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末,刘大人亲手点燃了一支线香,线香根部连着引信,待线香燃尽,一团火光拖着锐利的鸣音冲天而起,于夜空中炸出一朵许久不散的白色烟花。
这一刻,蓄势待发的人们全都动了,蜂拥向漆黑的山道,等到转过第一个弯时,队伍已拉成了两个梯队,。
封知平他们落在后面的梯队不紧不慢的小跑着,并不着急。
二十里路听着不长,可这里是山区,沿途高低起伏路面坑洼不平,路况相当恶劣,还有抄近道的血刀门在前拦道,想顺利抵达兴宁矿场并不容易,分配好体力保持状态才是王道。
他们周围还有三波人,都跟他们一样的心思。
这些人似乎结成了同盟,凑在一起与封知平等人保持着距离,黑暗中不断扫来警惕的目光。
“教训他们一下?”老董目露寒光。
封知平侧脸回望了一眼:“算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才刚开始,没必要起干戈。”
谭刚认得他们,说道:“不用管他们,他们都是红隰县本地商会的人,不成气候。”
“可老被他们这么盯着我难受,我又不是小娘子!”
老董不舒服的活动了下肩头,又走了几步霍然驻足,回身将巨斧往身前一顿,三波人马顿时停步,仓啷啷刀剑出鞘。
“你想干嘛!”
“要动手吗?点苍山就这点气度?!”
老董冷笑三声,寒声道:“我只说一次,再敢拿眼珠子乱瞄老子,老子就全给你们捏爆了,听懂了没有?”
“管天管地管不了人拉|屎放屁,你还管我们看哪儿啦!”
“就是,走路不朝前看朝哪看,你也太霸道了!”
听到有人不服,老董提起斧子迈步上前,刚走了两步就觉有什么东西自耳边飞过,紧跟着对面响起两声惨叫,两个男子一个捂着胸口一个捂着脸摔倒在地。
老董愕然转头,恰见尤双儿面色平淡的放下手。
“走。”尤双儿淡声道,不多看身后一眼。
老董下意识的点了下头,听着对面敢怒不敢言的粗重喘息,加快两步凑到封知平跟前。
“乖乖,什么东西这么厉害?”
封知平瞥了眼女孩:“破罡金针。”
“嘶~~~!”
老董猛吸一口凉气,而后心疼的直嘬牙花子:“几个小杂鱼而已,太浪费了吧?”
封知平撇嘴,暗道这才到哪儿,她个败家娘们儿败家到拌个嘴都往外乱扔。
事实证明,跟江湖人讲道理就得靠拳头,尤其对付泼皮无赖,谁横谁有理。
尤双儿人狠话不多,出手就是两枚破罡金针,霸道又阔绰的作派愣是把对方十几号人全给震住了,二梯队变成了三梯队,远远吊在后面低头看路,打死不敢抬头。
女孩忽冷忽热的作派自家兄弟习惯了,谭家兄弟和徐文耀可没见过,受冷漠的气势所慑不敢直视,但顾盼间时不时偷瞄一眼,暗暗嘀咕明明很可爱很讨人喜欢的小丫头怎的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出手这般狠辣,简直跟血刀门有的一比了。
带着一群跟屁虫,一行人无惊无险的走了七八里,平坦的山路逐渐变陡,又爬了约摸一炷香左右,前方忽然喧嚣起来。
“我去看看。”
不等吩咐,徐昊先行一步,少倾转回报告。
“前面塌方了,路堵住了。”
“塌方?”
众人愕然,齐齐看向谭刚三人,情报里可没说路断了。
“难道是血刀门干的?”谭力猜测。
“不像。”徐昊说道,“我靠近看了一下,土不算新,乱石堆还几处还覆了雪,应该有些日子了。”
“那就是官府故意隐瞒了,难怪那位刘大人说绕道更快。”徐文耀摇头苦笑,“唉,这买卖做的,接了盘还得先修路,而且还不知道是不是只这一处塌方,要是再来上几处,等通开了也得明年开春了,这笔费用可不是小数目啊。”
封知平好笑的看着他,戏谑道:“那咱打道回府,不买了?”
“哪能啊!”谭刚捶了徐文耀一下,转头笑道,“他平时帮账房先生看账,算盘打多了人也变抠门了,甭听他瞎咧咧。”
封知平惊讶的上下一打量:“你还有这手艺?”
徐文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了眼前方道:“咱们得商量商量了,是翻过去还是绕道。”
“往哪绕?”
封知平看看两侧,一面是怪石嶙峋的陡坡,一面结满了厚冰的河道,再往前走一点还有个冻了大半瀑布,七八丈高覆满了冰凌,看着都瘆得慌,哪一边都不像是能绕的样子。31
徐文耀走过这条路,指着陡坡道:“绕的话只能从山上绕,河道不能走,太滑,冰挂也不好爬,可从这里上山的话路太险。你们没来过不知道,这片石林中间有好多地洞和地缝,一部分是天然的,一部分是以前采矿塌出来的,入冬后几场雪把它们全给遮住了,一个不小心掉进去,想爬出来可就难了。”
“那,翻过去?”封知平看向山道。
徐文耀犹豫道:“翻过去当然是最好的,可我担心后面的路也坏了。这一段因为落差大,当时修的是盘山路,总共三曲,如果落石是从最顶上塌下来的,那上面的两段路肯定都断了。嗯,这样吧,你们在这里先等等,我先过去看一眼再说。”
“我跟你一起。”徐昊不放心。
两人结伴离开,不多时转回,徐文耀拧眉道:“不行,天太黑,看不清上面什么情况。”
“那就绕。”封知平不想再耽搁,当即做了决断。
“走!”
