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倒吸冷气声频起,没人想到封知平有胆拒绝。
他不是怕死吗?
那些认为封知平懦弱怕死的人吃不准了,真要怕死,他岂会一连两次拒绝陛下?
如果不是怕死,那这事儿就有意思了,这拒绝的原因嘛
一双双眼睛再次明里暗里的落到詹千舞身上。
如果那则谣言是真的,那封知平的行为就可以理解了,他不但不是懦夫,还是个有情有义的真丈夫。
嗯,这句话夸大了,毕竟是苟且之事,只能说他色胆包天但还算有担当,强过孟玉清那个天下第一的负心郎。
封知平说完就闭上了眼,静等着皇帝发怒,谁知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微微抬起眼皮悄悄看了一眼,只见游万里全无怒色,甚至表情都没变化,仍是淡淡的瞧着他。
“心有所属?”良久,游万里终于开腔,“是个好理由,但朕不信,朕想知道那人是谁。”
说着,有意无意的瞥了眼詹千舞。
“说得出,朕恕你无罪,若说不出,那就是欺骗朕。欺骗朕的人什么后果,呵呵,不用朕说,你自己琢磨吧。”
皇帝的眼神很多人都看在眼里,心里更加笃定,封知平所为之人定是“火凤凰”詹四小姐无疑。
詹千舞仍一言不发,只是头不易察觉的垂得更低了些,耳朵悄悄束起,似乎也在期待着。
封知平没有看她,也没有看向任何人,他迎着皇帝的凝视,眼神一阵闪烁,随后凝为决绝。
“草民心属之人名叫尤双儿,乃点苍山韩凤雪韩仙子爱徒!陛下若不信可派人去点苍山查证,韩仙子座下确有其人!”
场中死寂了一瞬,随后众人不顾失态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封知平为的竟然不是詹千舞,而是一个江湖女子!
虽说这女子有些来头,是赫赫有名的女武神韩凤雪的弟子,但这仍掩盖不了她身份的卑贱,一个江湖女子怎能跟詹四千金比,更遑论玥凰公主!
而且那个女子还姓尤,这个姓在天元太稀罕了,很可能不是天元人,而是
众人的目光转向空玄使团。
尤姓可是空玄的大姓,而且很多都是望族,那姑娘莫非是空玄名门?
这小子疯了?
封莫修竟然没反对?
又或者他压根儿就不知道?
荆无心等人也在差异,尤其尤梦寒,他终于明白封知平当初为何对他那般感兴趣,百般探听空玄的尤氏家族都有哪些。
詹王身边,詹千舞的耳朵落了下来,红彤彤的,与雪白的脸和脖颈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张无人看清的俏脸上,失望之色滚当片刻,随后冷若冰霜,仿佛千古不化。
在场的人里,她是仅有的猜到封知平会给出这个答案的人,她早有准备,但方才那一刻心里仍难以自已的期待过,可惜奇迹并没有发生。
又或者说,奇迹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封知平说完就紧盯着游万里,逼着自己不移开视线。
他知道自己的回答会引发什么,但他不在乎,他想开了。
因为他很可能是传说里的“天人”,这群老东西就合起伙来算计他,层层布局引他入瓮,哪怕遭人诟病引人嗤笑都在所不惜,可他偏偏就不做那个傻乎乎的王八。
凭什么你们布的局我就得进?
凭什么你们铺的路我就得走?
少爷我玩不过你们,那就不玩了,少爷我破罐子破摔要死咱们大家一起死!
什么局,什么子,棋盘都给你掀了,我看你们怎么玩,我看你们奈我何!
大不了一死,有何可惧!
封知平越想勇气越足,看向游万里的目光里渐渐带上了一抹挑衅。
他以为游万里会发怒,会暴跳如雷的下令拿下他甚至立马推出去砍了,结果出乎意料。
游万里非但没生气,眼神中反还兴起几丝玩味。
什么情况?
他为什么没生气?
还有老头子和外曾祖,他们怎么也没出言训斥?
难道还有后手?!
封知平心中打鼓,眼神逐渐闪烁起来。
见封知平惊疑不定,游万里嘴角一勾,竟开心的笑了起来,直把封知平笑得心惊肉跳直想扭头就跑。
“韩凤雪心高气傲,眼界非同一般,能入她眼的人定是极好的。也罢,派人查验就不必了,朕信你这一回,既如此,朕也就不难为你了,此事就此作罢。”
封知平傻眼。
这就完了?
不争执争执,不骂两句,一句信了就完啦?
有没有搞错!
他傻,其他人更傻。
众臣子看着自己主子,心下暗暗嘀咕,自家陛下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不对劲,肯定有古怪!
游万里一无所觉,温和的朝封知平抬了抬掌:“平身吧。”看齐
封知平没敢动:“您不罚我?”
游万里不解:“罚你做什么?”
封知平愣了愣,仔细一想,好像是哎!
这是选驸马又不是订亲,来的人这么多,多自己一个不多少自己一个不少,自己又心不甘情不愿,老皇帝何必费那劲非要招自己做女婿?
