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时,鹭湖东岸。
在张泉的刻意散播下,演武场又是人潮涌动,打眼一瞧竟比上次还要热闹。
有人是单纯看热闹来的,有人是好奇封知平,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奔着郑良来的。
点苍山阶级森严,外山只有外门弟子和普通杂役,内门弟子随师父在各个山头修行,很少在外走动,想看上一眼除非成为内门弟子,或者修至先天境申请入内山做仆从。
在外山门徒,尤其是杂役们眼中,每一个内门弟子都是耀眼的明星。
他们修为或许暂时不高,可潜力巨大,前途广阔,世人眼中二十多岁的先天境难以想象,可对内门弟子来说却只是平常。
郑良只是准先天的修为,在灵台一脉的内门弟子中并不耀眼,甚至可以说是平庸,可在外山门徒眼里他就是天之骄子。
要知道一般人顺风顺水的情况下修至准先天都要至少三十载,若再碰上点磕磕绊绊大伤小伤,这个时间还会延长,甚至是永远。
周围火辣的视线和恭维郑良礼貌回应,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他见过天空,知道自己的斤两,自然不会被这些“矮山”的仰望扰了心境。
今日来此,他只为履行约定,再无其他。
可他见封知平时却皱起了眉头,这位昨日与一群人对峙仍镇定自若谈笑风生的小兄弟今天不知怎么了,竟然如此火大,隔着三丈远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怒气。
本就胜算偏低,战前又心态失衡,这还有赢的希望吗?
郑良担心,倒不是担心拿不到丹药,今日无论谁胜谁负于他都无损失,封知平若输大不了再想其他办法换就是了。
他只是单纯的担心封知平,昨日一番言谈颇为相投,他不想新结识的小兄弟败给自己,更不想让他在律宗堂的胡老面前落败。
胡老的能量有多大别人不清楚他清楚,这可是小兄弟一飞冲天的好机会,闪失不得。
不仅他在担心,周夏冬等人也在担心。
昨日听闻封知平又要跟桥西的人决斗,赌注比上次还大上一些,他立刻带人上了门。
原本是想去打气的,顺便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可见到封知平后连最迟钝的于大胆都发觉不对头了,这小子哪儿是在练剑,分明是在发泄!
周夏冬以为封知平是在桥西吃了难看,气愤之余好生劝慰,结果没什么用。
感觉不妙提议换人,又被拒绝。
见封知平铁了心的要出战,他不便强阻,鼓励了几句便带人离开,本以为这小子睡一晚能把心态调整好,熟料一见面竟比昨日还火大,那模样就跟谁杀了他全家外带他家鸡鸭鹅狗猫的全家似的。
“郑兄,你来啦。”见郑良走来,封知平吸了口气,挤了个笑脸。
“你没事吧?”郑良面有忧色,“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要不要跟他们讲换个时间?”
“不用,我没事。”摆摆手,封知平看向他手里的剑,“就是它?”
点点头,郑良将剑递了过来,嘴上继续劝道:“要不还是换个时间吧,或者往后推几个时辰,你现在的心境不适合比武。”
“无妨,我心情好着呢!”
拔剑出鞘,让剑身折射阳光稍稍扫在眼睛上,封知平眯着眼笑了起来。
“好剑,果然是好剑,看见它我心情更好了!”
“是不是好剑还得验过才知道,你请的师傅呢?”郑良左右一望,有些纳闷儿。
一脸横肉的老董,比姑娘还羞涩的徐昊,还有从头到脚每一根毛都散发着骄傲劲儿的赵康,哪个都不像是懂器道的人。
瞅了一圈,视线又落回赵康身上,非要找出一个人的话,也就这位一脸臭屁的白净公子最像,郑良当即拱手。
“应该就是您吧?郑某长居灵台山修行,浅闻得很,不知兄台大名,师从器缘堂哪位师傅?”
折扇一停,赵康一脸古怪,以他的聪明瞬间就明白郑良误会了,也不尴尬,并起扇子挽了个花冲封知平一指,全程一言不发。
这人好傲!
难道外山的杂役都这么有个性吗,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多看了赵康两样,郑良顺着扇子看向封知平,恰好后者抬头,笑嘻嘻的点头。
“没问题,是人级上品的剑,给你,等下我拿到回元丹再来跟你换。”
接过剑,郑良怔怔的看着封知平,终于明白了点什么。
“你,你!冯兄弟,你竟然还懂器道?!”
周围的人全乐了,尤其赵康,相当满意郑良的表情,他可对郑良没什么好感。
比自己年轻没法子,比自己根骨好也没法子,可这小子竟然比老子还白净,一到场就引走了多少姑娘的视线,看着就来气!
