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冬的最后一丝痕迹褪去,泷河的水位彻底恢复正常,两岸渔舟荡漾,河中央商船络绎。
一艘中等大小的货船上,封知平叼着鱼干靠坐着缆桩,怀抱着朝露剑,远眺着山水春色。
颠沛多日,原本白净的脸上多了不少风霜色,身上的伤势好了个七七八八,唯左肩伤势太重迟迟难以痊愈,至今仍绑着厚厚的绷带。
或许是这个缘故,又或许是思念家乡,那双远望的星眸里时不时划过哀愁和痛苦。
人看景景映人,附近的人看到他时都忍不住暗暗叹息,好一个独闯天涯的少年剑客,好一个催人老的风雨江湖。
封知平能感觉到有人在看他,特别是那些随家人出行的小家碧玉,正值说亲的时候,又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自己这幅卖相对从小拘在闺阁里的她们很有吸引力,要不是有长辈看着,肯定有胆大的会上来搭讪。
换做以前,封知平肯定会主动帮她们创造下机会,而现在,他半点心情都没有,因为他的心里沉甸甸的坠着两个女人。
一个尤双儿,一个詹千舞。
对于前者,从确定心意的那刻开始,他就决定收心,而后者
吗的,想起来就头疼,自己落到现在这般处境全是那娘们儿逼的!
话说当日分别,他带了两匹马准备在大丘山东部的森林里跟她躲猫猫,坚持到点苍山或自家派人来救为止。
想法很好,可詹千舞不给他机会,那娘们儿的马不是凡种,速度快耐力好,他提早出发了那么久都险些被她追上,迫不得已只能提前离开大路寻荒郊野路往林子里钻,在累死了一匹马后,总算逃进了东部的森林。
原想着林子里枝繁叶茂,小心点避着总能撑到人来,到了才发现树是多,可季节不对,初春的草木很多才刚开始抽芽,还被从冬眠里醒过来的虫兽迫不及待的啃了不少,能藏人的地方远不如想象中的多。
除此之外,他还低估了詹千舞的实力,或者说低估了一个暴怒状态下的灵识期圆满的高手的恐怖。
詹千舞衔尾追进林子,根本不废话,灵识一扫找准方向,举枪开始放火。
可怜的树儿草儿只经历了一场春雨,詹千舞的火又不是普通的火,偌大的山火撵着他的屁股追了一路,幸亏马儿也被惊着了拿出吃奶的力气,总算在被烧死前驮着他跑出了森林,也跑出了大丘山地界。
场面闹这么大,按说他该赶紧去县城寻官府保护才是,可他不敢,他怕自己的身份不如詹千舞的大,何况詹千舞除了身份拳头也大,找官府帮忙更可能的结果是官老爷置身事外两不相帮。
他不知道的是,詹千舞也是这么想的,她这次是私自跑出来的,抓的又是封知平,时至今日天下间谁不知道剑候爷疯了一样的在找宝贝儿子,悬赏一次比一次高,她怕当地官员为巴结剑候爷铁了心的护着封知平,嘴上虽然不怕,可真闹僵了,她也没胆量强迫朝廷命官。
此外,她比封知平更怕去人多的地方,她的目的是赶在剑侯府来人前抓到人提回詹王府,人多的地方眼线也多,万一剑侯府的人先一步找到封知平,那她这趟就白来了,她的那些手下也白死了。
就这样,两人无意中达成了古怪的默契,一个逃一个追,逃的专捡荒郊野岭,追的也没半点调派人马的意思。
封知平不知詹千舞的心思,也没功夫去想,他的脑子里除了逃命,想的全是如何甩掉那女人。
他试过很多办法,甚至连假死都试过,奈何詹千舞太精明,修为也太高,灵识一扫啥猫腻都明白了。他能做的最多只是拖延,无可奈何的被逼着不断向东向东再向东,直到来到搭上这条船的野渡口。
想到上船前的遭遇,封知平就咬牙切齿,深觉自己出手轻了。
那日他无意中发现了那个野渡口,恰逢此船临时停靠修整,他问过价钱当即跑到渡口附近的小集市卖马,结果被奸商狠狠坑了一把。
“十两。”奸商精瘦,吊着一双精明的三角眼报了价。
“多少?”封知平吃人的心都有了,拍拍马儿的脖颈,“看清楚了,这可是上等的好马,只是最近赶路累瘦了点,你竟然说十两?!”
“就十两,爱卖不卖。”奸商打了个哈欠,瞥了眼马屁股,懒洋洋的道,“别以为我坑你,我给的可是公道价。你这马是好,但来路不正,那马屁股上的印子清清楚楚,这是军马,看你的模样不像当兵的,当兵的也不敢卖自己的军马,所以这马八成是你偷的。在这片地儿,这马除了我没人敢收,收了不好出手还要担风险,所以十两很公道,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个屁,老子不卖了!”
封知平牵马要走,就听奸商在后面凉飕飕的道:“最多再加五两,十五两,你这马我收了。当然,你可以选择不卖,但我刘三儿是良民,你这种来历不明的家伙,我有义务报官。”
封知平气炸了,自己堂堂侯府世子、点苍山高徒,竟然被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人给威胁了!
