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他们心中想什么,有一点可以肯定,跑是跑不了了。
妖物太大,周围大片土地都被它顶了起来,地皮不断裂开涌出深层的泥土,情形像极了蛤妖出场,只是声势更大,而且不是幻觉。
两人的位置太靠近中心,詹千舞费力的爬起身,架上封知平跌跌撞撞的向外跑,路上几次险些坠入突如其来的地缝,勉强跑出了妖物出洞的范围,精疲力尽的跌坐在地,气喘吁吁的看向身后。
此时,距第一只钳子四十多丈远的地方又冒了出一只钳子,两只巨大的螯钳不断搅动着周围的泥土,为身体开路。
很快,六对殿柱一样粗的须子钻了出来,紧跟着是一颗尖尖的脑袋,随后身体也拱涌了出来,轻轻摇晃抖落身上的泥土。
还真是只龙虾。
封知平咋舌,暗道今天就算死也值了,大蛤蜊和更大的龙虾,如果一辈子闷在泉州城里哪能见得到?
龙虾妖确实很大,两只螯钳展开超过五十丈,身长稍短但也绝对超过四十丈,还有那六对比身子还长的多枝节触须和分部在头部两侧每一个都磨盘大小的九对巨眼,卖相足以将正常人活活吓死,没人会将它与餐桌上的辣味小食联系起来。
抖完泥土,龙虾妖没有理会两只“蚂蚁”,缓缓转动身体,九对眼睛弹出眼眶,触手一样的各看一个方向,最后齐齐看向地上的蛤妖。
巨大的蛤妖在它面前显得娇小多了,张着口凄凄惨惨的任它注视,宛如准备好的美食。
龙虾好像是食腐的。
封知平心里暗道,紧跟着就直了眼,他竟然在那些眼睛里看到了悲恸!
他下意识的看向詹千舞,想问问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而詹千舞也恰好看了过来,眼中的惊骇和忧郁让他知道并没有。
这只龙虾妖确实在悲伤,它是有智慧的,而且程度不低,封知平甚至感受到了那份悲恸的缘由,不是兔死狐悲,而是爱人逝去的无尽悲伤。
吗的,这俩货是两口子?
龙虾和蛤蜊,跨越物种的爱恋吗?
它俩怎么那啥?
荒诞的感觉引起荒诞的疑问,封知平晃晃脑袋,自己都感觉自己心大。
“快走。”他碰碰詹千舞,小声道,“这家伙扮情痴呢,趁现在赶紧走,别管我,你自己走,肯定走得掉!”
詹千舞皱皱眉,轻轻的摇了摇头。
“干嘛,留下陪我一起死啊,咱俩感情没那么深吧?”封知平气结,故意轻佻刺激,见詹千舞还是不为所动,一狠心痞里痞气的道,“怎么着,你不会真因为咱俩睡了一觉就爱上我了吧?我知道我很优秀,但你死了这条心吧,咱俩你不情我不愿但过程总归是舒坦的,当成一个美妙的回忆得了,我是绝对不会负责的。少爷我睡过的女人多了,个个都像你这样,我还活不活了!”
詹千舞的脸上果然闪过愠怒,但还是没动,意味深长的斜过眼:“那个叫双儿的姑娘也是吗?”
封知平语塞,恼羞成怒的就要把话再说恶心一点,龙虾妖突然结束了哀悼,九对大眼转了过来,每一只里都闪烁着暴虐与残忍。
不见张嘴,一股强风却刮了过来,吹得两人滚地葫芦一样滚出老远,好不容易停下,又见龙虾转过身子朝他们爬来。
它的动作看似笨拙而缓慢,实际上腿多跨度大,动起来跟普通人奔跑的速度差不多。
如果两人没受伤,它也没其他手段的话,这点速度他们轻易就能甩开,可惜对方不可能没别的手段,而他们也没力气逃走。
“你快走。”封知平抓住红燧撑起身,“枪留给我,我帮你挡一会儿,快点,再不走真没机会了!”
詹千舞不顾挣扎重新搀住他,淡声道:“枪在人在,枪亡”
“拉倒吧,外物哪有命重要!老子一年毁的兵器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个个都陪葬我他吗投胎得投到人界毁灭的那天去!赶紧走,记着帮我传话!”
用力夺枪,可詹千舞的手紧紧握着,纹丝不动。
封知平彻底怒了,这女人果然是天下第一犟种,软硬不吃!
詹千舞冲他微微一笑,笑容带着一丝奇特的味道,轻声说:“你没传言的那么坏。”
“什”
不等封知平问完,人已经冲了出去,长枪腾起暗淡的焰影,仿佛在预示主人的陨落。
龙虾妖没想到小蚂蚁还敢反抗,也不阻拦,任詹千舞冲到身前才撩起一根须子“轻轻”一戳,锐利的须尖与枪尖正对在一处,火燧立刻被巨力顶飞出去,同时飞出去的还有它的主人。
没动用妖法,只凭躯体的力量,龙虾妖就轻轻松松破了詹千舞的决死一枪,双方高下显而易见,最可怕的是那根击中枪尖的须子,这个庞然大物显然没有它表现出来的那样笨拙。搜搜
詹千舞重重的摔在地上,连连呕血,扭头去找自己的枪,却见枪被封知平捡了去,那家伙背对着她不知表情,但红燧和他身上都腾起了火焰,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别!”
