完颜宗望上次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怕是不信啊……”李纲蹙眉。
“呵……”赵福金冷笑一声:“忽悠不了他,还忽悠不了其他人吗?金国内部目前有三派,一是他完颜宗望,二是完颜宗翰,三呢,就是金国皇帝完颜晟了,发不发兵,什么时候发兵,他们三个得表决啊,只要其中一人犹豫一些,多思考一些,这时间不就挤出来了?”
金国在全面汉化之前,任何决策的下达,确实不是皇帝一个人说了算的。
第一次开封之围,完颜晟其实是不想的,但是架不住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铁了心要干架啊。
至于赴金人选,李纲建议还让赵良嗣去:“赵良嗣毕竟与金太祖完颜阿骨打打过交道,也算是门路清一些。”
赵福金却有自己的人选:“朕还是觉得,让司马朴去,更合适一些。”
司马朴,恩荫入仕,虽然此人在后世存在感不高,但是他祖上,却是聊到宋朝就绕不过去的一个人物:司马光!
赵福金之所以想让司马朴出使金国,是因为无论金国还是西夏,甚至是横山羌人,都对司马光敬佩有加,尤其是金人,在几次南侵的过程中,烧杀抢掠,但是只要听到是司马光的后人,全都以礼待之。
这当然与司马光对待外族的政策是分不开的。
简而言之,就是司马光和他的继任者,人本思想到位,把民族矛盾转化成阶级矛盾的手段也到位。
而王安石,却深遭外族嫌弃,以至于完颜希尹搜刮宋朝书籍时,将王安石的著作,弃若敝履,甚至大骂流毒。
所以让司马朴出使金国,至少在感情上,金人是更愿意亲近亲近的。
可这件看起来不过是挑选出使使臣的简单之事,背后却极其复杂。
牵扯到了元祐党人的地位问题!
李纲坦言:“虽然道君皇帝曾解除了元佑禁令,但是却始终没给元祐党人平反,如今官家要用司马朴为使,必然要给他更高的身份,位列宰执是肯定的,但是一旦如此,怕有些人会觉得,官家这是要跟道君皇帝对着干,要是有心之人给官家扣上不孝之名……”
在大宋社会目前主流的价值观中,孝是一切之本。
甚至远远高于忠义。
赵福金以女儿之身登基,对大宋官民来说,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大事,但是要是被扣上不孝的帽子,那可就真的会惹出内乱的,这一点,赵福金还是有清醒的认知的。
“李相以为何解?”
李纲也头大,作为首相,他想问题的方式系统且长远,得考虑方方面面的因素。
而李邦彦的思维模式则简单许多,解决不了问题,但是能解决出问题的人啊。
“解铃还须系铃人!”李邦彦讪笑道:“元佑党碑是蔡京弄的,元佑党禁是太上皇下的,要是他们自己为元祐党人平反,那官家再启用元佑党后人出使金国,也就名正言顺,算不得不孝了吧?”
“蔡京还好说,只是太上皇……”李纲蹙眉:“李相公有把握说服太上皇?”
李邦彦自信满满,傲娇地扬了扬头,挺了挺胸:“这有何难?除了蔡家父子,没人比我更会哄太上皇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