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三院门外,一群人噤若寒蝉的注视中,两个仆妇被牛春寒左右开弓,开始还有生龙活虎的喊冤,十巴掌下去又被生生扳掉了两颗门牙,只剩喊疼了。
慢慢走到跟前,垂下眼皮淡淡的看着两人,封知平毫无怜悯,脸上只有冷然的怒意。
刘妈妈年纪偏大,身子也偏瘦一些,一时缓不过气,歪跪在地上捂着脸直哼哼。
郑永家的年轻人也壮实,顺着封知平的脚面看到封知平的脸,一副忍辱的悲愤模样,含着血,漏风的含糊道:“少爷,我俩做错了什么让您大动肝火,大半夜的把我俩拖到这儿一顿毒打!”
封知平微微冷笑,盯着她一言不发。
郑永家的有些心虚,这时刘妈妈缓过气,扶着她的肩膀爬起身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和她都是府里的老人,老奴我更是在府里伺候了二十多年,自己和男人都为了侯府操劳了一辈子,我男人连命都搭上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三少爷上来什么也不说就把我俩毒打一顿,是何道理?就算侯爷要罚我们也得有个理由,今天您要是说不出个三五卯,老奴就一头撞死在这儿,以死鸣冤!”
“啧啧,忠仆啊!”封知平轻轻鼓了鼓掌,朝远处一指,“去,把那块小石头搬过来,帮咱们的‘大忠仆’省两步路。”
“是,少爷。”
“小石头”根本不小,那是座人高的假山,一群人惊恐的看着牛春寒浑若无物的将假山拔起举高,健步如飞的走到刘妈妈附近咕咚一声扔在地上,心里暗暗惊骇,这还是人吗?
侍卫们见怪不怪,通过气机交感他们早就怀疑此人是个高手,不是准先天也差之不远,此刻不过应证了想法,他们怕的是封知平,这是要闹出人命的节奏,暗暗比了个手势,靠后的几个人立刻悄悄溜走分头去找陈大人或其他管家管事前来应援。
封知平不仅是侯府的少爷,更是侯府的世子,他们可不敢随便乱拿主意。
封知平发现有人离开,根本不在意,微笑着指指“小石头”:“来,撞吧,我很想知道你脑壳子里有没有脑花。”
石头落地时刘妈妈就被吓退好几步,此时一听更是惊恐莫名,不敢相信少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真敢逼死自己。
死志往往都是嘴上说说,没几个人真下得了决心,刘妈妈也一样,她根本不想死,僵在原地愣愣的看着封知平,好半天才稳住神问道:“死可以,但也得让老奴死个明白,老奴究竟做错了什么让少爷动了杀心,非得逼死老奴不可!”
“你不知道?”封知平笑眯眯的看着他,眼中冷光流动。
看着他的目光,刘妈妈心中一动,想起一事,脸色微微一变。
不会吧?
旋即压下心惊,暗道肯定不会。
谁不知道世子爷跟侯爷一样乃色中恶鬼,再说大户人家的大丫鬟给少爷当通房是很平常的事,不当通房的才少见。
别说自己的丫头,就算将来少夫人来了,少夫人带来的大丫鬟也得开脸,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抬成姨娘,虽然没有名分,但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
自己一是受人之托,二也是自己却是看不下去,这才给小桃那傻丫头提点了两句,而且只是稍加提点,根本没多做什么,怎么论三少爷也不该怪到自己头上,反倒应该谢自己才对,要不是自己点醒谁知道小桃那傻子要浑浑噩噩到什么时候!
郑永家的也想到了这一点,偷偷的视线后移扫了刘妈妈一眼,刚收回目光,就听头顶上有人问道:“你也不知道?”
抬头见三少爷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眯起的眼缝里却透着寒人的冷光,她一哆嗦赶紧摇头,含糊不清的道:“仆妇不知,仆妇真的不知,请三少爷明示!”
“唉,不知道啊?”
封知平遗憾的啧了两声,在两人惊恐的目光中朝牛春寒偏了下头:“她们记性不好,继续帮她们‘回忆’一下。”
“是!”
