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千舞出现,封知平知道自己的船钱算是白花了,趁船老大和臭婆娘唇枪舌战,悄悄离开船尾。
舱房没必要回去,他根本就没有行礼,来到船首,将朝露剑牢牢绑在身上,又将钱袋结结实实的系在玉珠的挂绳上塞进怀里贴身放好,末了脱下鞋袜用路上顺来的油纸包严一并放进怀中,准备妥当后,跨过护栏顺着船帮悄悄滑进水中。
这边厢,詹千舞还在跟船老大谈判,表情越来越不耐烦。
原本以为很快就能抓到封知平,谁知那小子比泥鳅还滑溜,好几次眼见着就要追上,都被他给溜了过去。
不仅如此,有两次那小子竟然还将计就计反布下陷阱,要不是她修为高警惕性强反应快,就真被他给阴成了!
以前,詹千舞很看不起封知平,不是因为他修不了内功,而是因为他不知上进。
天残者古今罕见,是罕见,并非没有。
其中有人自暴自弃,有人身残志坚,而封知平只是经脉先天不周,其他方面都很健康,除了修不了内功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又是生在金窝窝里,是身份尊荣的赤剑候嫡子,而且是唯一的嫡出,比起那些天生残肢、聋哑、低智的苦命人来说,他实在幸运太多了。
詹千舞以为,一个人修不了武道不要紧,天元虽以武立国,可治天下的却多是文人。
练不了武就多读书嘛,不论入朝为官辅佐圣上经纬天下,还是做个满腹经纶的骚人墨客悠闲一生,以他的家世都能顺风顺水,说不定还能流芳千古,何乐而不为?
可他偏不!
明明练不了武偏要练,练了也不想着投军报国,而是跑到勾栏瓦舍争风吃醋,小小年纪恶名就传遍了天元,跟他两个庶出哥哥比判若云泥,简直跟不是一个爹生的一样。
尤其他大哥封知礼,那个唯一让她有过心动的俊朗男子,比起来他简直就是一坨狗屎!
不,屎都不如!
剑候爷也是,对两个庶子管教甚严,对嫡子却纵容无度,实叫人无语。
可惜了封知礼,样貌人品气度才学,哪样都是一等一的,只因庶出才无缘爵位,否则赤剑候府交在他手上,定能鼎盛不衰。
当初乍闻三姐要许给封知平,她惊怒交加,为此何止跟父亲吵了一架。后来大婚当日封知平失踪,得知他被歹人掳走,很可能已遭不测,那一刻,她心里毫无同情,只有高兴,深觉三姐躲过一劫。
再之后两家人合力寻人,天南海北寻了一年无果,她以为此人真的已经死了,熟料天不遂人愿,突然有一日消息传来,声称封知平没死,就在大丘山一带,她惊得当场捏碎了一个杯子。
因为一年里假消息太多,詹王慎重行事,没有大肆派人,而是去信剑侯府互通有无,约定各自派人先行暗查,查实后再派人迎回。
詹千舞当即请缨,可詹王不让,怕她多生是非,可詹千舞哪里肯干?
明明没死,却一年多不回家,让三姐守着活寡被人当笑柄看了一年的笑话,这人的心是如何长的?
这里面肯定有事,否则以他那种娇少爷的脾性,怎可能在外面受苦?
于是乎,她偷跑了出来,带人千里迢迢杀到大丘山,到了才发现又出了变故,那个疑似剑候世子的家伙又失踪了!
起初以为是假消息,多方打探才知没这么简单,那个人不是寻常的失踪,而是在当地的一场矿产竞夺中碰到了地震,陷入矿区深层不知生死。
得知此事,詹千舞大松一口气,乐到开花,可乐完又阴郁起来,不知为何,她有种感觉,那个疑似封知平的家伙还活着。
让歹人劫走没死,流落江湖一年没死,好巧不巧的碰到场地震,人就死了?
不看到尸体,不确实消息,绝不能信!
于是乎,詹千舞留了下来,因事关点苍山,未免打草惊蛇多生事端,她没有进红隰镇,而是带人隐姓埋名藏在矿场周围。
这一等就是三个月,三个月杳无音信,当时没死这么久也该死透了。
她放下心来,打点行装准备带人返家,谁知封知平是个魔星,天生跟她作对,就在她即将启程的前一夜,探子回报,人活着出来了!
接到报信,她当时就想点齐人马冲进矿场,看看那个浪费了她三个多月时间的家伙到底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可她不敢。
且不说无故滋扰人家产业是什么罪过,单说矿场里的一个人就让她彻彻底底的灭了心思,无他,正是韩仙子。
带人强闯一位拥有武神封号的武魂坐镇的矿镇,白痴都不会有这种念头,人家动动小指就能让他们这些人死上千百回!
何况同为女人,韩凤雪一直都是詹千舞极为崇拜的人,是她学习和追寻的楷模,她怎会去冒犯呢?
她不知道韩仙子来此的真正原因,以为韩仙子是山上呆闷了出来走动走动,顺便来这里看看自家的产业,她想不到也不会相信大名鼎鼎韩仙子会为一个“恶名昭彰”的纨绔子弟出头,于是她开始等,等封知平出来,只要露头,她就能抓了人带走。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等到了,也气炸了。
果然没错,大难不死却一年不回家也不联系的人肯定有猫腻,这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竟然晾着她姐姐受窘,自个儿在这儿沾花惹草!
