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连心”这话是没错,但得分情况,如果封莫修能听到封知平此刻的心声,一定会跳出来大喊“停,老子跟你没连上!”。
如果陈定能预知还个食盒的短暂功夫会出这么多的变故,他绝不会好心的给小桃留门,方便她进出打水或直接告退。
奈何他不是神仙,算不到向来单纯的小桃会生出“暖床”这种念头,并且说做就做,也算不到这一举动会引得封知平暴跳如雷,无视父命直接杀出祠堂,更想不到今儿头一遭进府的牛春寒“忠心不二”,为表忠心非但不帮忙阻拦,还装傻充愣违抗上命为虎作伥,连他安排的值守都敢打。
如果知道这一切,他一定会把门锁死、钉死、拿泥灰把缝儿弥死,再把机关全部打开,调百八十个人让先天境的家将领着搁门口堵着,自己不回来谁都别想出去。
可惜他不是神仙。
当他一边琢磨着要不要明日汇报时帮少爷说说好话让侯爷早点消气,一边不紧不慢的走在返回祠堂的路上时,见守门的部下苦着脸跑向自己,他顿时心感不妙,加快脚步迎上去不等听完,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跑啦?!”
陈定咆哮,哪怕极力压低了声音,心中的怒火夜显露无疑,本就偏黑的脸在夜晚朦胧的灯光里更是阴森恐怖,几如传说里的地府阎王,侍卫本就害怕,见状腿一软,直接跪下了下去。
看着跪在面前的部下,他除了愤怒还有些荒诞,不禁想起白日时封知平撂下的狠话。
“你关不住我的!”
“相信我,只要我想,你关不住我的!”
原来这不是狠话,而是宣言,这小子用行动履行了自己的宣言,半天还没过他就跑了!
莫非他真要逃出府?
莫非他已经逃出去了?
陈定有些抓狂,他不介意封知平外出也不介意他提前暴露自己的实力,他担心的是封知平的安危。
没有足够的人于明处暗处同时随护,只靠他自己和一个进城都没几回的牛春寒,万一
该死,记吃不记打的混球,他究竟知不知道暗地里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究竟知不知道如果再有个三长两短,暴怒的侯爷会让多少人给他赔命!
“先不要通知侯爷。”陈定稳了稳神,语气镇定的吩咐道,“我先去追,你去叫人,凡不在值上的统统给我叫起来,务必赶在少爷走出三条街以前将人找到!如果”
“大人!”
话未说完,两个侍卫飞奔而来,脸上的表情就跟走丢了好不容易找到爹妈的孩子似的,飞身落地跪在第一个侍卫旁边,颤声道:“大人,快随属下走,少爷带着个脸生的高手去了丙三院,抓了两个仆妇,快把人打死了!”
“什么?少爷还在府内?”
陈定精神一振,大松一口气。
没出府就好!
要是出了家门,事情可就麻烦了,自己和重新梳理的部下们丢脸不说,谁也不知道两次失职的府卫会让侯爷何等暴怒。
“慌什么,边走边说!”陈定轻斥了一句,甩袖先行,走了两步想起一事,微微侧脸道,“此事先不要让侯爷知道,明白吗?”
