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在妖丹表面停了下来,没能刺进,但剑上的电光缠了上去。
妖丹立刻反击,凶猛的妖力洪潮一次次冲刷着剑身,欲将其腐透,然而朝露剑本就属水,又有雷力护持,虽被妖力洪潮冲得嗡嗡作响,却没有多少实质性的损伤。
剑没事,人不一样,血肉之躯岂能与地级下品的宝兵刃媲美?
可封知平不是詹千舞,他有剑种依仗,经脉不断被妖力冲垮又不断被元力丝线接续,纵全身飙血状若垂死,力量却并没有减弱,只要还有内力,他就垮不了。
而内力,他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残余”“剩下”这类字眼绝对不合适。
他的气海在对拼的开始就变成了一个风暴团,从未有过的汹涌和混乱,核心便是剑种,元力源源不断的自核心涌现,在风暴的推动下流向全身并最终汇入双臂注入剑体。
剑种只是中转站,这些元力的根源是周遭的灵气,是詹千舞与妖丹对攻的余波。
受他们影响,这片封闭空间的灵气密度攀升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程度,可灵气再浓也是不能用的,无论对人还是妖,如此浑浊的灵气比剧毒更可怕,不但不能取用,还要耗费精力将渗入体内的驱除出去,这就是詹千舞铁打的意志为何会心神失守的原因,她排解的速度跟不上侵入的速度,精力一分再分,直至在双重压力下瓦解。
这是个死循环,无论对她,对蛤妖,还是其他武者,在这种特殊环境下这都是个死循环,蛤妖比她更能撑,所以她败了。
可封知平不一样,他的剑种仿佛变成了一个茹素三年一朝开荤的老饕,逮啥吃啥,是荤就行,先前在外面的时候就很不忌口,如今到了这里简直像黄鼠狼进了鸡窝,只要是灵气甭管清的浊的,统统敛来吞下。
一剑天降时的气层再次出现的体表,混乱的灵气源源不断的没入剑种,化为听话但不怎么温顺的元力甩将出来顺着经脉注入朝露剑。开始还只是灵气,很快,剑种不再满足,竟然将触角伸向了妖丹,主动夺取蛤妖的妖力。
它是个无底洞,吞再多也不见表面有损,可封知平就苦了,哪怕心魔干扰,让灵魂都颤抖的剧痛仍折磨着他,意志在一次次加剧的痛苦中不断消磨,大脑渐渐的思考不了其他,只剩下杀念。
只有杀了蛤妖,才能结束痛苦!
“给我死!”
咆哮声中,强烈的杀念融入长剑,剑身散发出惊人的戾气,给人的感觉像极了血刀门的血刀。
这股戾气无形无质,破坏力却不亚于灵力多少,灵力结合宝剑攻的是蛤妖的肉身,而戾气攻的是精神,以及更深层的灵魂。
原本妖力被吞,蛤妖就心生惧意,此刻被戾气一冲,更是发自心底的惊惧起来。
它忘了封知平只是个初入灵识期的小先天,忘了双方的差距一地一天,纵使战况不利它也有的是手段逃走,它甚至忘了逃走。
在它的眼中,此刻的封知平就是云海内那些随意掠食它同族的大妖,是那条吃了它父母、在它幼小的心灵里埋下无法根除的恐惧之种的老龙,是那头追了它几千里险些生嚼了它的六翅豹,是那个一枪挑了它主人,让它躲在此处悄悄潜修至今不敢返回云海深处的的恐怖男子。
埋藏在灵魂里的恐惧之种发了芽,原本最擅长玩弄他人心智的它逐渐被恐惧支配,当妖丹被越来越强的朝露剑浅浅的刺入一点时,源自灵魂的剧痛使得恐惧达到了极点,它总算想起了一件险些忘记的事——逃!
没有犹豫,妖丹光芒一敛向外飞遁,封知平没想到它逃的这么干脆,被狠狠晃了一下,一剑刺在了空处。
“想逃?做梦!”
拔出剑就追,却见有人已拦在了妖丹前头。
詹千舞横枪立定,眼神灼灼,在妖丹转向前一枪疾刺,正中目标!
蛤妖立刻反击,幻化龙影扑击过去。
詹千舞明知不能硬碰,却死不肯退,冷哼一声枪随人走,一连避开数条龙影欺到跟前,一枪横扫重重的抽打在妖丹上,随后被最后两条龙影轰飞了出去。
这一枪势大力沉,妖丹顿时阻了阻,再想走,封知平已提剑杀到。
没有花哨,一剑直刺,剑尖正正的刺入之前的创口!
