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魄刀的前三招承转间并不紧密,却不想后两招竟如一体,无论刀势、落地时的姿态、收招时的方位和节奏,无不为第五招魂殇做准备,第四招根本就是第五招的铺垫。
这就好比枪法里闻名遐迩的经典招式回马枪,抓的就是你戒备稍减时冷不丁一击,刘乃文的这招“回马刀”着实惊住了封知平,危急关头下意识的脚下一错,身法连同剑法一起大变模样。
没有挡格或者牵引,封知平不退反进蹂身迎上,不顾刀罡肆虐身随刀动,紧贴着刀身滑步至刘乃文面前,手一松一缓改为正握为反握,在刘乃文变招追击时小拼一记,借力扭身反手疾刺。
反应好快!
刘乃文暗暗震惊,扭身避开后跟着变招,双手竟也是一松一紧齐齐反握,刀刃冲前以腰力带动,推也似的横斩过去。
铁板桥让过横斩,在横斩变斜斩劈下来前,封知平剑点地面平移开半米,手上变反握为正握,半仰着身子绽出数朵银花。
刘乃文被迫收刀,宽大的刀身往身前一挡盾牌一样,一连串“叮叮”脆响之后猛踢一脚,大刀弹起,升到平直时被其双掌一推,顶着刀镡直贯过去。
脚跟不稳,人后仰在半空难以躲闪,眼见头颅将被削掉,封知平惊而不乱抬剑准确的在刀尖上一点,没能阻住刀势,却让自己加速下落。
“又是这招!”尤双儿暗叫,她一直紧盯着场中变化,只一眼便瞧出了封知平的心思。
可这一次,她猜错了。
封知平没使地趟剑,而是在即将触底时按剑猛捺地面,借力弹至半空,扭过身来合身扑落,剑影如织,化作银色急雨扑向刘乃文。
刘乃文一惊,没想到电光火石的功夫对方便瞧出了“断肠”的破绽。
“雪夜”铺垫后的“断肠”会疾攻中路,以连绵不绝的快速横斩将人死死困在原地,可若是能抽身出来凌空反击,这一招便算是破了一半。
破了一半,还剩一半,刘乃文毫不气馁,也无当初的气急败坏,他沉稳收刀改为上斩,一轮满月劈散了银雨,将封知平连人带剑又劈回了半空。
一时间,场中出现了怪异的一幕,一个人像猎鹰捕兔频落频起,另一人像兔子蹬鹰又准又疾,两人缠斗良久竟谁也奈何不了谁。
少顷,刘乃文收刀当先退让,对方居高临下比他省力得多,如此下去于他不利。
封知平落地,毫不喘息的蹬地前冲,唯有心人才能发现这一次他的步伐与之前大为不同,不是剑随人走而是人随剑走,很是有几分人剑合一的味道。
刘乃文暗惊,对方的剑更刁钻了,剑刃或抹或削或点或刺,从各种意想不到的角度袭来,任他刀泼如幕都防不胜防。
这是什么剑法?
没人回答他。
封知平打发了兴,一时也忘了地点场合,此时施展出的剑法正是封家剑谱中的其中一路。
封家的剑谱本就不俗,封莫修又是个使剑的奇才,以百战余生的经验历经多年不断修订,时至今日,封家剑谱的外门技法足以与名门大派的秘传绝学比肩。
林涉霍然起身,目光凝定,他觉着封知平的剑有些眼熟,似在哪里见过,可恨有些事就在脑边可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恨得他咬牙切齿,连酒壶捏碎了都未发觉。
尤双儿眼中异彩连连,封知平时常对她说自己最善剑,她本以为了解,可直到今日才发觉他的剑术究竟高到何种程度。
什么流云剑,什么地趟剑,封知平以往展露过的种种剑法全都远不如眼前这套诡异霸道。
她自己也是使剑的人,只观其形便知此剑难练,绝不是修为深就可练成的,须得常年浸淫吃透剑意,达到人剑如一随心所欲的程度,只是纯熟于心都不行,否则实战中变招稍慢踏错一步,人就会万劫不复。
看着以各种奇怪的姿态疯魔似的不断进攻的封知平,她下意识的将自己代入,片刻后心头凛然。
若修为相当,封知平以这套剑法百招之内定可败她,除非功至先天调用宝剑灵力巧行变化,可那时对方也是先天,他的剑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尤双儿想象不出,第一亲历者刘乃文也想象不出,他根本就没时间想,他只知道无法破局的话,自己很快便要输了。
雪魄刀乃他偶然所得,威力奇大可也难练至极,他勤修不辍,耗费近二十年的光阴才有今日的成就,虽然因骨龄缘故被排除在内、外门之外,成了区区杂役,可他从未失去过自信,他坚信自己是个天才。
直到今日,封知平打破了他的认知。
对方的剑显然比他的刀更难练,而对方的年纪才不过十六七,打从娘胎里算也不如他习武的时间长,如果自己是天才,那他是什么呢?