偏生,他还得受着这份威胁!
一来坐船需要钱,二来怕闹开了留下太多痕迹让詹千舞太快寻到,几番挣扎他只能认栽卖马,接过十五两碎银。
贪婪的摸着马鬃,三角眼又瞥向了朝露剑,奸商堆起一脸憨厚问道:“剑卖不卖?我给你个好价钱,五十两,你可以在附近打听打听,我给的价肯定是最高的!”
封知平懒得搭理,扭头就走,此人竟然追上来苦口相劝。
“别走啊,考虑下啊,价钱好商量。你看看,你这剑连鞘都没有,还是铜的,行走江湖除了穷鬼和憨货谁会用铜剑?人家用的都是亮闪闪的精钢!我是看它品相古朴,像是个有年头的老物件,这才当古董收的,至于值不值钱我还得花钱找人验,所以这个价钱很公道。五十两不少了,往南走二十里有个镇子,镇里的王铁匠是我相熟,你拿这钱去找他,报我名字,他肯定给你打把上好的钢剑,包你满意!”
可怜的朝露剑,竟被当成了地摊货,还古董,我他吗新打的好不好!爱我电子书
这剑是地级的好不好!
这不是普通的铜,是上好的灵材水纹铜,你个不识货的腌臜货!
封知平一把推开奸商,冷冷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离开。
刘三儿被他的目光慑退两步,见人走远,在后面不甘的喊道:“我天天都在,改主意来找我啊,记着我叫刘三儿,找不到我就找人问,他们”
后面的话封知平没往耳里听,只记住了名字,打听到了刘三儿的住处。
交钱上船安顿好,在离港前,他趁夜摸到刘三儿家,将人一掌砍昏套了麻袋带到附近的荒山上结结实实的打了一顿,赶在黎明前回到船上,跟其他船客一起“起床”,迎着朝霞驶离岸边。
回想揍那家伙的手感,封知平至今还暗爽不已,可摸着仅剩的一块碎银子,他又心有不甘,深觉打得轻了。
而且当时光想着出气,怎么就没想着从奸商家里翻点银子出来呢?
江湖侠客嘛,劫富济贫嘛,那奸商的银子每一钱都沾着受害者的血泪,自己拿他的天经地义,用幽怨的话说那是帮他赎罪!
唉,都怪自己太正直,没有当盗匪的天赋。
如果有一天自己无家可归沦落江湖,想当坏人的话打家劫舍是没戏了,最多做个偷香窃玉的采花郎。
唉,采花郎也不行,双儿会生气的。
丫头的俏脸浮现在脑海,封知平鼻子泛酸,心中温软。
不知道那丫头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她师父。
还有老赵,你到底有没有找人来救我,这都一个多月了,咋还不见人来呢?
难道我说的太隐晦了,你只通知了宗门,没通知我家?
不,老赵是聪明人,听不明白也肯定能琢磨明白,还是我的原因,他们很可能以为我还在大丘山东侧的林子里,不知道我已经逃出十万八千里了。
都怪那该死的女魔头!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封知平吹着河风晒着太阳,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的有些迷迷瞪瞪,半梦半醒间耳边似乎听到了一声熟悉的马嘶,他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
臭娘们儿追来了?!
起身看看两岸,乱石滩后树翠草青,没有人,更别提那个恐怖的红色身影。
“自己吓自己,肯定是累着了,唉,回去补个觉吧。”
封知平自嘲的摇摇头,嚼着鱼干往船舱里走,一只脚刚迈进去,就见几个水手满脸好奇的跑向船尾,不等他拉住一个问,一声清啸自船尾传来。
“前面的船,马上停船,我要登船!”
封知平僵住了,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船老大当然不会听命,鬼知道对方什么来路,立刻撩开嗓子回道:“船满了,您搭别的吧,还有,我的船不载牲口!”
强势的女人,还带着个“牲口”,声音还那么熟悉,封知平几乎已经确定,可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冲到船尾,逼在墙角偷望了一眼。
一叶扁舟,一人一马,红枪红甲,气势汹汹,不是詹千舞是谁?
封知平顿时两腿一软,扶墙稳住,心脏扑通直跳像要跳出嗓子眼,背靠着墙缓了半天,直想破口大骂。
这娘们儿,怎么阴魂不散呐!
我得罪的是你姐又不是你,何况我跟你姐本来就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连堂都没拜,你姐喜欢的又是我二哥,我为了她的幸福和避免自己被绿才好心好意准备退婚,怎么着,还真当错全是我一个人的了?
我就不信你不知道你姐和我二哥的关系!
说不定少爷被绑你也有份!
退一步讲,就算我和你姐真有了关系,那也是我和你姐的事,关你个当小姨子的屁事!
人家都说小姨子亲姐夫,屁股蛋有姐夫一半,本少爷口味轻不需要也不敢要,你能不能有点当小姨子的自觉,远离少爷,矜持待嫁,将来少爷给你包个大大的红包还不成吗?
死缠烂打的追我一个多月,干嘛啊这是,大鼻涕舔多了闲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