牛春寒躬身应是,抬起头一脸狞笑。
刘妈妈和郑永家的顿时慌了,想跑却哪里跑得了,不等迈步就被牛春寒逮在一处,两只手继续对着两张脸左右开弓。
两人被打得哇哇直叫,周围的下人心有不忍,觉着封知平过分了。
刘妈妈那句话说的不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纵然要罚也得有个罪名,哪怕是编的,哪能这样一句话没有说打就打,也不怕寒了自己等人的心,传出去坏了侯府的名声。
封知平才不管这些,老头子自己都说了,名声这东西是嘴巴说出来的,坏了就坏了,过后再吹回来就是了,何况这本来也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
牛春寒更不会有心理负担,他是斥候出身,是斥候里的精英,抓人杀人拷打审问那是本职,不但自己干过也被人抓过拷问过,抽几个嘴巴子才到哪儿,只要封知平一句话,他现场将这俩货生片了都没问题。
终于,郑永家的撑不住了,奋力抽出身爬到封知平脚下哭道:“三少爷,我错了,我真错了,求你饶了我吧!”
“哦?错哪儿了?”封知平轻声问道。
郑永家的一窒,暗道这该怎么说,说我不该撺掇小桃投怀送抱?
当然不能,这话说出来是会死人的!
她可不是刘妈妈那种几十年的老仆,有倚老卖老的资格,她看出封知平真动了杀心,死扛到底自己很可能见不到明早的太阳。
退一步讲,自己其实罪不至死,自己根本没撺掇,只是跟刘妈妈闲聊时碎嘴了两句让那丫头听见了。
她不知道刘妈妈今晚跟小桃“巧遇”过,左思右想,在封知平不耐烦时哭声道:“我错了,我不该嘴碎,不该在背后议论,议论总之我错了,三少爷您饶了我吧!”
封知平乐了,将她踢开一点蹲下身问道:“说说,你碎什么嘴了?”
郑永家的心里发寒,不敢看封知平的眼睛,低着头咕哝着血含糊不清的将那日聊天被小桃意外听到的事说了一遍,末了不断磕头:“三少爷,我真错了,是刘妈妈找我搭话的,要不是她,借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在背后议论主家,求您饶了我吧!”
刘妈妈听得火冒三丈,牛春寒识趣的适时停手,她立刻连滚带爬的冲到跟前一肩膀撞在郑永家的身上,跟着扑过去在她身上捶打抓挠。
“贱妇,让你胡说,让你冤枉我!明明是你找我说的话,竟然赖在我身上,我打死你个贱人!”
论分量,郑永家的膀大腰圆可比刘妈妈重多了,此时却被刘妈妈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只能边躲边还手,扯着嗓子嚷嚷道:“什么冤枉,就是你个老货说的!我不愿搭腔你非跟着我,我没办法才跟你回了两句,谁知道让小桃姑娘听到了,是你,都是你,我打死你个老货!”
泼妇打架,分外热闹,封知平看得津津有味,周围的侍卫和下人则眼神复杂,他们已经听出了些苗头。
府里谁不知道世子爷拿自己的大丫鬟多要好,什么好东西都给她留一份,哪次逛街不带点小玩意儿回来。狗狗
虽说很多人都相信小桃将来肯定会给封知平做妾,但侯府规矩严,封知平也向来规矩从不胡来,平日里皮打皮闹与其说是男女更像兄妹戏耍,所以小桃的位置一直很微妙,不管心里怎样以为都没人敢宣之于口。
可如今,刘妈妈和郑永家的却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不管真是私底下聊天让人撞见还是故意借机会进行善意的提醒,这事儿都不合适,下人议论主家可是大忌,像她们这种身契在主家手里捏着的闹不好真的会丢了性命的。
当然,不是说自己这些人没有偷偷议论过,人都有嘴巴,家长里短很正常,但议论可以,别让人撞见,捅出去就是错,只能怪自己嘴贱不够小心,怪不了别人。
看着两个泼妇纠打在一起,众人心有戚戚之余都认为此事应该了解了,等明日报给夫人定夺,两人或重罚或赶出侯府,命应该是丢不了的。
正想着,陈定领着一队府位赶到现场,看着打在一起的两人,再看看抱着膀子的封知平和周围一众侍卫下人,顿时额角青筋直跳,站住脚一声暴吼:“住手!”
见两人打得热火朝天根本没听着,陈定额角又多了两根青筋,几步冲到跟前一脚一个踹到两边。
“胡闹,胡闹!当这里是菜市场吗?这里是侯府内宅,大半夜的吵嚷殴斗成何体统,来人,带下去关起来,明天交给徐总管处置!”