妖孽?
刀速越来越快,破绽也越来越多,刘乃文知道自己的章法已经乱了,想慢下来,却不敢。
他若慢,顷刻便会中剑,如今似乎除了努力追逐对方的节奏,再无他法可以破局。
“我修为比他深厚,动作幅度比他消耗小,坚持下去,他定会先一步力衰!”
刘乃文如是想,却不知封知平此刻欢悦之极,没有半点疲累的迹象。
体内的元力丝线已多了两根,第三根也在缓慢增长,要不了多久就可重回丹田融入剑种形成新的循环,而他的精神也亢奋异常,冥冥中似乎感觉到了剑内灵性的律动。
这股律动若隐若现,是那么的新奇,让他忍不住想随之起舞。他有种感觉,只要自己契合入这股韵律,那么只需要一个念头,便可引动灵力施展出那式绝招。
但最后一份警醒让他保持克制,不敢轻越雷池一步,生怕自己一时冲动瘫在当场,那可就成天大的笑话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人一直处于高频的交手当中,激烈的僵持看得人一颗心提在嗓子眼久久难以放下,既惊叹两人招式巧奇,又惊叹两人修为之深厚,喘息功夫也无的绷了这么久,竟是谁也没露出疲态。
表面看如此,实际上刘乃文已经疲惫感渐显,他的体力是耗费得比封知平少,可精力耗费得远比封知平多得多。
“不能这样下去了!”刘乃文心中暗道,“拼了!”
追逐的刀光蓦然一顿,封知平收剑不及,四朵血花绽放在眼前。
刘乃文拼着中剑,眉头都没皱一皱,一颗心全扑在刀法上,借着一瞬的喘息横刀身侧,双手握柄,强展“断肠”。
“开!”
低声暴喝,刀光雪亮,扫出一轮满月。
封知平被迫后撤,仅三步二刀又至,仍是平斩,方向逆反。
蹬地跃起,刀光自脚下扫过,身形下落时突的眼神一凝,只见刘乃文竟松开了刀柄,松手前使了个巧劲,大刀脱手后没有飞远而是滞留在半空飞速旋转,而封知平正处上方,若是就这么落下去两条腿就算不断,也得少上几大块皮肉。
千钧一发,封知平一剑递出,剑尖精准的点在旋转的中心处,身随刀转再次升上半空,剑走银蛇直扑刘乃文。
与此同时,刘乃文也一把抓住急转的刀柄,迫停转势猛催丹田,全力一刀斩向半空。
刀势沉重,轻易劈开了封知平的剑,一顿不顿的直扑面门。
封知平不惊反喜,一直刚猛的剑势陡然转为至柔,长剑巧弹妙点绕刀而下,人随剑走,亦如鬼似魅的蜿蜒扑落。
眨眼间,落地,人分。
封知平收剑停步,自顾自的撕下一截布条缠绑左臂的刀口,刘乃文一动不动,保持着出刀的姿势,竟是痴了。
良久,刀重重落地,他抬起手轻抚咽喉。
喉结稍下,两个并在一起的红点隐隐作痛。
那是封知平的剑指戳出来的,若非没有杀心,只需稍稍加力,他的喉骨已经碎了。
他不是没想过会输,只是没想过会输得这般诡异,最后那人剑不分形若鬼魅的景象梦魇般缭绕脑海挥之不去,他呆呆的看着封知平,恍惚间竟觉阴风阵阵,轻轻打了个寒颤。
“这是什么剑法?”刘乃文问道。
“这是”
封知平正要回答,猛地反应过来,脸色微微一白,一颗心扑通剧跳。
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