封知平有些尴尬,在场的也就他能猜到赵康的几分心思,不着痕迹的撞了赵康一下,笑呵呵的冲郑良摆摆手。
“非也非也,我对器道一窍不通,只是天生对灵材灵宝的气息比较敏感,略通一点鉴别之法,上不了台面的。”
狠狠咽了口唾沫,最后一分俯视之心彻底散尽,郑良叹声道:“冯兄,你这分天资可比武道资质更难得,报于器缘堂知晓定会有人收你为徒,你怎的还埋没于此?”
封知平笑道:“这个,我只喜欢练武,对器道一点兴趣也没有,所以就没报。”
嘴上这么说,心里暗道不是没抱,而是器缘堂早知道了,大堂主苏吉亲自出面都铩羽而归,要不是怕惹麻烦,少爷还真想说出来嘚瑟嘚瑟。
“这怎么可以!”
郑良急了,一把抓着封知平的手。
“冯兄,器道艰难,寻到有缘之人更难,你这样做是不对的!炼器是会耽误习武,但也并非绝对,君不见我派苏吉苏大堂主已半步具形,且靠着一身宝物可与顶尖的具形一战,那空玄国器王谷的谷主更是具形多年,便是拥有武神封号的武魂见了他也得礼敬三分,你糊涂啊!”
封知平无奈,拿开他的手说道:“郑兄,人各有志,强求不得。这就好比一个人好动,你偏逼着他去读书,就算给他请十位先生一天十二个时辰围着他转,你觉着他会有出息吗?”
“这怎能相提并论!”
“但理是这么个理,我不喜欢器道,让我研究炼器还不如杀了我。”
见郑良还要劝,封知平赶忙朝场中一指:“时间到了,胡老叫我呢,咱回头说。”
言罢不给开口的机会,他拎着剑就跑进了场中。
场中,胡老正在例行的开场白,正准备结尾,就见封知平急火火的跑到跟前。
“你小子,急什么!”
老头一个白眼翻来,封知平咧嘴一笑,乖巧的说道:“那边太远,您老的话我听不清,所以凑近点学习一下。”
“贫嘴!”虎了一眼,胡老哼声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不一开始就过来?”
封知平哑然,顿时又招来老头一记白眼。
草草说完结束语,胡老冲桥西一方招了招手,一个精瘦的斯文青年立刻越众而出,提着刀纵身跃入场中。
“你是谁?”封知平纳闷儿,看向场边,“不是你吗?”
张泉冷笑不说话,身边的小弟们叫嚣起来。
“小子你很狂啊!”
“打你还用我们张头?刘爷就够收拾你了!”
听到这话,封知平反倒松了口气,说实话,对上一个准先天,他确实有点犯怵。
转眼打量面前的青年,只见此人三十多岁的模样,身体瘦得像根竹竿,手里却提着把跟他差不多宽的长刀,从外形和比例来看与其说是长刀更像是把超大号的菜刀,一看就是定制的,市面上没得卖。
乖乖,这家伙不会是厨子出身吧?
封知平在打量,刘乃文也在打量。
前些日子去到小苍山,以公干为名行考核之实,他很有机会进入小苍山做一名记名弟子,还有可能被某位长老相中收入座下,成为一名内门亲传。
本来很愉悦的心情,在接到张泉的来信后化为了乌有,自己不在的时候桥东的人竟敢如此放肆,而与自己交好的孙宝才竟然败在了一个刚进门不久的毛头小子的手下!
孰是孰非他不在乎,散修出身的他更看重的是颜面。
桥西纵然有错,那也是自己的老家,老家人被落了面子那就等于在落他的脸,甚至还有可能影响他在小苍山的前途!
寻了个由头禀告了一声,他立刻赶回桥西,问明情况后准备了一夜,今天站到了这里。
看着面前的少年,刘乃文惊讶,但更多的还是嫉妒。
观面相此人不过十六七,小小年纪却有这等修为,自己在他这般年纪的时候是何境界?
啥境界都不是,还在巩固气海,积累内息呢!
刘乃文嫉妒,也很奇怪,这种人物怎会混在杂役堆里呢?
跟其他人一样奇怪,他也觉着这个少年身上肯定有秘密,不同的是他不在乎。
有什么可在乎的?
管你什么秘密,落了我的面子就得打回来,等你躺在我脚下哀嚎求饶的时候,所有的秘密就彻底与我无关了。
想到此处,刘乃文傲然冷笑,轻轻扬了扬下巴。
“你就是冯不平,打伤我兄弟孙宝才的人?”
封知平点点头,看着那把刀犹豫了好一会儿,终是忍不住好奇。
“大叔,多问一句哈,你以前是厨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