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昭告惊呆了众人,旋即引发了嗡嗡的议论声。
詹王亲口退婚,理由很充分,八字什么的虽然没谁真信,但封知平自订婚之日起确实灾祸不断是事实。
先是兄弟反目,封知佑被逼离家,而后封知平自己周遭人绑架险死还生,在外流浪了一年多才被人找到,听说找到前这家伙还险些葬身云海,一桩桩一件件,确实无形的应证了“八字不合”四字。
话虽如此,可詹王的表情,怎么瞧着不太对劲呢?
还有封莫修的态度,以及此刻这个时机,除了“八字不合”之外,“另攀高枝”似乎也是个很说得过去的理由。
至于这根“高枝”皇帝为什么愿意给,仔细琢磨琢磨也不难猜想。
封莫修这等人物,皇帝自然想牢牢的抓在手中,这些年对封莫修和剑侯府倍加恩宠就是这个原因,可封莫修跟詹王走的太近,近到封莫修本人根本就是詹王一手扶持发迹的,没有詹王就没有今天的他和剑侯府,所以皇帝想疏远这对臣子只能出奇招。
这个奇招,就是驸马。
根据天元惯例,嫡长子是天然的继承人,作为剑侯府世子,正常情况下封莫修是不可能让封知平尚主的,可世事无常,封知平本就不正常,他是个修不了内功的天残,是武侯世家眼中的“废物”。
这种情况可以改立世子,但封莫修疼煞了这个嫡子,为了宝贝儿子将来能坐稳“赤剑侯”的位子,他不惜拉下老脸求来了詹王府的亲事,而詹王这边,将仅剩的两个嫡女之一嫁给一个废物,无论嘴上怎么说,他心里肯定多少都有些不情愿的。
皇帝瞅准机会,允了这门婚事,但真正的目的却是如今的退婚。
封知平在剑侯府内院被人绑走,说是黄泉干的,可黄泉覆灭多少年了,区区余孽能有这种手段?
整个天元唯一有这种手段的只有天听监,谁知道黄泉余孽是不是替死鬼,真正的“元凶”其实是龙椅上那位,整件事就是他一手炮制的!
原本皇帝想着把婚事搅黄,再把孱弱的小公主嫁给封知平这个废物世子,病鬼加废物相得益彰,也不怕宝贝闺女被夫家给欺负了,这样既能离间詹王跟封莫修的感情,又能向封莫修示恩,一举三得。
结果万万没想到,封知平被高人所救,不但活了命,还治了病,这个消息早就传开了,很多人都知道,詹王岂能不知?
原本的不情愿没了,詹王不想放手,皇帝无奈,只能借和亲一事施压,而封莫修琢磨出皇帝的意思后毫不犹豫的予以配合,这才惹得詹王生气却有火发不出,所以今天这场聚会就是为一个人办的,皇帝属意的驸马十有就是封知平,其他人包括太始、空玄的两位皇子在内都是陪衬。
想通关节,有人欢喜有人忧。
赵炜站在父亲身后,是又喜又忧又气又闷。
他喜的是詹千琼不用嫁人了,忧的是此事会大大影响他的名声,气的是封知平骗了自己真的舍了良配去攀高枝,闷的是封知平就算舍了詹千琼他也没有机会,詹王不会认可他,他的父亲也不可能为他卖了老脸去攀这门没可能的亲事。
满腹纠结了半天,他突然想起那则传闻,身子一震猛地去看詹千舞。
在场不少人与他一样,也想到了那则传闻,纷纷或明或暗的去瞧詹千舞的表情。
詹千舞心有所感,起初不想搭理,但有些眼神太放肆,她忍不住抬起头,冰冷的目光逐一刺了回去,世界顿时清净。
她清净了,有人可清净不了,封知平都要吐血了。
退婚是很好,但不该在这个场合、这个时机、由詹王爷以这种口吻说出来,这完全脱离了他所有预想过的情况。
臭老头儿,坑儿子坑上瘾了是吧,真想搞死我?!
你现在就联合詹王把话抖开了,詹千舞怎么办?
将来若是双儿同意詹千舞过门,你让我怎么去找詹王提亲?
我有这个脸,詹王也不能同意啊!
封知平看向对面的詹千舞,后者明明感觉到了,却硬是不看他,吓退探究的目光后便重新垂下视线看着脚下,继续玩深沉。
封知平很想死盯着她不放,直到她看到自己意外与歉疚揉在一起的眼神,可盯着他的人太多了,他不敢也不愿给伊人多惹麻烦,只能移开视线,恨恨的看向封莫修。
封莫修毫不回避,乐呵呵的看着儿子,一副“你还嫩点儿”的表情,气得封知平双拳紧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我”
封知平想再次阐明自己无疑驸马,谁知盛中章突然动了动身子挡住了他,背过手轻轻拍了他两下。
“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
封知平心中一喜,满怀期待的看着外曾祖。
老头子如此无耻,外曾祖肯定看不惯,只要外曾祖肯帮腔,哪怕婚先不退了,能躲掉驸马之选也是好的。
恰巧这时,复姓诸葛的笑面虎青年看了过来,拱拱手道:“盛大人,小可素问您德高望重、刚正不阿,赤剑侯世子是剑侯嫡子,也是您的曾孙,小可想问,堂堂世子与贵国王女的婚事说退就退,如此儿戏,您作为长辈,认为合适吗?”