他咆哮着抵住末端奋力前推,詹千舞吐着血赶回一枪抵住对面,雷与火两股巨力两面包夹蛤妖痛不欲生,就待横向逃离时,雷力中突然透出一股精纯的金灵力,锐利的剑锋精光一闪,狠狠的刺了进去。
蛤妖顿时痛苦哀嚎,没有声音,猛烈的精神风暴直接将哀嚎声灌入两人脑海。
封知平和詹千舞都觉头脑一沉似要昏厥,赶紧猛咬舌尖撑住,就在这时,朝露剑突然碎了!
那股让它破入妖丹的金灵力原来是最后的绝响,连番的过度透支早已让本源濒临破碎,全靠剑种控制的元力丝线禁锢才得以维持,此刻再也支撑不住,不可挽回的崩溃消散。
剑碎了,封知平一个趔趄,抓着剑柄看着即将逃走的妖丹,满腔怒火无处宣泄。
这畜生想逃,但自己没有剑,怎么办?
还有枪!
“给我!”
扶住同样被晃了一下扑过来的詹千舞,封知平劈手夺过她的枪,元力注入,脑中顿时浮现出一条信息。
【红燧,地级中品下阶,主材】
竟然是地级中品!
封知平纵满心杀念也忍不住生出惊愕,大叹詹王府财大气粗,虽说是中品里的末流货,但价值也足以买朝露剑两三把了,难怪那么一点天地之力灌注就能发挥出那等神威,确实不是朝露剑能比的。
如此神枪,自己用得了吗?
地级下品的朝露剑自己是到了灵识期才真正发挥出它的力量,以此类推的话,地级中品的宝枪剑种吸得动吗?
随着元力丝线缠绕上火红的本源,它再次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滞涩感,庆幸的是这次不想当初那么绝对,本源吸起来比较困难,并非动不了。
放了心,妖丹也已追至,封知平催动剑种用力一吸,炙热而磅礴的灵力险些将他胀昏过去。
吗的,地级的层阶差距果然不是人级可以比的,小小的一阶,灵力的精纯和浑厚竟翻了十几倍!
千疮百孔的身体简直要炸开一样,一缕缕火苗不断从各处伤口蹿出,就连呼吸都带出缕缕火气。
不敢让火灵力在体内久留,他端着枪绕到先前刺开的缺口,一记只刺,火红的枪头立刻没了进去。
蛤妖再次惨嚎,妖丹挣扎着想飞走,封知平别无他法只能举着枪追着它一起移动,几步后詹千舞飞身赶到,与他一起抓住枪杆。
“枪,不是这么使的。”
冷淡的声音透着愠怒,不知气某人的枪法烂,还是气他先前的狂语。
言罢,那双素手引着封知平使了个巧劲,一挑一按,登时将妖丹挑翻在地。
两人四手合力压着,枪上的火焰在两人的共同催动下逐渐炽白,妖丹的光泽渐渐暗淡下来,终于,震魂的惨嚎戛然而止,妖丹变作石头似的黏在枪头上,四周一片死寂。
毛蛤蜊,死了?
封知平眨眨眼,陡然的平静让他一阵恍惚,失神的看向詹千舞。17
詹千舞却没放松,紧蹙着眉环顾四周,冷哼一声后再次发力,直将妖丹整个贯穿,烈火焚透。
这一次才是真的结束,假死的蛤妖发出最后的惨叫彻底毙命。
在它的生命之火熄灭之后,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恍惚起来,就像一副精美的画卷泡了水,所有的都系都在扭曲、变形,最终卷入一个个漩涡,唯一没变的只有他们和他们手中的枪。
这个过程看似很长,其实很短暂。
当周围的一切统统消失于黑暗,两人都感觉脑子一懵,下意识的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前的一切让他们忍不住新生恍惚。
阳光,白云,绿树,芳草,还有一只比房子还大上不少的蛤蜊。
除了那只开了口的大蛤蜊,周围安安静静的,一丝打斗的痕迹都没有。
转头看看身边,发现对方和自己肩对肩的躺在一起,一转头就能看到对方的脸,看上去就像玩累了的小情侣惬意的躺在草地上休息,之前的一切都恍若梦境。
只是像,绝不是梦!
那只张口的大蛤蜊和他们身上的伤都是证明!