于大胆说走就走,拎着斧子就要开爬,徐文耀赶忙拦住。
“别急,听我说完再走。等下咱们排成一列,前后相隔一丈,以绳索相连,我在前面探路,谭刚,你和谭猛压后,大家都保持警觉,无论谁误踏进地洞里,前后的人都赶紧停下把人拉出来,记住千万不能让人掉进去。”
赵康不太赞同:“办法是好,可咱们串一串,万一遇到袭击怎么办?”
“分两队,五人一组。”封知平朝五个老友一划拉,“你们五个一队,老董于大胆居中,我和她跟他们一队。”
“为什么让我走中间?”于大胆不愿意了,这样显得他和老董很胆小似的。
“因为你俩最重。”赵康斜了他一眼,轻飘飘的扔出答案。
于大胆顿时泄气,这确实是个让人悲伤的事实。
老董没那份幽怨,反而撩起胳膊使劲鼓了鼓肌肉,乐呵呵的道:“等下我掉下去,你们仨可得拉住啊!”
徐昊立刻点头,马六看了赵康一眼,含笑道:“放心,我一定第一时间砍断绳子。”
老董顿时瞪眼,威胁的扬了扬斧头,引来一阵谑笑。
分好队,谭力从行囊里取出绳子,封知平见他行囊里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忍不住道:“你东西带的也太全了吧?”
谭力仍对他满身的挂带心存幽怨,抬头看了一眼闷声道:“你不也挺全的吗。”
封知平噎了一下,谭刚赶忙打圆场,轻轻踢了弟弟一脚解释道:“大丘山情况复杂,在这里讨生活,东西带全些才能以防万一,这是前辈们用性命一代代总结出来的经验。”
封知平不太理解:“咱们是武者,需要像普通人一样那么小心吗?”
谭刚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冯师兄,我知道你修为高,但你千万不要小看大自然的力量,只要不是先天境,在这片山里就没什么分别,我们只是比普通人多一些自保能力而已。”
徐文耀紧着腰上的绳子,插口道:“谭刚说的不错,这里对我们来说一样危险。就拿这上面的地洞来说,那些自然形成的还好,那些废矿洞塌出来的好多都极具威胁,掉下去引起二次塌方先天境都得饮恨,其中有些采出过铁精、铜母的,留下的废坑一样具有毒性,以咱们的修为短时间无恙,时间一久就不成了,每年都有好手枉死在下面。”
封知平寒毛颤栗,再看上方的嶙峋怪石,恍惚看到的是一张张血盆大口呲起的獠牙。
“你打头?”老董忽然叫道,声音讶异。
封知平看过去,只见赵康站到了排头,手持折扇顶着寒风轻轻摇着,回头淡声道:“两个顸一个蠢,让我把命交你们手里,可能吗?”
“你说谁蠢?!”于大胆自动对号入座。
马六也不满,一指徐昊:“小耗子比你心细,他也可以打头!”
“正因为心细,所以才留他压后。”赵康扫了眼徐昊,轻哼了一声,“何况小耗子年龄最小,我赵某人岂能欺负年轻人!”
徐昊红着脸低下头,他知道,所有人也都知道,赵康嘴损心好,打头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危险性最大,赵康这是抢着替兄弟们担风险。
“行了,别墨迹了,少拿那种眼神瞄我,我说了,我只是不放心你们这些蠢货!”赵康骄傲转身,打死不承认自己的真实想法。
老董感动坏了,拍拍他的肩膀正色道:“放心,你要是掉下去,我一定马上砍绳子!”
赵康:
点苍山一行人准备妥当,齐头并进向上爬去。
他们前方,早已有其他人马卖力攀行。
在场的基本都是坐地户,谁也不傻,与其翻过路堵在下一个断口玩跳远,还不如吃点累抓紧时间绕行。
陡坡垂直高度约摸七八十米,对他们来说并不算高,只是如今冻雪凝霜滑不留手,白雪下还隐藏着诸多危险,是以攀爬难度很大,各队行进的速度都不快。
徐文耀问封知平借了杆长枪探路,赵康直接甩出绳镖,距离远范围大,一手折扇一手镖闲庭信步如同春日野游,动作潇洒得不行不行的,引得旁人频频侧目,一面暗叹此人奇门使得好,一面暗骂这人有病,这么冷的天还摇个破扇子装逼。
不疾不徐的爬到半山腰,前方突然一声惨叫,夜色下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只模糊的看到一支队伍倒成一串,嘀哩咕噜的滚了下来。
“闪!”
两队十人齐齐左右一让,几个人惨叫着翻滚而过,速度太快根本没人敢伸手帮忙。
正要继续往上爬,尤双儿突然低声冷喝:“趴下!”
封知平在她前面,第一时间趴到地上,尤双儿同时侧身,谭力在她身后犹豫了一下,下一刻便见一道虚影直奔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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