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我?吹牛不怕闪了舌头!”
老董狂喝着高高跃起,双手持剑凌空斩落。
“死来!”
牛春寒嗤笑,心中却不敢小觑半分,匕首在手里翻了个花飞速上挑,一击正中剑身中后段着力最弱处,击中后匕首改削为缠贴身巨剑表面朝外一引,老董进不得收不得无奈的怒吼着随他转圈,半圈后牛春寒匕首平推另一只手跟着一拍,老董把持不住,眼睁睁的看着大剑脱手飞了出去。
“你!”
“躺下吧!”
牛春寒冷笑,欺近身前,躲过老董的拳头闪电出手,四抹寒光几如同时乍现,挑断了手筋脚筋,带起四条血箭,
老董手脚一软仰摔在地,挣扎起身,却被一只大脚踩着胸口重重的贴回地面。
“就你这点斤两还敢反抗,真当老牛我是吃素的?”牛春寒讥讽了一句,冷笑变得温柔而惊悚,“乖,别动,我下手很快的,你要是乱动让我切歪了,多受罪的可是你哦~!”
老董绝望,对方不但修为高,身手也高得吓人,他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眼看着匕首坠向胸膛,他咬紧牙关,生怕自己叫出来让封知平分神。
就在匕首划破前襟贴到胸口的皮肉时,怒目等死的他忽然发现对方的动作停了,炯炯的双目在他身上来回扫视,片刻后,匕首稍稍抬起。
“你是谁?”牛春寒问道。
老董冷哼:“要杀就杀,哪儿那么些废话!”
牛春寒皱眉。
这人的行为和言语跟之前的那些刺客不太一样,虽然粗鲁,却处处表明着这是个正常人,而且,他总觉着对方的体型和衣裳很是眼熟,似乎
“我问你,你认识我家少爷吗?”牛春寒问道,心提到了嗓子眼。
老董听出不对,皱眉想了想,心中一动。
“你家少爷是谁?”
“剑侯世子,封知平封三公子。”
老董一口气卡在嗓子眼,愣了半天,大爆粗口。
“卧槽,自己人!他吗的打错了!!!”
当啷~!
匕首掉在地上。
牛春寒呆望着老董,张大嘴巴,表情凝固片刻后逐渐变得可怜,最后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你,那个,您是我家少爷的朋友?我家少爷今晚要救的就是您?”
“昂!”老董用力点头。
牛春寒真快哭了,急忙收回脚蹲下身殷勤的将人扶起,看着老董的断手断脚想安慰却实在找不出词儿,嘴唇哆嗦了半天,小心翼翼的颤声问:“公子,见您平安小人万分高兴,刚才都是误会,都是小人的错,您能不能容我件事儿?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大夫帮你接上手脚筋,保证一点后遗症没有,您能不能网开一面放小人一马,别跟我家少爷说这伤是我砍的?”
这话很无耻,可硬着头皮也得说。
封知平为了这个人大动肝火,他追随以来从未见过自家少爷发过这么大的火,连隐藏修为低调行事的计划都不管不顾了。
如今人家好端端的脱险,却被他挑断了手脚筋,他真不敢想象自家少爷知道后会如何反应。
以他对封知平的了解,自己死是死不了,但罪也肯定不能少受。
老董极度无语,并非不愿,而是觉得荒诞。
武道与读书一样,达者为师,点苍山将这一点弘扬到了极致,长幼尊卑不以年纪和资历论,全凭修为。
在点苍山,先天皆为师,如牛春寒这等修为和身手的放在师门绝对是上师里的上师,出任外门九阁某一阁的阁主都没问题,作为连外门弟子都不是的后天境役徒,他见了这种人物必须得尊着敬着,说话不跪着也得鞠着,结果呢?
这位前辈高人竟然自称“小人”!
对他这个后天境的“小家伙”自称“小人”!
神态极尽谦卑,只因自己是封知平的朋友,习惯了师门里的规矩,他对牛春寒的态度极不适应。
权势吗?
这就是权力的作用吗?
这一刻,他不由的想起一句话——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心里念叨着这句话,他突然感觉悲哀,原本清晰的前路模糊起来,找不到方向,茫然无措。
刚开始习武,他没有任何目标,只因启蒙恩师说他有潜力才踏入了武道,后来小所有成,志得意满的他心开始变大,师父的理想成了他的理想,他想变得更强,修成师父梦寐以求的先天境,甚至是神藏、具形,乃至武者的最高点——武魂。
为了这个目标,他满怀信心的来到点苍山,熟料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来这里拜师的人很多,个个都是一方天才,天才多了就成了普通人,只有天才中的天才,那些堪称奇才的人才能入点苍山的眼。
靠着天生的神力,他不是奇才,却也没泯与众人,然而残酷的现实又给了他一棒。爱我电子书
师父倾家荡产换来的“灵药”实际上是隐患极大的“毒药”,他出众,却无符合标准的“潜力”,因此依然被拒之门外,在一众或惋惜或戏谑或庆幸的目光中留在外山做一个最底层的役徒。
但他没有放弃,也没有怪师父,师父是好心,纯然质朴,任何一丝埋怨都是对恩师的亵渎。
他相信天道酬勤,相信精诚所至,相信只要努力就一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所以在屡次挑战内门外门的弟子试炼无果后,有些气馁的他听到封知平的邀请心动了,他感觉自己找到了新的方向,新的动力,可牛春寒却又给他浇了一泼冷水。
牛春寒这等修为,在剑侯府都只是个奴仆,是封知平鞍前马后的跟班,自己这点斤两呢?