那小丫头片子毛都没长齐,哪里比得上三姐,狗东西肯定是看人家年纪小好骗!
而后她发现事情没这么简单,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那小丫头片子果然也是个贱人,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还死不悔改,当着她的面卿卿我我,好不腻歪!
还有封知平身边的那些家伙,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一水儿的歪瓜裂枣,里面那个和尚似乎还是松山最有名的“淫僧”幽怨,这都什么人呐!
果然人以类聚,腌臜玩意儿都凑一块了!
詹千舞气急,就像暴打一顿把人拖回家谢罪,谁知半道又杀出一伙黄泉余孽,一番交手她受伤不轻,同时也对封知平有了新的认识。27kk
这家伙似乎扮猪吃老虎,根本不像传说中的那么没用。
而后封知平逃走,她尾随追逐,一路的遭遇让她的观感不断刷新,如今她依然看不上封知平,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确实有点能耐。
能在她手下坚持逃一个月的可不多,更别说这小子还寻隙反击。
别的不说,这小子的胆子可真不小,脑子也好使,如果能用在正道上,肯定是个人才。
可惜,他偏不学好,实在气人。
如今追到这里,看着前方的商船,詹千舞暗暗攥紧拳头。
她有八成把握封知平就在船上,但她不能擅闯民船,何况,她的伤又有发作的迹象。
黄泉的毒可不是好相与的,先是“蚀骨”中了个正着,又被暗中下了“玉女涣心散”,两门歹毒的奇毒普通人沾一样早就挂了,她靠着精湛的修为才勉强压制,一个月的连续奔波无暇驱毒,事到如今,发作的频率越来越快了。
深吸一口气,暗暗调息,对面的船老大还在噼里啪啦的劝她离开。
待毒发的悸动平复下来,詹千舞一顿长枪,朗声道:“我乃詹王府府卫,在追一个江洋大盗。此人十七八岁年纪,年纪虽小,却为非作歹凶残成性,杀人越货采花窃玉没有他不干的,偏生他生性狡诈又生得一副好皮囊,最会伪装不过,每每都能骗人心软蒙混过关,是以迟迟无法归案。我一路追到这里,有九成把握他就在你的船上,为了你和你的船客们好,让我上船一搜,抓到人我立马就走!”
一听这话,船老大心里有些打鼓,但还是不太相信:“我怎么知你说的是真是假?谁知道你是不是编的,你才是水贼!”
“我是水贼?”
詹千舞气笑了,从腰间的暗袋里取出一张银票,抖手甩将过去。
只见轻飘飘的银票像是变成铁制的,快速而笔直的向船老大飞来。
船老大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退了一步伸手去挡,谁知那银票恰好力竭,分毫不差的落进手里,凝目一瞧,竟是一百两!
好厉害!
船老大倒吸一口凉气,看向詹千舞的眼神又敬又畏。
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江湖人士他也见过不少,可有这份能耐的他真没见过,心里不禁信了三分。
詹千舞知道他的心思,淡淡一笑道:“这是押金,也是赏钱,只要让我上船,无论找不找得到人,它都是你的了。”
船老大一听,心里顿时又信了三分,一出手就是百两,水贼可没这么大放,况且这趟的货也不值这么大的铺垫。
“成,我这就叫人放舢板,你等等!”
船老大转头叫人,就听詹千舞朗声道:“不用!”
回过头望去,只见詹千舞扶枪牵马身不动,只右脚轻轻一跺,竹筏前端微微一沉立刻扬起,像是被什么东西推着似的加速冲来。
一群人眼珠子都直了,船老大更是冷汗直流。
有这份本事,人家想上船是轻而易举的事,可人家没有,而是先礼后兵,心里最后一丝怀疑消失,他赶紧招呼伙计准备板子迎接。
两个小伙计合抱着一块木板等着,可竹筏靠近过来后一点没有减速的意思。
难不成要撞?
念头刚起,就见詹千舞拍了拍马。
“跟上。”
言罢一人一马同时起跃,半空中詹千舞横枪一托,准确的托住马儿的蹄子往前一送,自身狠狠下坠眼看要落水,就见她一枪点在水面上,火光一闪水汽升腾,眼前一花,一人一马就出现在船上。
“你在这等着。”冲马儿吩咐了一句,詹千舞看向傻住的小伙计,“带路。”
“我来我来!女侠这边请!”船老大慌不迭的上前引路,点头哈腰恭敬至极,半点不见方才的气焰。
走到舱门边,正要往里进,一个水手急火火的跑了过来。
“老大,刚才有客人说好像看见有人落水了,在船头!我带人去看了,没见着水里有人,但船上确实少了个人!”
“啊?”
“什么?!”
船老大和詹千舞同时一怔,后者脸色一变,一把将水手揪到跟前;“少了谁,叫什么名字,说!”
水手大骇,挣脱不开,又见船老大不但不帮忙反而催促,赶忙道:“就是之前停靠时上船的那个带剑的小子,他说自己姓祁,叫祁士倪,我点了一圈,就他不见了!”
詹千舞银牙紧咬,真想砸烂这艘船发泄一通。
祁士倪,气死你,这天杀的混蛋!
好你个封知平,你等着,等本姑娘抓到你!
不敲掉你满嘴牙本姑娘就不姓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