真有这个意思,私下里单独接触就是了,何必搞这么大场面,又不是耍猴戏,何况还有外人在场。
换个角度想,老皇帝就算真想,话说到这份儿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多追究,那样不但会显得他气量小,还会让人误会玥凰嫁不出去,非得硬塞给他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
想追究也得等没人的时候,或者只有自己人的时候,太始人和空玄人还在这儿呢,皇室子弟达官显贵一应俱全,追究起来让人看了去,回头还不得笑话死?
想到这儿,封知平轻松起来,虽然心里还是感觉不太对劲,但就目前来看,眼前这关应该算是过了。
“起来吧。”游万里又说了一遍,佯恼道,“怎么,还要朕亲自扶你不成?还是说非要朕打你一通,骂你一顿你才安心?难道朕在你眼里就是那种无德无能的昏君吗?”
“不不不,您英明,您天下第一的英明!什么太始帝空玄帝都比不上您!”
封知平一溜烟的爬起身,满口子奉承,余光瞥见晁贺明面露愠色,立马转头,狠狠剜了一眼。
“怎么,殿下您有意见?觉着我说的不对?”
“你!”
晁贺明抬手一指,深吸一口气又放下了手,冷声道:“好一张利嘴,好厚的脸皮!赤剑侯世子的‘威风’,本宫领教了!”
“谢殿下称赞。”封知平谦笑行礼,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反正不用跟这家伙对上了,在生命安全得以保证的情况下,还给丫什么脸!
可惜他忘了一个人。
“不得无礼!”盛中章板起脸训斥了一句。
虽然两国关系欠佳,完全可以说恶劣,但对方毕竟是来使,又是这种场合,大国的文雅和气量自然得彰显。
他开了腔,对面立马“帮腔”。
“就是,圣上面前还敢胡闹,我看你是欠收拾了。”封莫修也板着脸训斥,末了话锋一转,“就算是实话,关起门来私底下说说就得了,怎能当着人家面说呢,多没礼貌!为父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晁贺明气结,沈阔等人面露愤懑,被捎带上的空玄等人也面愠色,想说什么,被荆无心眼神止了回去。
天元人这边则暗竖大拇指,无论待不待见封莫修的都心生赞叹。
这话敢说、能说,而且还说的这么光明正大这么无耻的也就封莫修了,其他人要不分量不够,要不自持身份,说也不会说的这么直接。
“好了,玩笑要适度,莫要伤了和气。”
游万里笑呵呵的结了尾,顿了顿,朗声道:“朕今日召众卿相聚于此,一是为了我儿玥凰,二是款待始、玄两国特使。尔等远道而来,想必一路欣赏了不少我天元美景,品尝了不少我天元美食,但尔等行止匆匆,所见所及不过九牛一毛,所以朕特意备下此宴,让诸位尽享我天元风光。胡幸。”
胡幸微一躬身,转过身挥动拂尘,随着拂尘扫过,仿佛揭开了一层幕布,出云阁内的景象大变模样。
云海散去,太阳露头,和煦的阳光刺得人稍稍闭了下眼,再睁开时,自己已置身亭榭内。
远处小桥流水,近处浣女嬉童,微风拂过带来怡人的水草清香,各人的身前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软榻矮几,桌上摆放着精致的开胃小菜,一壶暖酒散发着甜甜的糯香。
“别愣着,坐。”
盛中章招呼,封知平这才回神。
这回不用装,他真跟头一次进城的土鳖一样,满眼都是新鲜,满眼都是惊奇。
这都是怎么变出来的?
传送?
把玩着精致的陶杯有一下没一下的夹着小菜,封知平暗暗琢磨。
没等他想明白,周围的景色又变了,涓涓细流变成了青松云雾,桌上的酒菜也在他眼皮子底下换作了应时应景的品类,他惊为天人,手一抖筷子险些掉了,看看杯酒再看雾景,狠狠咽了口唾沫。
太神奇了!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幻术?
还是仙法?
是天元剑的力量?
与他一样的人不止一个,头一次来出云阁的人都一样,一脸的惊诧,一脸的匪夷所思,深感如梦如幻。
景色不断变换,每次都会有应景的酒食出现,封知平渐渐回过味来,彻底面白了皇帝的那句话。
游万里没夸大,在这出云阁内,他们真的可以阅遍天元各地的盛世繁华。
这种体验极其奇特,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优越感,仿佛自己就是这片天地的主宰者,一个念头就能去往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
这种感觉在景中出现人时尤为突出,那些不知是真是幻的人各自忙碌嬉笑怒骂,而他们这些人则是隐形的过客,窥伺的快感刺激每一个人的身心,让人不由自主的沉醉、沉迷,不愿苏醒。
如梦似幻了不知多久,周围突然白雪皑皑,一轮明月挂在崖畔。
封知平眼神一凝,感觉这里有些熟悉,多看了几眼仔细一琢磨,身子一震,轻吸一口凉气。
点苍山,望月峰!
这不是望月峰嘛!
我了个乖乖,出云阁连望月峰能都幻化出来?
是幻化的,还是用某种秘法真实的投射出了万里之外的望月峰美景?
要是后者
娘来,天元大陆上还有什么能瞒过皇帝的眼睛!