蛤妖确实控制了他们的心神将他们拉入它编织的噩梦,但幻境太逼真,真到与现实几乎没有区别,里面发生的一切都等于真的发生过,两人内伤外伤依旧,虚弱的虚弱,吐血的吐血。
“假作真时真亦假,幻术啊!”詹千舞虚弱的苦笑了一句。
封知平没力气接话,不停的吐血。
没了蛤妖影响,心魔随着梦境一通消散,重拾理智的他也彻底感受到了反噬的苦果,全身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没有一处不疼的,那感觉就像被一百个老董轮番锤过,又被几十辆马车轮番压过,同时还有人往他五脏六腑里塞满了爆竹同时炸开,不解气的又往他脑子和身体各处塞了几百根自己会动的牛毛针,总结起来一句话——生不如死。
他当然不想死,来之不易的新生自然不会白白浪费掉,只要能活着,疼死也比真死强。
他也确实死不了,安静下来的剑种控制着元力有条不紊的修复着体内的创伤,几百根又疼又痒的“牛毛针”就是伤损愈合的证明,他感受得到,也看得到。
但,真的很疼!
没有惨嚎,他根濒死之人倒气似的瘫在地上小声哼哼。
詹千舞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将一只手伸了过来按在他胸口,用所剩不多的内力帮他梳理内伤。
随着元力探入,她手一颤,惊愕的看向封知平。
封知平的内伤严重至极,莫说经脉和脏腑,肉都几乎没一处好的,外伤同样惨,几乎快把他全身的血放光了,换做其他人早该死了,没死也肯定变成废人,便是她也不例外。
可他没死,非但没死,还缓慢而持续的自愈着,如此强悍的生命力就算神藏末期的高手都未必有!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究竟碰到了什么,怎么就从一个天残变成了如今的灵识期先天,又怎会有如此恐怖的自愈力?
詹千舞想来想去,目光落到了丹田。
那是唯一没有损伤的地方,气海平静而稳固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如果有猫腻,肯定在那里!
她好奇坏了,但没有去探究,随便探人气海是大忌,而且出于某些原因,她并不想引起产生恶感的误会。
就在她收回目光时,地面忽然震动,地底深处弥漫出一股恐怖的妖气,比蛤妖身上的更强、更霸道。
封知平顿时不哼哼了,费力扭头看向詹千舞,詹千舞也看向他,四目相对,皆露惊疑。
“幻境?”封知平问道,“大蛤蜊没死?”
詹千舞看看蛤妖的尸体,摇摇头:“不,肯定死了。”
“那就是”封知平咽了口唾沫。
詹千舞寒着脸点点头,撑着身子站起来,又将封知平搀在肩上。
“走得了吗?”封知平眼冒泪光。
“不试试怎么知道!”詹千舞喘着粗气,横来一眼,“别让我说话,我很累,小心丢下你不管!”
封知平面露挣扎,突然卯足力气将手抽了出来,人又瘫在了地上。
“你干嘛!”
詹千舞要扶,却被挡开。
封知平叹了口气,挤出一脸自以为轻松的哭笑:“你走吧,别管我了,带着我谁也走不了。”
“说什么傻话!”詹千舞怒了,伸手再扶,又被挡开,“老实点,别添乱!”
“是你老实点才对。”封知平戏谑的眨眨眼,“你忘了,我说过,听话的女人才可爱。”
不等詹千舞张口,他又笑道:“你先走吧,放心,我这人运气好得很,当初被人绑到龙庭湖上都没死成,这回肯定也死不了,老天爷对我好着呢。去去去,赶紧走,等见了我爹帮我捎句话,让他一定找到害我的家伙替我报仇,再替我去点苍山走一遭,让望月峰的师姐捎句话给尤双儿,说我可能娶不了她了,让她一定找个不如我的家伙嫁了。”
“不如你?不是更好?”
“首先,比我好的家伙很少,少到基本等于不存在,其次,嫁给不如我的家伙才能记着我,虽然娶不了她,但怎么着也得让她记我一辈子。”
詹千舞无语,打开封知平的手将其搀起,寒声道:“这么不要脸的话你自己说去,现在给我老实点,别让我浪费力气!”
“这样谁都走不了”
“闭嘴,想我把你打昏吗?”
“可是”
突然,不远处的地面裂开了,大片泥土从裂缝内炸向天空。
两人震翻在地,齐齐扭头,惊恐的看着一只巨大的螯钳钻出地面伸向天空,地面仍在开裂,余下的部分想来也很快就能见到了。
詹千舞骇然色变,如此惊人的妖气,难道是神藏末期,甚至是具形期的大妖?
封知平也脸色煞白,不过想的却是其他东西。
这么大一只蟹钳,比大蛤蜊的本体还大,这家伙是螃蟹呢,还是龙虾呢?
话说这些家伙都该生活在水里,怎么一个个全跑陆地上来了,吃土好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