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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杯弓蛇影【四】

    五名来人,全都穿着一身深紫色的夜行衣。

    相比于黑色而言,深紫色在夜晚更能很好的遮蔽一个大活人的动静。

    青青乍然见到这五人,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向赵让问道:

    “他们是谁?”

    赵让将刚才吹响的骨笛递给青青。

    接过后,她仔细把玩了一番,发现在骨笛的侧面,刻着一只体态优美,正要振翅而飞的白鹤。

    “这是白鹤子给你的?”

    赵让点了点头。

    白鹤子早就知道山中不太平,但自己在时,足有威慑一众宵小,很难让对方露出马脚,因此暗中在山卫中挑选精明能干又忠心不二之人,组建了这股隐没于暗处,不为人知的力量。

    这股力量总共只有十五个人,分为三组。

    除了白鹤子本人以外,就只有赵让手中这根特质的骨笛所发出的声音能够调动他们。

    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三组中实力最强的一组,全部人等的武道修为都在五品境巅峰,而领头一人更是全然跨入了四品境,犹在赵让之上。

    白鹤山中四品境足以成为拥有实权的执事,若在此境界深耕些年头,更能升任长老之职。

    而他们宁愿放弃如此肥差以及山门中种种优厚待遇,足可见其对白鹤山的一片忠心。

    对于这样的人,赵让是绝对放心的。

    这样的信任一则来源于对白鹤子本人的信任,更是在见到这五人后,对他们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不动如山”的坚韧的佩服。

    “原来白鹤子早就布置了后手。”

    青青说道。

    语气中有些感慨,看向赵让的双眸中还得带着些责怪。

    她在责怪赵让掌握了这么关键的力量,为何一开始不对她说?

    女人的埋怨,只要有了苗头,就会无休止的延展下去……继而生发到方方面面。即便青青是查缉司中人,隶属第一楼也不会因此而变得不同。

    想着想着,埋怨已经变成了气氛。

    赵让看到了他正不断攥紧的拳头,和已经咬紧的牙关。

    但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导致了这样。

    他接触女人中最深入的,就是叶三娘。但叶三娘从来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生气,或者说这世上能被她所在乎的事,已经不太多了。

    青青则不同。

    虽然赵让和她认识很久,互相熟识,可他认识的只是青青这张脸和这个名字,并不认识她这个真正的人。

    自从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后,两人之间实则又从熟悉变作最陌生。

    这种扭转,要比两个萍水相逢的人之间的距离还要宽,还要远,称之为天堑也不为过。

    “白鹤子不让我告诉任何人。你看,就连他的师弟,那位代掌教都不知道。不过……师叔祖应该是知道的,但他不会从九重天下来。”

    赵让想了想,觉得还是得给青青一个解释。

    这是个态度的问题,不论他是否会听得进去。女人往往都更在意态度,而不在意话中所说的正确与否,在不在理。

    果然,在听了赵让的解释后,青青咬紧牙关松开了。

    其实赵让的解释半真半假,白鹤子从未交代过赵让不要告诉任何人,但目前的代掌教,也就是白鹤子的师弟,的确不知道这十五人的存在。

    从这个角度来说,赵让也算不上说谎,只是基于现实进行了合理的推敲罢了。

    “你把他们五人都叫了出来,你是准备做什么?”

    赵让回头看了看那五人。

    自始至终,这五人都没有说一句话,就像五根深深插在地里的旗杆,静静的矗立着,直到青青这句话问出口,他们才在一瞬间将目光转向赵让。

    他们也很想知道赵让用骨笛唤他们出来,是要做什么。

    但他们更好奇的是赵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能被白鹤子亲自托付给骨笛的,当然不会是平庸之辈。可赵让着实太年轻了。

    年轻的好处是拥有很多的光阴,这些光阴能带来无穷的可能。可年轻的坏处也恰恰是来源于此,无限的可能带来无尽的变数。对于习惯了白鹤子老成持重的人来说,变数就意味着不确定。

    而这种不确定在危急的局势中,是会轻而易举要了所有人的命的。

    “我叫他们来是为了让他们看看。”

    赵让解释道。

    青青不解的皱起了眉头。

    这里有什么可看的?