在封知平期待的目光中,盛中章依制回礼,淡声道:“老夫以为,十分合适。”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世人都知道盛中章和封莫修是死对头,凡封莫修赞成的事他不反对也绝对不会赞成,反之亦然,结果今日两人却异口同声,这说明什么?61
这说明之前那番险恶的猜测成真了,除了皇帝没人劝得动盛老顽固,加上封知平与他的关系,盛中章这才一改平素与封莫修“双剑合璧”,一起促成了这个局。
在场最震惊的是封知平,他愕然相望,表情越来越悲愤。
不止老头子,外曾祖也有份,几个老头儿合起伙来坑人!
为什么啊!
自己就一小世子,爹牛逼又不是自己牛逼,干嘛非把自己这几两肉往火堆上架!
复姓诸葛的青年愣了愣,盯着盛中章的表情研究了半天,又看看游万里、詹王以及封莫修,渐渐的琢磨过味来,缓缓点头。
“原来如此,你们”
“不用多说了,多说无用!”晁贺明摆手打断,冷笑看着封知平,“多你一个有何妨,多谁都没用!驸马之选赢家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没有其他人!你想挡道可以试试,提醒你一句,我太始习武不像你们天元,本宫是在刀山火海里练出这一身本事的,本宫的字典里没有留手一说,不怕死,你就来!”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封知平飞快的扫了眼几个“老头儿”,把心一横,堆砌满脸的畏惧,慌不迭摆手:“不,不,我不参加,我不想当驸马!”
呸!
在场不少人都啐了一口,根本不怕被听见,一脸的鄙夷。
早就听闻剑侯世子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还不如烂泥。
“哦,你说你不想当驸马?”
游万里忽然开口,场中瞬间安静。
他望着封知平面带微笑,那笑容,凉飕飕。
“不选驸马,你今日为何来此?”
封知平咽了口唾沫,张口要答却听盛中章轻咳了一声,反应过来赶忙跪下,行了一礼恭声到:“回陛下,草民是被家父唤来的,来之前不知今日要做什么,若早知道草民肯定死也不会来,还请陛下您明察!”
“原来如此。”游万里点了点头,“我当你说的是真的,既然如此,那为何不顺势而为,参加这次驸马之选?詹王已亲证你已无婚约在身,你却仍然百般推辞,是看不上我玥凰呢,还是看不起朕?“
封知平几欲吐血,满头冷汗, 捣蒜似的连连磕头。
“草民不敢,草民岂敢!实是草民胸无点墨武艺稀松,便是参加也毫无胜算,还会丢人现眼,草民有自知之明,为保我剑侯府、保我天元颜面,草民这才毅然拒绝,并非小觑您和玥凰殿下!”
“你连试都没试过,你怎知自己就一定会输?况且,朕何时说过最终的胜利者才是驸马?”
此言一出,场中许多认色变。
本以为毫无机会的“陪衬”们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而豪言壮语的晁贺明则脸色难看,没想到元帝会如此狡诈。
别忘了这场遴选的真正的目的是两国结盟,和亲是缔结盟约的证明,元帝这般言辞,是在暗示拒绝太始给出的善意吗?
空玄人则齐齐暗松一口气,娶不娶得到公主不重要,重点是不能让太始人得逞,只要玥凰不嫁给晁贺明,她嫁猪嫁狗空玄都没意见。
游万里无视晁贺明投来的探究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封知平,淡声道:“玥凰是朕最小的女儿,是朕最心疼的瑰宝,朕为她找来天下最优秀的男子供她挑选,她要嫁谁由她自己选择,朕不干涉,朕的玥凰一定要嫁她自己想嫁的人。驸马之争只是展现尔等才华的过程,比试的结果并非最终的结果,归根结底还是要玥凰自己选。朕已经把话都说清楚了,现在朕再问你一次,你真的要退出吗?”
“我”
封知平迟疑,头皮发麻,脑子乱成一团。
说是,那是看不起皇帝和公主,是大不敬。
人家皇帝都把话说的这么开了,话里话外都透着对自己的抬举,自己还要拒绝,不是不敬事什么?
可要说不,他太违心,实在说不出口。
他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刚才的事已经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詹千舞这边还不知道怎么补救呢,再趟驸马这摊浑水,那詹千舞可就真跟他永别了,而且从此往后他的名声也就彻底臭掉了,“嫌贫爱富”“攀龙附凤”的名头肯定少不了,那时的他不亚于第二个孟玉清。
拒绝?
顺从?
封知平稍稍扭头,以余光去看詹千舞。
女孩儿仍低着头,没有看他,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仿佛发生的一切与她无关。
奶奶的你男人都要被逼死了,你竟然还跟没事儿人一样,有心没心!
封知平恨恨的收回视线,心里反复斟酌,在皇帝露出不耐的神色时一咬牙,跪直身子重重叩首。
“陛下抬爱,草民幸甚,然草民心有所属,实不能受。请陛下恕草民不敬之罪,草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