徐秉安是侯府大管家,入夜后不能在内宅逗留,没有剑侯夫妇的命令也不准进入,所以接到内宅生乱的消息也进不得门,无法赶到现场。
陈定的话虽然比他更有用,但他负责的是府卫,管理仆役不属于他的工作范畴,如果这两个是细作或者杀手他可以当场处置,但现场来看只是刁奴打架,向来守规矩的他自然得按规矩办事,不会越矩。
随他来的侍卫得令,上前就要押人,牛春寒突然走上前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下人不归自己管,牛春寒可不是下人,陈定顿时瞪起牛眼,呵斥道:“退下!”
牛春寒心里一哆嗦,想想身后的封知平,硬着头皮拱手道:“陈大人,少爷话没问完,这两人您不能带走。”
“混账,你想造反吗?!”
陈定大怒,周围的侍卫手按刀柄眼神不善。
牛春寒深吸一口气,直起身迎着陈定的目光说:“属下奉命行事,何来造反一说,陈大人不要冤枉属下。”
陈定的眼危险的眯了起来,慢步走到他跟前看着他的双眼说:“你,再说一遍。”
浑厚而暴虐的气息笼罩在身上,难以抗拒的威压让牛春寒瞬间浑身冷汗,笔挺的腰杆一次次想要下弯跪伏于地,仿佛不这么做,下一刻自己就会横死当场。
就在将要撑不住的时候,他猛力一咬舌尖,同时袖子里暗藏的无柄短刃落于指间,照着大腿狠狠一插,借着瞬间的剧痛暂时摆脱气机锁定,顶着让人窒息的压力重新挺直腰杆。
“陈大人,少爷问完话之前,这两个人你带不走!”
陈定的眉角不易察觉的动了一下,寒声道:“违抗上命,你想死吗?”
牛春寒勉强扯了下嘴角,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我的上是少爷,不是您!”
“那我呢?”
封莫修光着膀子从天而降,足足比牛春寒高出一个头的他居高临下,淡淡的吐出一个字:“滚。”
声音很轻,语气很淡,听在牛春寒耳中却如洪钟大吕,脑子嗡的一声险些昏厥,缕缕火气在体内凭空出现,聚成火苗,转眼间似要燎原。
封知平眼神一冷,就要上前,老头子的火气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哪怕只稍稍散出一点,牛春寒都可能当场死在这里。
表忠心可以,但死人的忠心,要来何用?
就在他将要举步时,牛春寒突然拔出短刃又给了自己大腿一刀,再次拔出后,带着缕缕薄雾的鲜血飙射出来,如决口般一发不可收拾。
此举出人意料,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没人能想到牛春寒这么硬气,不但敢当面抗命,还狠辣的给了自己两刀强行将火毒逼入血脉以放血的方式逼出体外。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但治标不治本,而且很伤元气,弄不好还会重创根基功力大退,再看牛春寒,众人的眼神都变了,不得不承认这确实个忠仆,更是个狠人!
“老牛!”
封知平脸色大变,疾步上前便要渡元力给他,却被牛春寒挡住。
“少爷,您体弱,请离属下远些,不要被火毒伤到。”
封知平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他是在帮自己隐瞒修为的事情,心里一暖火气陡生,暗道人都快死了还藏什么藏,暴露就暴露吧,去他吗的吧!
手坚定的推向牛春寒胸口,半途中,又一只手将他挡了下来。
“老头儿,你真要他死吗?!”封知平气疯了,连父亲都不喊,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喊“老头儿”。
封莫修嘴角一抽,瞪了他一眼不多搭理,转眼打量牛春寒,冷峻的脸上突然露出微笑,缓缓点了点头。
“不错,不愧是本候的儿子,眼光随本候,会挑人。”
封知平直想翻白眼,暗道老头儿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给自己脸上贴金。
将封知平的手拨到一旁,封莫修在牛春寒身上按了一下,牛春寒顿时感觉自己体内温度骤降,已成燎原之势的火气化为灵力滋润进经脉和血肉,随着周天运转最终汇入丹田,融入气海缓缓同化。
同时,两处刀口火辣了一下不在流血,低头一瞧,除了裤子上的血污和破洞很明显,里面的肉竟看不出多少伤损的痕迹。
“侯爷?”
牛春寒呆呆的抬起头,懵然的脑海只剩一个念头——火还能疗伤?
五行之中火不是最暴虐的吗,还能帮人疗伤?!
封莫修看出他的疑问,没有解释,收起笑容肃声道:“以后都要像今天这样,保护好世子,明白吗?”
牛春寒心头一热,后退三步单膝下跪,肃然道:“属下得令,誓死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