詹千舞惊叫,她知道他要干什么,也清楚阻止不了,只能努力的试着撑起身,高声道:“一起!你我合力,总能伤到它的!”
封知平微微转头,仍看不见表情,只听到惫赖的笑声:“算了,我可不想跟你合葬,快走吧,记得帮我传话。”
不再理会抓狂的詹千舞,封知平转回视线看向龙虾妖,脸上再无一丝表情。
“真他吗大啊。”催动剑种沟通红燧的本源,封知平暗暗感慨,“要是蒸熟了,得够大半个泉州城的人吃一天了吧?”
元力丝线艰难的缠绕着火红的本源,每时每刻都有大量的丝线被浓烈的火灵力焚毁,即便如此,仍有海量的燥热灵力反哺回来,惹得剑种欢愉,越欢愉他越痛苦,意志力濒临崩溃,神智不断游走在昏厥的边缘。
轻吸一口气,晃了晃脑袋,他知道不能再等了,再等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了。
出手前,他忽然想起对方悲恸的眼神,心中不禁苦涩一笑。
“为爱复仇啊,原来妖也有爱情,我在它眼里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混蛋吧,可惜是你老婆还是老公的先动的手,我们只是自卫,不过看样子,跟你这种家伙也是讲不通道理的。”
想罢,再无他念,矮身弓步枪头点地,眼中没有他物,只有龙虾妖的其中一只眼。
眼前这只龙虾妖,浑身上下覆满带刺的青壳,看着就厚实,唯一没有保护的只有十八只眼。但凡有眼的生物,眼睛未必是最重要的,但绝对是最脆弱的,想要伤到它,眼睛是唯一的机会。
封知平持枪静待,龙虾妖也不紧不慢的爬着。
蛤妖丧命,它悲痛欲绝,本就不想简简单单的杀掉凶手,它要戏虐够了之后再将他们吃进肚中,以妖力续命,一丝一毫的慢慢炼化,不折磨够百年绝不罢休。
它看出了封知平的意图,但毫不在意,这只蚂蚁和他的小火柴棍虽然火气惊人,但蝼蚁就是蝼蚁,小火柴的火苗再旺也只是小火苗,轻轻一吹就吹灭了。
非但不阻止,它还故意伸了一只眼过去定住,一动不动挑逗对方来攻。
封知平看出对方挑衅,暗骂自己沦落到被一只龙虾鄙视了,也不客气,双脚发力身子弹出,一往无前的径直杀了过去。
论枪法,他不如詹千舞,对付这么大的妖怪花招也没有用,取最短的捷径,以最快的速度、最直接的手段进攻,才最有可能奏效。
他的速度很快,起步时扬起的泥土还未落定,人已来到了眼睛前方。
龙虾妖有些意外这只蝼蚁的速度之快,但没有用,眼睛闪烁着戏谑的光芒往上一抬,在封知平刺空后轰然砸落。
被一只眼睛砸死,应该是世上最憋屈的死法了吧?
封知平暗暗嘀咕,枪头一转,他早就料到没那么简单,在眼睛砸落时一枪上挑,准备插进后面的肉筋借力攀到上面再行进攻。
想法很好,应对的也很及时,奈何双方的力量差距太大,看似绵软的恶心筋肉也太柔韧,枪刺在上面就像刺进了棉花,深深陷了进去,紧跟着棉花变皮球猛力回弹,将他连枪带人整个弹飞了出去。
下一刻,磨盘一样的巨眼砸落,横在胸前的枪杆顿时砸进胸膛,胸骨碎裂的声音和剧痛同时传来,无暇细辨,又被一路压着生生砸进地面,巨眼碾了碾才离开。
血水不断从嘴里冒出,胸口疼得无法呼吸,人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没有昏死简直就是奇迹。
封知平浑浑噩噩,脑海混沌至极,依稀间他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哭,有人在叫,模糊的视野似乎看到了一片红,随后终于支撑不住,眼一黑昏了过去。
外面,詹千舞眼睁睁的看着封知平以卵击石,眼睁睁的看着他被硬生生砸进地里生死不知,看到该死的龙虾妖竟然不解气的还要再砸,她怒了,狂怒,不知哪来的力气起身蹿出,所剩的元力全部汇于双掌。
“妖怪,来啊!过来啊!吃我一掌!”
听到吼声,龙虾妖顿时打消了念头,三只眼睛盯住土里的封知平,剩下的眼齐齐看向詹千舞,不等詹千舞近身,两条虾须便刺了过去。
詹千舞再虚弱也是神藏,身上的气息让龙虾妖本能的警觉,对待的方式自然与封知平不同。
两根虾须速度快成虚影,锐利的尖端便是城墙都能捅穿,何况人?
詹千舞自知必死,索性不躲不闪,正面迎上,死也要砍下一截以解心头之恨。
就在双方即将接触时,一轮赤月从天而降,斩断了两根虾须,又将詹千舞轻柔的拦了下来。
看着两截断须灰飞烟灭,詹千舞半天没回过神,目光呆滞的看向身前的伟岸男子,好半天才认出对方的身份,心中瞬间涌起狂喜。
“剑,剑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