“是!”三个侍卫齐齐应声,紧跟在后。
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陈定知道,他是想先处理完了等明日再慢慢的说给侯爷听,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封知平好。
要知道侯爷白天大动肝火气还没消,晚上再来一茬,封知平再受宠日子也会很难熬,怕是最少一个月都出不了祠堂的大门了。
可惜他不是神仙,算不到今晚会出事,算不到一切的起因都是小桃那个傻丫头,此时此刻也一样,他第一时间封了侍卫的口,却忘了祠堂里还有一人。
五丁堂主屋,下人们奉主子命早早退下了。
乔秀最后一个出的门,亲手将门掩上,吩咐值夜的丫头精神些不准偷懒打瞌睡,走进院子里轻轻捶了两下腰,想起封莫修挤眉弄眼的猴急样,不禁哑然失笑。
“都老夫老妻了,还跟刚成亲的大小伙子似的,侯爷真是哎,还是夫人有眼光,嫁给这样的夫君,小姐这辈子享福了。”
她是盛樰的陪嫁丫头,自幼长在一起,主仆情深非旁人可比,哪怕现在各自嫁为人妇十多年了,私下里说话时她偶尔还会习惯性的用“小姐”这个更亲近的称呼。
回神发觉自己失言,看看左右没旁人在,少女似的吐了吐舌头,又捶了两下腰后莲步款款的朝院门走去。
府里有她和陈定的院子,就在内宅,离五丁堂不远,只有当值和陈定不在家时她会留在这里陪主子。
今晚本也想留下的,但想想祠堂里的封知平,她决定还是回去一趟,先去小厨房亲自做点夜宵再回屋取几床厚一点的被子一并送过去。
虽然陈定亲自守在那儿,但正因如此她才不放心。
自己男人自己知道,她才不信那个除了练武啥都不会做的蠢男人能照顾好小少爷,更怕小桃那个让小少爷惯坏了的傻丫头冒失,将没晒过的被褥送过去让小少爷睡不舒服。
这些事啊,还是她亲自盯着才放心。
想起封知平她就揪心,白日见面她好好打量了一番,少爷高了、结实了、面相越来越像侯爷了,可人也黑了瘦了,那小脸瘦的棱角都出来了,哪还有半分小时候肉嘟嘟的福相?
看着就让人心疼,也不知在外面吃了多少苦。
心里盘算着做哪几个封知平爱吃的菜送去,乔秀跨出院门,吩咐守门的仆妇打起精神不准偷懒,说自己半夜会来抽查,在一众仆妇丫鬟恭声应是后满意的点点头,转过身准备往自家院子走,却闻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接近,刚转过身,怀里就被人撞了一个头。
“谁!”
吓了一跳,将人扶住推远,瞧清之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个死丫头,不在祠堂好好候着,大半夜的跑这儿来干嘛?找打啊!”
小桃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见到她就跟见着救命稻草似的,反手用力抓紧跪倒在地,哭着道:“乔妈妈,求你救救少爷,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求你说说好话,救救少爷吧!”
乔秀表情一僵,心里咯噔了一下。
坏了,出事了!
五丁堂内,封莫修好不容易等人走干净,澡也洗过口也漱过,连胡子都细细的刮过一遍,对着镜子照了照又亮了亮肌肉臭美了一番,透过镜子反射发现夫人没反应,自顾自的端坐床脚蹙着峨眉,不禁偷偷翻了个白眼。
臭小子,净让你娘操心!
骂过儿子,打起精神,咳了两声见盛樰没反应,他一步三晃的走到桌边倒了杯茶,双手捧着晃悠到床边紧挨着盛樰坐下,贱笑着奉到跟前。
“娘子,渴了吧?来,喝口为父亲自倒的茶润润喉。”
成婚快二十年了,他什么样子盛樰没见过,闻弦知雅意,连白眼都懒得翻,稍稍别开脸道:“走开,没心情。”
没心情?
我有啊,配合一下呗!
封莫修心中呐喊,脸上笑容更盛,茶杯又往盛樰嘴边凑了凑,柔声道:“知道你心情不好,来,喝口茶心情就好了,这茶可是我亲手倒的哦~!”
盛樰斜眼扫来,冷声道:“儿子刚回来就被你关进祠堂,你也不担心他晚上吃得好不好睡觉冷不冷,净想着这些,有你这么做爹的吗?”
“都快入夏了”
“入夏怎么了?什么是倒春寒不知道啊?”
“呃”
封莫修牙疼,心说这么个倒法得倒到三伏去,略一思忖改变战术,将茶杯放倒床边的脚踏上深深叹了口气。
“我自然是心疼的,但你也清楚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你不也默许了吗?”
“我是默许了,但我,我,我现在后悔了!”
捏着手绢轻拭眼角,盛樰鼻音浓重的说:“从小到大,平儿从没离开我这么久,如今刚回家就被在咱们关进那冷冰冰阴森森的祠堂,一想到这些我就唉!”
回想着封知平出门时的表情和眼神,她重重一叹:“也不知道这孩子会不会怨我。”
“不会的,要怨也是怨我。”
封莫修安慰的拍拍盛樰的腿,拍完手也没挪开,一点点往上滑。
盛樰羞恼,便要打开那只作恶的手发一通狠火,却听封莫修微笑道:“我在祠堂里留了点东西,关他是让他冷静冷静,去去身上的江湖气,顺便学习一下,你没发现这孩子比以前野了很多吗?”