    是看被捏碎了脊椎,死成一团肉球的孙二,还是看中毒倒地,昏迷不起的师姐?

    “我是让他们看看,白鹤子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比预想的快,也比预想的更狠。”

    再忠诚的人,长久做一件没有希望的事情,也会变得疲惫,甚至厌烦起来。

    这种感觉和忠诚是对立的存在,会不断的彼此消磨。当厌烦的情绪到了一定的程度,即便他们看上去还在做这件事,但心中的热情就如熄灭的火堆一样,彻底凉了下来。

    赵让想做的,就是让他们重新点燃心中的那团火。

    显然他的方法是对的,并且已经做到了。

    因为一直没有开口的五人中,那名领头的突然说道:

    “赵公子,你有骨笛在手,我等但凭吩咐。”

    背对着他们的赵让勾起了嘴角。

    现在他的年轻已经不再是问题。

    不论什么年龄,只要怀着同样的目的,心里燃起了一致的火,那就都充满了力量。年轻的变数,在此刻成为了向上的朝气,起码这五人不会再对赵让有所质疑。

    在信任之余,最重要的是团结。

    “好,那我就有话直说了!”

    赵让转过身,对五人拱了拱手后,指着中毒的师姐和死透的孙二说道:

    “她中了毒,白鹤山中可有什么灵丹妙药?不求能解毒,只要能暂时压制住毒性就好。另外这人的死法很奇特,你们看看可有什么头绪?”

    话音刚落,领头人左右之人迈步向前,一人伸出两指,搭在师姐脉搏上,另一人开始仔细探查起孙二的尸体。

    但很快,两人都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这名弟子中的毒我从没见过。”

    另一人对孙二尸体的说法,也是如此。

    相比于外门功夫,白鹤山更偏重内功的修炼。所谓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道门中人更多的精神是放在这一口气的修炼上,以此达到自身内在的圆融,从而能不断的贴合自然大道。

    孙二的死显然是被一名精通外门功夫的人以指力所杀,手段残忍不说,根本不是白鹤山中惯常的修行之法,因此根本判断不出究竟是什么人动的手。

    赵让点点头。

    他的判断和这两人差不多,本来不用多此一举的,但再自信的人,都得需要些真正内心的佐证来支撑起自己的信心。

    见赵让点头,那为首之人再度说道:

    “赵公子是不是已经知道是谁做下的?”

    旁人看人点头,只当他是成竹在胸。

    但赵让却又摇了摇头,说道:

    “我不知道。”

    这下却是又让领头人搞不懂了。

    既然不知道,又为何把自己等人叫来,暴露在明面上?就连白鹤子还在山门中时,与他们的联系也极为隐秘,并不经常。

    一下子刚才建立起的团结,又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五人本来不觉得赵让真如他自己说的那样,只是让他们来“看看”,定然还有后手。可现在发现,赵让似乎还是太年轻了……做事有闯劲是不错,但绝不能不计后果。

    “我虽不知道究竟是谁,但已经有了怀疑。”

    “赵公子怀疑谁?”

    为首之人迫切的追问道。

    赵让笑着说道:

    “怀疑的人只能放在脑子里,不能说出来。不说还有余地,说出来就坐实了,万一不是这个人,可就更难办了!”

    为首之人深吸了口气。

    细细一品,觉得赵让说的在理,但他还是想要知道赵让怀疑的人究竟是谁,不过他却没有继续追问。

    “好了,死的人没必要管,活的人还得救。想必白鹤山没有你们去不了的地方吧?”

    为首之人点头称是。

    “去告诉其他两组十个人这里发生的事,然后不论跑完这山里多少地方,都得找到个办法或者东西不让她死。”

    赵让安排的很具体。

    为首之人听得也很清楚。

    但他很快补充道:

    “有一个地方我们还是去不了的。”

    赵让反问道:

    “哪里?”