哪怕有同窗的交情,哪怕有历练的情谊,可真要跟了封知平,他也没脸拿出来显摆。
最重要的是,他觉着有些憋屈,有些郁闷。
浪迹江湖多年,又在点苍山规矩了多年,习惯了强者为尊的他是标准的江湖人,让他对一位实力远胜于自己的先天俯首称臣他心甘情愿,可如牛春寒一样,仅仅因为对方的身份,因为一点或许并不怎么重要的裙带关系而作小服低,他觉着很委屈。
他的卑躬可以对封知平,可以对封知平的父亲赤剑侯封莫修,可对象换成其他修为浅薄甚至不会一点功夫的贵族子弟,他很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到,想来想去,感觉自己更有可能的是一巴掌拍死丫挺的。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想着这句话,他忽然很想笑,很想问问天下的习武之人刻苦修炼究竟是为了什么。
仅仅只是为了提高身价,找个好主子,良禽择木而栖?
不,武道不是这样的。
武道追寻的是天,习武之人追求的是仙,武者的格局应该很大,不该只有“帝王家”这么点追求。
可残酷的现实却告诉他,追求真的只有这么点,至少对他,对绝大多数武者来说如此。
这条路,真的适合自己吗?
老董默然,心里弥漫着悲哀与纠结。
牛春寒误会了他的表情,以为他不同意,语带哭腔拱手告饶:“公子,小人真知错了,要不您砍我几刀出出气?小人求您了,您要我干什么都成,只要别告诉我家少爷是我伤的您,拜托了!”
言罢垂首要拜。
老董终于回神,手动不了,胳膊还能动,赶忙横过去拦住。
“您是前辈,无须如此,都是误会,能治好就行,我不会说出去的。”
牛春寒大喜过望,松了口气后又要拜,被老董拦住,不敢拂了他的意思只能作罢,堆起笑脸千恩万谢。
老董心中暗叹,想起正事,脸色一变急声道:“别管我了,快去帮他!有个很古怪的厉害家伙要杀他,他招架不住,你快去救他!”
牛春寒的脸色瞬间变了,谦卑与猥琐一扫而空,只余肃杀。
他想起之前那些刺客的变化,还想起封知平与他说过的草原上的事,刺客的来历瞬间锁定。
“黄泉!”牛春寒咬牙切齿,“这帮苟延残喘的蛆虫,好大的胆!”
“黄泉?”老董怔了怔,眼睛陡然睁大,“你是说今晚这些人是黄泉的人?那个黄泉?”
牛春寒冷然点头,无暇解释,将老董安置到一个安全的角落后匆匆拱手告退,跃上房顶以最快的速度朝封知平赶去。
他走后,老董依然在愣神。
黄泉的大名他当然听过,如雷贯耳,朝廷发兵满天下追剿黄泉时他还是个不更事的孩子,但当时的情形依然刻骨铭心。
那时的天元武林,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朝廷数路大军八方围剿,八大派各遣好手鼎力相助,朝野内外无论直接有关的还是浑水摸鱼的,但凡跟黄泉案有一点关系的无论贵贱统统缉拿严加审查,审明后或关或杀,几乎每天都有灭门的消息传来。
这期间,不是没有冤假错案,不是没有矫枉过正,然朝廷的态度很坚决,宁错杀千万,绝不漏网一个。
赵康的家族就是其中之一。
当时的赵家庄在当地颇有名望,只因与黄泉做过几次生意就被列入了罪犯名单,以赵家的罪状完全不至于抄家灭族,奈何老族长仙逝不久,新族长年轻气盛,在一群老糊涂的宗族耆老撺掇下错估了情势,以为当地官府只是做做样子,不会真个儿动赵家这么大的家族,结果没等来风停雨收,等来的是当初为他们牵线搭桥的知县落网的消息,以及赤剑侯率领的数千铁骑。
赵家慌了,想投降,已经晚了,迫于无奈只能将“负隅顽抗”的罪名坐实。
最终,赵氏灭族,全族上下七百余口人几乎死绝,包括赵康在内总共活下来不到三十人,且皆为老幼病残,而与赵家交好的氏族也跟着遭了殃,在诛连五族的诏令下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老董知道,赵康有一个毛病,每次夜里下雨都睡不安稳,极容易惊醒,这个毛病除了他以外极少有人知晓。
他知道,这是那时留下的心病,连赵康这种处于黄泉案最边缘的小人物都如此,那些归附于黄泉旗下的人何样感受可想而知。
这么多年过去,越来越少听到黄泉余孽落网的消息,他以为黄泉已经彻底灭亡了,谁知先出了个苟安杰,又冒出来这么多身手高强的刺客,其中竟然还有先天,他真想不通这些人究竟怎么想的,都今日今日了,竟还敢去趟黄泉这趟浑水。
“奶奶的,疼死了!”
老董坐在地上倚着墙,看着血淋淋的手腕脚腕,吐了口带血丝的唾沫,无语苦笑。
之前对封知平是剑侯世子这件事还有点虚幻感,每每想及都感觉跟戏文里演的似的,自己怎么就能跟这样一位大人物搭上关系呢?
直到现在,他终于有了实感。
封知平真不愧是剑侯世子,身边的亲随果真非凡!
想到牛春寒的身手,他紧提着的心略略放下。
有这样一位可以赴汤蹈火的高手相助,小老弟,应该可以平安脱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