这一打岔,盛樰忘了要做什么,眼睛亮闪闪的问道:“你将你那本破本子放在祠堂了?”
“什么破本子,那是我的剑术心得,无价之宝,不知多少人想要呢!”
封莫修一脸不满,手顺势又往上侵略了一截,弄到爱妻俏脸秀红,狠狠白了他一眼,但没有推开。
封莫修大乐,另一只手得寸进尺的搂住腰轻轻摩挲,脸上一本正经的道:“臭小子灵识期了,心法却一直是后天境的心法,亏他练得下去,回来的路上也不问我,就搁那儿死练。路上我就想教,但恐隔墙有耳,现在正好借机会让他静下心来好好学一番,以他的‘资质’和努力,我估计最多十年就能晋入神藏,四十岁以前功至具形,顺利的话甲子以内就能修成武魂,成为古往今来修行速度最快的人!”
这话可不是空穴来风,封莫修知道封知平有“捷径”可走,自身的资质加上仙赐的机缘甲子内修成武魂简直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世事多变,话不能说满,这才用了“估计”二字。
“这么厉害?”盛樰惊叹,她跟着夫君学了门养身健体的内家功法,深知武道艰难,对宝贝儿子一年多的时间就修入了先天境已经很惊愕了,如今听夫君如此高的评价,更是震惊不已,“照这么说,平儿岂不是比你和佑儿还厉害?”
“何止!”封莫修不无嫉妒的叹了一声,“佑儿修炼快不仅是天赋好,我给他的环境和资源也是重要原因,真论资质,佑儿不如我。你知道的,我少年艰苦,老封家的家底厚但没厚到我身上,要不是师尊偏爱明里暗里助我良多,我根本走不到今天这一步。如果当初的我有佑儿的成长环境,我现在早就修成武魂了,不过那样的话我也得不到赤霄剑,没有赤霄,即便修成武魂可能也是偏弱的一个。”
听到夫君提起童年,盛樰心柔一软,柔柔的靠过去搂住夫君的腰,明眸亮闪闪的说道:“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厉害的,是救我于危难的大英雄,谁都比不过你!”
封莫修大感满足,眯起眼就要哈哈大笑,却听爱妻小声嘟囔着补了一句:“当然,比咱儿子还差点,不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应该高兴的。”
笑容凝固,封莫修嘴角抽搐,看着爱妻眼中的顽皮心中一热,作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赖皮的往怀里拱去:“我伤心了,我要安慰,我要抱抱!”
盛樰娇笑着假意躲了一下任他抱实,哄孩子似的轻拍他的后背,一本正经的道:“好,安慰,只抱抱哦,没有别的。”
“少来!”封莫修哪里能干,抬起头佯装愤愤,“老子裤子都脱了,你跟我说这个?”
盛樰掩着嘴花枝乱颤,指指封莫修身上说:“侯爷,妾身可没瞎,您不光裤子在,中衣都没脱呢!”
“谁说的!”
封莫修当即跳起身,也不用手,运气内力轻轻一震,顿时碎片飞舞,把自个儿整成了光猪。
盛樰笑出了眼泪,正要作羞怯状再跟扑过来的夫君欲迎还拒一番,却听房门突然敲响,乔秀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侯爷,夫人,奴婢有急事禀报。”
箭在弦上,封莫修哪里能忍,想都不想吼道:“没有急事,今晚就是火烧房子也明天再报,下去!”
盛樰轻轻推了他一把,乔秀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不是真急绝不会在此刻打扰。
果然,乔秀加重语气说:“侯爷,真不能等,是少爷有事。”
“平儿怎么了!”盛樰顿时紧张,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掀翻封莫修就要去开门,着急的连半解的衣衫都忘了整理。
封莫修感觉自己就像一团火,被一池子的冰水狠狠浇下,汽水升腾发散不出去憋得胸闷欲爆。
浓情蜜意时,儿子来搅局,还有比这更悲催更无奈的事吗?
当爹不易啊!
心中狠狠喊了几声,起身拦住爱妻让她整理仪装,自己从柜子里随便揪了条裤子套上,光着上身一把拉开房门,两眼冒火的看着乔秀和跪在门口的小桃。
“说,他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