    为首之人说道:

    “吕祖金身大殿,九重天。”

    这里正是师叔祖所在的地方。

    赵让淡淡说道:

    “如果真需要,我会亲自去的,不用担心。”

    为首之人应下,接着如同来时一样,五道身影从地上生生拔起,随着夜晚的山风,向后极速推去。一晃,就消失在山林间还未被风吹散的薄雾之中。

    “怎么这样看我?”

    目送五人离开,赵让转身看到青青目光奇怪,不由得问道。

    “我有些看不懂了。”

    赵让继续问道:

    “看不懂什么?我?”

    青青点点头。

    “我有什么看不懂的,在什么山头就唱什么山歌,何况白鹤山还是你们让我上来的!”

    赵让随意的说道。

    “在我印象中你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就算是我们让你上山,你也大可吃喝几天,什么都不闻不问。”

    赵让脸忽然沉了下去,说道:

    “在我印象中,你也不是查缉司的人。说实话,当初听说你换了行当,去做了绣娘,我打心底里为你高兴!”

    听闻此话,青青的语气也变得了冷漠起来:

    “所以你打心底里就没看起过我。”

    赵让耸耸肩,并未再做任何解释。

    谁都没有办法避免世俗的成见,这点本来也就不用解释。

    再次回到房中,刚才屋里小师妹呕吐的气味已经几乎消散了。

    青青关上了门。

    她总是很在意门是否关好。

    刚才若是开着门,那屋里的空气应该更加清新才是。

    但对于她而言,关起门就好像能把一切痛苦和杂乱都挡在外面。即便这间屋子不是她的家,她也会认认真真的把门关上。

    赵让没有在意青青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当然这也是有前提的。

    如果不是因为他马上就会有求于人,赵让一定会对关于门打开还是关上啰嗦几句。

    “他们走了,你要我做什么?”

    青青是个很有眼色的姑娘,尤其知道赵让在想什么。

    两人相处最多的时候,都是在喝酒。

    爱喝酒的人,往往都不是工于心计的人,也就更容易被旁人琢磨透彻。

    “我想她尽快醒酒。”

    赵让说道。

    青青眨眨眼睛,没有任何反应。

    她在等赵让给一个理由。

    就算她大致能猜到赵让为何要让她醒酒,也想听赵让亲口说出来。

    这是一种起码的尊重。

    拜托旁人做事的时候,就有义务说清楚原因。

    “因为她只有醒了酒才能说话。”

    赵让的理由很简单,但对青青来说已经足够。

    好赖不论,这的确是个能站住脚的原因。

    至于赵让为何会拜托她来做这件事,青青却是没有多想。

    对她而言,让人醒酒简直比吃饭喝水还要简单,因为她喝的酒远比喝的水、吃的饭多得多。

    赵让个青青挪开了地方,同时很自觉的转过身去。

    他并不是为了避险,而是生怕自己学会这种醒酒的方法。

    喝酒本就是为了醉的。

    一旦有了醒酒的方法,喝酒顿时会没了乐趣。

    赵让不觉得自己在看过后还能忍住不用,因此最彻底的法子就是转过身去根本不看!

    青青见状,不禁莞尔,脸上又浮现了那个浅浅的酒窝。

    随即她把小师妹的身子侧过来,让她的后背对着自己,然后将她的裙带解开,直到整个后背一丝不挂的暴露出来。

    小师妹的皮肤极好。

    娇嫩,白皙。

    连青青都不由得赞叹羡慕。

    虽然她的皮肤也不差,但相比较而言,却是缺少了一种活力,多了几分死气。

    只有少忧虑的人才会自内而外都迸发着活力,而青青早就被剥夺了这种权利。

    哀伤一闪即逝,青青左手扶住小师妹的肩膀,右手在她背后几个穴位用食指的第二指节由浅入深,反复推拿。

    这个过程并不轻松。

    刚做完第一遍,青青鬓边的碎发就已经被汗水打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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